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天界,一個二居室的房子,廚房裡傳來一股誘人的香氣,這股香氣飄進了臥房,躺在牀上的女人動了動。
咚咚咚的敲門聲一響,吳婉繃緊了神經。
咔擦一聲,門開了,香氣更加誘人了,吳婉憤怒地睜開了眼,額角冒着青筋,這臭小子又用這一套!
令人意外的是,身後傳來一身低沉的男聲,嚇了她一跳,猛地轉頭,見是刑枯,連忙坐了起來,臉上有些不好意思,語氣卻帶着一絲惱怒,“你怎麼進來的?不知道女人的房間不能隨便進嗎?還不敲門!哼!”
刑枯摸了摸鼻子,“我敲過門了,落落他說有事情要辦,菜放在桌上,我想着你都幾天沒吃飯,應該餓了,所以就……”
吳婉撇了撇嘴,不以爲然,“他還有事要辦?”
刑枯點點頭,“好歹是個創世神,估計那位找他有事情吧。”
吳婉有些不高興,卻還是起了身,剛起身,就見刑枯猛地轉身,身子僵硬地直接瞬移了出去,她掃了一眼穿着完好的衣服褲子,悶聲笑了一下。
夫妻,不對,某種程度上算是一家人的兩人吃飯的時候,一路沉默,估計兩個人也是不知道該找什麼話題聊,共同的話題估計也只有刑落了。
而吳婉吃着飯菜就會想起臭小子刑落,也只能悶聲吃飯了。
刑枯則面對突如其來的刑落養母,有些不習慣,說氣話來也是十分緊張。
直到收拾桌子洗碗的時候,兩個悶葫蘆搶着去洗碗,都客氣地不行。
最後,還是吳婉敗在了刑枯陰沉的臉下,其實這是刑枯重生的時候噬心走入皮膚纔會顯得十分暗沉的。
刑枯洗碗的時候,吳婉就開始收拾起了廚房,兩人做起事來倒也算默契,只是氣氛略顯尷尬。
“你還在生氣落落隱瞞你的事情?”刑枯突然的出聲,嚇了吳婉一跳,她啊了一聲,半晌才說道,“他那樣誰都會生氣的吧,還說讓我應付那個金童,這算什麼演戲啊,搞得我一股火憋在心裡,早知道金童是這種人,老孃才懶得在他面前裝模作樣呢,還裝出一副崇拜的模樣,我呸!老孃的兒子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呵呵呵,不過是個妖仙,也敢那麼拿喬!”
在同是爲人父母的刑枯面前,吳婉敢於說出對刑落的埋怨,這一說就像開了話匣子一樣,“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在洞府裡,整天擔驚受怕,見了他倒好,誰知道竟然,竟然遇上那些糟心事!”
想到兒子被一羣人指責的模樣,吳婉的內心滿是憤怒,又滿是無奈,最後又變成了心疼,她深深嘆了口氣,淚花氤氳在眼裡,“我那兒子啊,怎麼那麼命苦,當上妖界之主都還要被人騙,被人害!”
刑枯停下了沖洗的動作,聽着吳婉的哭聲,低頭定定地看着流水落到手心,悲涼感和自責感早已淹沒了全身,可他卻無淚可留。
啪地一聲,水停了,刑枯回過神,就遭到吳婉一聲臭罵,“懂不懂得節約用水啊!我還沒說你呢,你身爲他父親,怎麼那麼沒用,竟然還被當做要挾兒子的籌碼!”
刑枯像個鵪鶉一樣低着頭,不敢吭聲。
“哎,我說你又有什麼用,我不也和你一樣。”吳婉唉聲嘆氣地,將刑枯推到一邊,自己開始接管過了洗碗的工作。
“你和我一樣?”刑枯的聲音略帶一絲陰森,吳婉身子抖了抖,卻無懼對付的指責,哼了一聲,“是啊,老孃我就罵你了,就算老孃也有錯,我就罵你了,怎麼滴?”
