雖然說是借住下來,可是隻有樊劍一、萬厲與宋徽三人悶在房間裡不知在打什麼小鼓。從他們風塵僕僕,衣角破損的外表來看,穿越森林時必然受了創擊,所以才急需安定環境療傷。
看不習慣樊劍一與萬厲一副鼻孔朝天,盛氣凌人的模樣,不過水家畢竟不是她龍心紫的地盤,水儒非說住,那就住唄!
恢復水靈力的心紫心情大好,拉着若無四下裡亂跑。反正三年之期快要來到,等水儒生一回到村裡,她就可以離開山谷,真真正正認識一下玄天的模樣。與冰姬的約定心紫依舊記在心上,那個不知爲何物的“火種”自打穿入身體就再也沒有動靜,不過既然冰姬的主人說有緣人會出現,那必然在未來的某一天,這股力量會得到呼應!
一世聰明的心紫,從沒有想過自己那詭異之玄鐵鬥氣難道真的是幾下花拳繡腿兒就平白無顧地打出來的嗎!
冰姬那個不知名的主人從來未曾預料,在承傳火種之時,冰姬會把自己絕世的魔動寒力……九幽玄冰一併交給繼承人,並用靈水助其鑄骨。心紫也沒有想過,在這幻師爲尊的大陸上,還沒有契約幻寵,她的體內已經水火不融地強行貫通着數股奇怪力量。這些力量可能助她化解危難,更可能直接將她毀滅!
今日無憂無慮的心紫也許他日五內摧傷,一敗塗地,並不是給予她力量之人所想,卻是這看似無關的點點滴滴於時間積累下的必然結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棋局上高手能夠計算出一子之後的數十子,在命運這個棋盤裡,憑空出現的一線塵埃,都可能讓渺茫之未來更加飄忽難猜。人慾控而事難測,冥冥之中看不見的手終會超越凡人的視野走出看似意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終局,誰也別想阻攔。
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世事難料,一切皆未下定論。
與這廂心情大好的心紫交相呼應的是那長得禍國殃民的花移影,花公子,竟然不嫌棄村東田地髒,將雪白長襟墊底,一屁股坐在泥巴里,邊搖着扇子邊哼小曲,頗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風姿。
“小姑娘,你過來!”花公子朝着心紫笑眯眯地打扇子。遠遠望去像極了開在田糞土堆上的一隻白蓮。
“心紫,別去!”若無揪着心紫的衣角老不情願跟在她身後。
“你叫什麼名字?”花移影丟下扇子,一把握住心紫粉嫩的小手,嘖嘖嘖地發出感嘆。還是山林俊秀出美人,纔多大點的小姑娘就已經長得膚如凝脂,面若芙蓉,眸內靈光動人心魂。要是再過個十年八載的,還裡還有他花移影可站的位置。
“龍心紫。”把手不動聲色抽回來,沒有一巴掌拍到花移影臉上。心紫知道這個男人就是個外表輕浮,內心沉靜的主,從他對樊劍一等人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
若無此時恨不得把花移影玉蔥似的細指一根根掰斷下來,碾碎成花肥,灑在田裡!居然敢摸他的心紫!
感覺到莫名的敵意,花移影又把他那男女通殺的妖嬈俊臉轉向若無,一貫嫵媚的表情裡突然摻雜着一絲驚異。站起來將若無嫺熟地抱在懷裡:“喲,這個小哥長得更是俊俏!就像一隻發怒的小豹子!一雙碧璽異色的眼睛可是讓人神魂顛倒啊!嘖嘖嘖!太好看了,把你介紹給我兒子吧!我兒子長得比我還美,包你見了滿意!”花移影一雙桃花眼裡透出極爲認真的神情,看得若無毛骨悚然。
什麼,原來已經有妻子兒女了!正掙扎着的若無突然反應過來,心中一陣竊喜。沒來由地放鬆鬥志,至於提到的那個,長得比女人還美的兒子,他纔沒有興趣!
“呀,動心了!跟我走吧!花家不會虧待你的!我兒子叫……花、人、語,子時三刻生,你的八字是多少?”花移影步步緊逼,一副絕不輕意放了若無的表情,讓心紫看得一臉黑線。
這個腹黑強大的花公子可絕對不能惹,心紫在內心感慨。一眼就抓住了若無憨直的弱點,在手心裡暗自爽快地玩弄,卻還裝成十分真誠的模樣,真邪惡!
“你爲什麼不在屋裡養傷,反而坐在泥巴地裡?不怕髒嗎?”心紫趕快找了個不鹹不淡的問題解開若無之危機。
花公子果真鬆開若無,托起下巴,一本正經,若有其事地回答:“空氣不新鮮,不利於花兒生長!”他已經夠髒了。
“哈哈哈哈。”果然又是拐着彎兒罵樊劍一等人,心紫心裡一陣痛快。
“他不是你的師傅嗎?”
