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非常吃力地扶着搖搖欲墜的史蒂文, 因爲用大半個身子支撐着他,她非常直觀地感受到了,在他的皮膚之下骨骼的異動, 該死的!她暗咒了一聲, 擡眼努力看去, 發現有一扇門半掩着, 她來不及察看就扶着史蒂文推門而入。
幸好, 這是爲足球場而設立的器材室,房間不大,堆着各種運動器材, 還有一個大鐵框的足球。
瑪麗將史蒂文扶到角落裡,他幾乎是停下就跪倒在地, 雙手支撐在地上, 漸漸地, 隨着全身劇變,他死死握拳, 然而,卻一聲不吭,咬緊牙關,任憑身體一寸寸地收縮着。
瑪麗蹲下,伸手小心地觸摸他的背脊, 她看到他額頭上因痛楚而冒出的冷汗滴落在器材室不怎麼幹淨的地面上, 留下了一個又一個, 大小不一的圓形汗跡, 她只覺得自己的呼吸, 隨着他這樣沉默的痛楚而窒息了。
史蒂文全身劇烈地顫抖着,這一次的變身比之前幾次用時更加漫長, 彷彿身體裡有兩股力量正在拉鋸,骨骼發出咯咯咯的聲響,細胞與細胞之間,似乎在拼命地抵抗着什麼,他的肌體裡就像有一股滾燙的熔岩流動着,他閉上眼,默默地忍耐着,就在這時,一雙手輕輕地攬住了他的腦袋,他艱難地擡頭,是瑪麗。
瑪麗坐在他身邊,伸手將他攬入懷裡,輕輕地撫摸着他的背脊,低聲地說:“如果痛,就喊出來吧!那樣會讓你好受點!”
史蒂文微弱地扯了扯嘴角,伸手環抱住她的腰,輕聲地說:“不……”
瑪麗心內微嘆,從外套裡摸出一包紙巾,抽了幾張出來,低頭擦拭他滿是冷汗的臉,嘴裡喃喃着:“應該很快就會好了,之前幾次都那麼,不是嗎?”
史蒂文苦笑,不,這次好像不那麼對頭,然而,變化已經開始,他只能等待着重新變成一個五歲的孩子。
瑪麗將擦溼了的紙巾往邊上一丟,摸了摸他的額頭,觸手卻是燙得嚇人,她心中一驚,因爲雖然額上的溫度那麼高,她抱着他的身體卻是冰涼一片,這和他之前變身很不一樣!她低頭看着史蒂文,是的,完全不一樣,他現在還是成年人的模樣,沒有變小的跡象,除了那咯咯作響的骨骼。這樣肯定是有問題的!瑪麗想到這裡,立刻找出手機開始給馬克打電話。
然而,電話那頭的馬克卻遲遲不接電話。
瑪麗焦急地按斷了電話,馬克一定是因爲正在工作,所以又把手機靜音了,實際上,就算不靜音,只要在工作時間中,他根本就不會接電話。她掛斷了電話,看到通話記錄裡被她標記爲布魯斯的電話號碼,好吧,但願他不會和馬克那樣靜音或者不接電話。
電話裡待機音一聲一聲地響着,瑪麗一手捏着手機,一手一下下地摸着史蒂文的背脊,臉色焦慮地等待着,垂眼看着持續痛苦着卻沒有任何變化的史蒂文,終於,幾秒鐘過去後,電話那頭傳來布魯斯慢悠悠地問話:“瑪麗?”
“我的上帝啊,你終於接電話了!”瑪麗喘了一口氣,快速地說道:“我現在和史蒂文在離着學校不遠的一個社區足球場,精確地說是在足球場的器材室裡。他現在處於很奇怪的變身狀態,我感覺應該是什麼地方出問題了,怎麼辦?爸爸呢?你們能不能過來這裡?”
“等等麼,瑪麗你再說一遍?”布魯斯似乎打開了免提,馬克疑惑地問道:“瑪麗打電話給你?”