刑枯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抿了抿脣,這幅潑辣無賴的模樣,他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
吳婉開始擦起了碗,以爲刑枯都出去了,誰知道背後突然冒出來這句,手上的碗都差點端不住,一雙手扶了過來,纔剛剛將碗架扶正。
兩雙眼睛對視了一下,吳婉有些不好意思,卻惡聲惡氣地罵道,“嚇死老孃了,不知道你修爲比我老孃高啊,悄無聲息的,我還以爲你出去了呢,你和你那個兒子一樣的可惡!”
刑枯不知道爲什麼,一股愉悅感油然而生,“對不起,下次我肯定說我還在。”
吳婉呵呵地笑了起來,“那你不是要每隔一段時間就報一下時,就和定的鬧鐘一樣。”
刑枯嗯了一聲。
吳婉本來是打趣才這麼說的,誰知道對方竟然嗯了一下,尷尬地咳了一聲,手下的動作也不停,等擦完碗,將碗擺進碗櫃,斜視了一眼刑枯,才大步走了出去。
刑落回來的時候,略微感覺到家中氣氛有些微妙,但並不是不好,而是帶着一絲絲曖昧和溫情,他挑了挑眉,看着坐在沙發上,目光灼灼盯着吳婉房間的父親,咳了一聲,“爹。”
刑枯回過神,“喔,你回來啦。”
“晚飯吃了沒?要是沒吃,我去做。”刑落問道。
刑枯擺手,“吃了,中午就我和你母親兩人,還剩了一些飯,再說都是修者,不吃幾頓也沒事。”
聽到那句我和你母親,刑落嘴角翹了翹,他爹這模樣怎麼給他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似乎剛說出口,也意識到有些不大對勁,刑枯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爹,過幾日,我有可能要離開一趟,去一趟衆神殿,你和老媽兩個人好好在家裡,等我回來。”
聽到兒子要離開,還是去神殿,刑枯有些擔心,“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刑落沉吟了一聲,“爹,您想回去復仇嗎?”
刑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罷了,我就不去拖你後腿了,倒是你母親,可要好好安慰她,她今天可生氣了。”
看來,父親想通了,刑落笑了笑,意識到他的家庭不再破碎,不再充滿陰謀詭計,不由地笑容更大了幾分。
吳婉正躺在牀上閉目養神,就突然聽到敲門的聲音響起,立馬吼了一聲,“死老頭,我不是說過不要佔着修爲高隨便進我房間!”
“啊!”略微清脆的一聲驚訝,將吳婉拉回了現實,她猛地轉頭,見開門的是刑落這臭小子,立馬下了牀揪起了臭小子的耳朵,“說!你今天去哪了!還敢來嚇老孃!”
刑落痛呼了一聲,“我只是在敲門啊,我錯了,我這就出去。”
吳婉哼了一聲,放了手,想起之前自己說的那句話,頓時有種被抓現形的羞惱,尤其是看到刑落嘴角壞笑的表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好啊你,竟然笑老媽,我還沒和你算之前的賬呢!”
屋內傳來母子兩打鬧的聲音,刑枯不由自主地笑了。
……
離別之日,刑落卻滿是笑意,“爸媽,等我把你們兒媳婦帶回來,我們一家就算團圓了。”
吳婉和刑枯互看了一眼,立馬轉過了頭,臉上滿是窘迫之色。
“臭小子,你帶的估計是女婿吧。”吳婉看不得刑落這得意的模樣,竟然敢打趣長輩。
刑枯點了點頭,他也覺得應該是女婿。
刑落切了一聲,“你們可別小看我,要是我要反攻,那是分分鐘的事情。”
吳婉不以爲然,刑落這脾性就算現在強硬了一些,也是攻不起來的。
倒是刑枯略有所思,他的兒子怎能是下面那位,於是他上前猛地拍了一下刑落的肩膀,表示鼓勵,“兒子,加油!”