“不是師傅,只是業師,奉家族之命一段時間內共同遊歷罷了。”花移影摸摸胸口,淡紫色嘴角扯出自嘲的一笑。
“所謂人師,不僅以技服人,更需以德馨武,胸懷天下,不然僅做一名空有實力的強者又如何?還不如無能之人寄情杯酒山水,感受這自然風光來得幸福。”早已起身的花公子,此時彎下腰,拾起泥土中半掩着的一柄緋紅楓葉,對着陽光眯起眼睛淺笑,這次的遊歷讓他更加痛恨枷鎖般的世家身份,什麼皇權,什麼尊位!都是浮雲!
“任何生命都是美好而永恆的,任何強大都是空虛而短暫的。”
也不知道是刻意說給心紫與若無聽,還是想起往事有感而發。這個看似禍水妖嬈的花兒公子此時身上帶着股說不清楚的震懾感,毫不霸道,卻帶着毋庸置疑的穿透力。正如他此時,潔白的身影因爲逆光,被日茫籠罩,就像被鍍上一層金輝,說不出來的神聖高貴。
“你說最幸福是什麼?”若無也被氣氛感染,忘記了剛纔與花移影的小小不快。
“呵呵。”最幸福是什麼,是櫻兒還在,是縱情山嶽,是找回自由!花移影抿起嘴角那抹異樣的紫,遙看着遠方:“當然是帶着兒子,找個沒有人居住的山頭,種上紅與白色延綿百里的櫻花,與白鶴嬉戲,共天地枕蓆,看暮暮朝朝。”
“與兒子一起?”若無有些疑惑。
心紫卻被花移影,眼底想要收斂越欲蓋彌彰的蒼茫之情觸動,愁似稠,揮刀不斷,苦澀更入喉。現在這個負手挺立,衣帶飄飄,欲語還休,愁字心頭的花移影恐怕纔是真正的花公子吧。少了些矯揉,多添些英氣。真正地面如曉月,俊逸無雙!
“那爲什麼不去?”若無就是認了一個理兒就絕不放棄的主。
爲什麼不去。花移影皺起眉頭,如果對花家長老,他從來不可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自從櫻兒去逝後,他就不曾再開心笑過。不曾再認真思考過。因爲“世家”這兩個字就像個沉重的鐐銬,帶着倒鉤穿在他琵琶骨下,勒得人喘不過氣來。叫他奪妻之仇不能報,刺骨怒氣無處發!
加上如今看盡所謂仁義道德,尊者皇權,讓他更加悲哀地發現,就算自己退一萬步委曲求全,那可憐的蜷縮在角落裡的一點點真我與自尊也被生生剝奪!對着兩個還涉世不深的孩童,要他又如何說出“責任”,“家族”這般虛僞的藉口與理由!
他就是一個懦夫!不僅自己無法逃脫,還將櫻兒與自己唯一的人語也推入火坑!並且找了一大堆其實不堪推敲的理由搪塞自己的靈魂,結果竟然被個十來歲少年問得一語閉塞!其實他的虛僞又與樊劍一之類有什麼不同!
人語哪會如他這般看重世家,看重地位,這個靈魂的墳墓!
爲什麼不去!還有什麼不可拋棄!花移影此時彷彿聽見靈魂在體內對自己叫囂!
“哈哈哈哈哈,爲什麼不去!問得好!”花移影將手覆在若無頭上,一掃面容深處之頹顏,內力雖然不外發,但一股無形的清風以他爲中心向四周散去,空氣一片清明。打開多年的心結,花移影的修爲頓時頓悟到一個新的高度!
“誰說我不去,等回到花家,我就帶着人語來接你!”看透煩憂的花公子此時還不忘記再次調侃腦子一條筋的小若無。
“呃!”若無及時後退數步,心想再也不要跟這個奇怪的叔叔站那麼近了。
心紫注意到花移影的修爲瞬間提升,不禁暗暗也有所領悟,原來“心”與“力”的精進密不可分,就像她在危急之下仍不放棄的決心能催生真武鬥氣爆發,並不全是偶然因素,確實和靈魂的強大有着千絲萬縷之聯繫。就像花移影,心結深重則修爲不進,今日看開一切,無欲則剛,反而領悟到新的境界!
“恭喜你了,花前輩!”心紫笑靨如花,不帶一絲奉承。功力提高放在其外,一個多年假裝放浪形骸,其實內心傷痕累累的細緻男子,此時能放下束縛,找回自己新的人生,也不失爲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龍心紫就是這麼一個人,隨性而縱情,隨心而憤恨。遇上順眼之事,從不虛僞歡樂!
把楓葉放在嘴角,花移影妖嬈地撥開覆在額前的長髮,原來愁與不愁皆在一念之間,看來自己多年來真的是庸人自擾了!他眨眨眼睛對着兩個孩子說:“吹一首吾兒最愛聽的曲子給你們聽吧!名字就叫……未央曲。”
山間響起一曲輕謠,喚起無數閒雲野鶴歸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