“史蒂文現在看上去正在變身,但是,差不多過去五分鐘了,他卻並沒有任何變化,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他現在全身都很痛,我甚至可以摸到那些骨骼在亂動,爸爸,布魯斯,快點來好嗎?”瑪麗越說越焦灼起來,“我把定位發給你們!”
“好,我們知道了,現在馬上來!”馬克說着,掛斷了電話。
瑪麗發送了定位信息到馬克的通訊軟件賬號裡,卻並沒有送一口氣,相反,她感覺到他的身體越來越冰冷,雖然她並不是學醫的,但是也知道體溫的重要性,她毫不猶豫地脫掉身上的薄外套包裹住史蒂文。但是,史蒂文高大的身軀,僅憑着她這件女式的外套又怎麼可能包裹住他,外套極其勉強地蓋住了他的肩膀和背。瑪麗用雙手將他連同外套更緊地抱住,試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他。
史蒂文擡起頭,看到瑪麗的表情,微微勾了勾嘴角,啞聲說:“我沒事,別擔心!”
瑪麗點點頭,拿紙巾擦他額上的汗水,竭力讓自己笑一笑,輕聲說:“嗯,馬克和布魯斯正往這裡過來,我不擔心,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很痛,但是,只要他們來了,我們就能知道你到底怎麼了!說不定很快就能幫你解除痛苦!”
史蒂文沒做聲,只是忍痛伸手在她的眼角,輕輕地抹了抹,說:“沒關係,這點痛,並不算什麼。”
怎麼可能不算什麼呢?瑪麗搖搖頭,沒說話,她的手搭在他的背上,那麼清晰地感覺到史蒂文的骨骼在皮膚上起伏着,心中擔憂隨着那骨骼時起時落,她凝視着緊皺眉頭的史蒂文,用指腹輕揉着史蒂文背上異動得十分厲害的骨骼,試圖讓他能好受一點,儘管知道這樣做並沒有什麼作用。
十分鐘後。
器材室外響起了腳步聲。
“瑪麗,史蒂文?”馬克喊道,轉頭看向布魯斯,“應該是這裡沒錯吧?”
布魯斯看了一眼手機定位,點頭。
馬克伸手推開了瑪麗刻意關上的門,兩人進入了器材室,就看到瑪麗聞聲擡起頭,懷裡抱着毫無聲息的史蒂文,臉上掛着深重的憂慮,她看着他們快步走來,靜靜地說:“他痛暈過去了。”
馬克看了一眼瑪麗,她正牢牢抱着史蒂文,他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頭,俯身將手在史蒂文的頸動脈上略微搭了一會,就從她懷裡掀開瑪麗的外套,抓住他的一條胳膊扶了起來,轉頭對着布魯斯說:“嘿,幫我一下。”
布魯斯急急伸手抓住史蒂文的另一邊胳臂,往脖子上一架,抽了一口氣,說:“這傢伙可真重。”
馬克看向他,說:“準備好了嗎?”
布魯斯點頭。
馬克喊了1,2,3,兩人一左一右同時用力將史蒂文架在肩膀站了起來,布魯斯皺眉說:“他的體溫……”
馬克知道他說的,史蒂文的體溫低得可怕,正常人體體表溫度到他這個程度,除了失血過度就已經是死人了,說:“我們得趕緊帶他回實驗室。”說着,兩人就扛着史蒂文慢慢朝外走。
瑪麗安靜地跟着他們,當馬克和布魯斯把史蒂文搬上馬克那輛車後,她站在車邊默默地看着。
布魯斯看到站在車窗外的瑪麗,問:“你不和我一起去實驗室嗎?”
馬克剛繫上安全帶,聞言轉頭看過來,說:“上車嗎?”
瑪麗搖頭,說:“我開艾雪莉的車來的,所以,你們先走。”
馬克點點頭,發動了車。
瑪麗望着他們的車遠處,也朝着自己之前停車的方向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