刑落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洋溢起了幸福的微笑,破空而去。
透過行天得知,當初神殿撤離的時候,留下了一道界壁,可直達神殿。
刑落此刻將浮羅界的事情刻意忘在腦後,他只想去看看徐靜霄,看看他還過得好嗎?至於背叛浮羅界,站在神族一面,他呵呵一笑,既然浮喚總是一味的抹黑他,那他幹嘛還在浮羅界受氣,而且一旦他擺脫了神族的因果,纔可真正脫離浮羅界。
……
浮喚在聽到李將軍彙報的那句將真相大白於天下的時候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向來自信拿捏整個浮羅界的走向,就算是邪神一事施行的時候略微有所風險,他也毫無畏懼,可是此刻,他卻有種被刑落正面挑釁之感。
尤其是在金童失去控制,刑枯被救之後,刑落更是讓出了妖界的主宰權,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
浮喚不知道該說刑落愚蠢,還是聰明,一次次地擊潰了他設下的陷阱,看來是聰明之人,可最後關頭卻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榮譽,選擇逃離無異於背叛,這種奇怪的舉動讓浮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揮手散去議論紛紛的衆仙,坐在空無一人的凌霄殿上,曾經睥睨天下的傲氣慢慢變成了一股股寒意襲上心頭,這種高處不勝寒之感令他微微皺緊了眉頭,按道理來說,他不會有這種感覺,畢竟這是人類在得到高位後又渴望平凡才會擁有的感情,他應該不會有才對。
“陛下!”一聲清喝拉回了浮喚的神智,看到站在殿中的三位仙祖,笑了笑,“三位仙祖有事?”
赤炎率先出口,“陛下,臣感激能與赤河再續前緣,可是,若要以浮羅界蒼生爲砝碼,未免太重了。”
“喔,赤炎仙祖這是何意,寡人怎麼聽不懂呢?”浮喚冷笑了一聲,將球踢了回來。
赤炎抿了抿脣,退後了一步,站在了齊喚星和福老之後。
浮喚看了一眼依舊氣定神閒的福老,眼裡閃過一絲冷意,最後看向了齊喚星,“喚星仙祖,聽聞人類總會有高處不勝寒之感,敢問仙祖可有這種感覺?”
齊喚星謙恭道,“自然是有的,只要身居高位,曲高和寡,知心者自然會變少,無人氣自然也就感覺到寒冷。”
浮喚沉默了一會兒,定定地看了一眼齊喚星,“喚星仙祖就算感覺到寒冷,那也有萬千星辰陪伴。”
齊喚星笑了笑,不作反駁。
“可是寡人卻不同了,站在這個位置,總歸要看的遠一些,寡人是註定不會有知心人的。”浮喚嘆了口氣,這句話意在警告,他就算高處不勝寒,也決不允許刑落那廝站在他的頭上!
齊喚星不說話了,之前想好的說辭也全都消失的一乾二淨,就算他想爲神道爭一爭,又有什麼資格呢,他本是仙,身爲仙者,已爲人臣,根本上就無法擺脫自我,還怎麼爲別人爭一分公平。
說到底,仙皇浮喚不允許這世上再有一個神出現,只是因爲這世間只能有他一個神而已。
福老一直笑而不語,就算浮喚投來目光也打定主意不說話,這倒是引起了浮喚的些許慍怒。
“福老最近都忙着些什麼,聽聞你一直閉門不出,是不是修爲又要有所精進了?”
浮喚的試探令福老的笑容大了幾分,“陛下,臣這幾日查觀六界,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浮喚表情徹底冷了下來,福老所說有趣的事情還會是何事,必定是看破了邪神一事的真相,可是,就算福老看破又如何,在其中插手又如何,天啓玉盤的預言是不會改變的,如今刑落背叛是事實!
浮喚沉默,福老卻繼續問道,“陛下不好奇這有趣的事情是何事嗎?”
浮喚冷眼瞪了過來,“福老不要倚老賣老,寡人不吃你那套。”
福老卻屏蔽了浮喚的意見,自顧自地問道,“陛下,您可曾後悔過什麼事情嗎?”
浮喚面色一皺,“後悔那是隻有凡人才會有的情感,寡人做的全都是爲浮羅界的好事,又何來後悔一說!”
福老哦了一聲,“我在那修真界,看到了這樣一則故事,那少年從小生於貧苦人家,身爲長子,並未受到父母疼愛,因身體靈根斑駁,父母希望他能去菩提寺當一吃齋唸佛的和尚,可他心中不願,被強逼着剃了頭送去了菩提寺,卻在入寺後不到一月,被人指出他乃是假和尚,六根未淨,於是他被趕出了菩提寺,回到了家中,那位指出他是假和尚的小子感知有愧,便贈送了一塊靈玉……”
浮喚面色一變,一下就知道講的是誰的故事,他微微皺了皺眉,卻還是耐心聽了下去。
“少年長成了青年,壯年,卻被吸血鬼一樣的父母逼成了瘦骨嶙峋,可悲可嘆,死時僅有三十七歲,令人可笑的是一週之後,他的弟弟回來了,給父母帶來了財富和修煉的方法,又匆匆離去,連去墳上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而那對吃人的父母再次揮霍完財富之後,卻沒有用自身的力量賺錢養活自己,卻是選擇了乞討,活的比他的兒子還要久,陛下,你說,這長子可不可憐?”
浮喚平靜地迴應,“這是他的命運,何來可憐。”
福老呵呵一笑,“命運二字看來的確是令人無法抗拒和擺脫,可是,我卻看到了一人擺脫了命運。”
“喔,有誰擺脫了命運?”浮喚覺得有些可笑,命運都是他定下的,這世間之人沒有誰可以擺脫他定下的命運。
“刑落!”福老厲聲迴應,果不其然,浮喚再次陰沉下了臉,他甚至帶着一絲怒氣地叱道,“福老,命運永遠不會更改!”
福老微微搖頭,“命運並非無法更改,只要足夠的恆心和恰當的時機,便可感天動地,尋得一線希望。”
浮喚哈哈一笑,“福老,這不過是人類寬慰自己的話罷了,你怎麼也相信了呢。”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陛下,這其中之一,可是的確存在的。”
浮喚心神一震,他猛地瞪了一眼福老,心中卻是明白的確有其一,也是無情的他留給世間一線生機,沒想到此刻卻被福老拿來說教了。
“就算有又如何,那刑落想以一己之力對抗我,簡直是癡人說夢。”
福老深深地嘆了口氣,“陛下,這其一適用人類,當然也適用您。”
浮喚沉默了,他好似明白了這三個人來這裡的用意,是讓他不要將自己逼到了絕路嗎?可是,神道只能容他一人,怎可有其他神族,那麼多年,神族是如何一步步衰落的,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是刑落自食惡果,非要以一線生機來對抗他,早在萬靈寶珠兩份碎片遺落之時,羅禪的一己之私便造就了神族一步步衰落之景,他沒有參與其中,便是覺得自己一旦插了進去,日後浮羅界將無法再擺脫神道,可是,如今看來,似乎他的確處在神道,細細一想,神道要想擺脫,他便不該執泥於與刑落的爭鬥,該早些擺脫出來纔是,反而是這次邪神一事,讓他與神道越發聯繫緊密。
想清這個道理,浮喚猛地拍了一下金龍把手,表情裡滿是不甘,他瞪了一眼下面的三人,煩躁地擺了擺手,“讓我安靜一會兒!”
三人告退,齊喚星和福老互看了一眼,微微露出了一抹了然於心的微笑,赤炎看到也定了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