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有殺手在醫院現身,醫院已經談不上安全。韓海有心將顏玫轉移出去,偏偏又覺得無處轉移。本來他的家是唯一可去之處,但是現在已經被七個女孩佔滿了,如要騰出一塊給病人休息的地方實在困難,況且他的家也不是絕對安全的。最後還是顏玫自己拿了主意,她讓韓海將她送到東郊荒野的一棟舊房子裡,那裡曾一度是她的藏身之所。別無選擇之下,韓海只好同意。
依照顏玫的要求,他們直到夜晚才悄悄溜出醫院,走的不是大門,而是醫院的緊急疏散通道,然後再坐車去汽車租賃站,中途還換乘了另一輛車,確信沒有人跟蹤後,最後才由韓海用租來的汽車送顏玫去東郊。顏玫如此小心謹慎,讓韓海不免暗自歎服:一個年輕女子要遭遇了多少血的教訓才能磨練出如此時刻提防、步步小心的意志來,這個過程怕是一般人無法想像的。有了這樣的念頭,韓海更堅定了幫顏玫一把的決心。
東郊的舊房子靠近一片荒林,附近是連綿的長滿低矮灌木的山坡,地勢非常隱秘。韓海將顏玫送達目的地後,沒多作停留,就立刻趕回了城裡,因爲他已經答應顏玫聯絡袁嘉生,所以與其無意義地呆在顏玫身邊保護她,不如立刻着手這件事情,越儘快辦好,顏玫就越少一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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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海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了,但是屋裡的七個女孩都還沒有入睡。見他回來,立刻拉着他連問了一大堆問題,一半是關於韓海自身的,一半是關於顏玫的,雖然女孩們在表面上對韓海如此照顧顏玫都表現出一付不在意的樣子,但從她們的問題中,韓海覺得她們其實還是很在意的。韓海真不知道這應該被列作倖福還是苦惱。對於他來自的那個古老的家族(千年韓家),他用了一句話來概括:“那是個被箍了鐵環的地方!”隨後,無論諸女怎麼問,他對此都再不發一言。相反,女孩們問到顏玫的事情,他回答得很乾脆,由於問題太多,他乾脆將整件事情都說了出來,甚至連顏玫要他做的事情都沒有隱瞞。
說到這裡,蘇雯突然張大了嘴,露出驚訝的表情道:“你要去找袁……嘉生?還要用一份名單換取兩百萬美金?你知不知道……”
袁姿突然拉住了蘇雯,阻止了她繼續往下說,然後道:“韓海的感覺或許是對的,顏玫手裡的確有一份銀行內部商業間諜的名單,她還可能牽扯着一個很大的陰謀,這個陰謀就是針對袁……嘉生的,我們可以暫且相信顏玫說的話。只要袁嘉生肯付錢,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了。”
韓海連忙對袁姿抱以感激的微笑,畢竟她是第一個對他表示支持的人。袁姿也笑了,不過卻讓韓海覺得奇怪,她的笑容既有些古怪,又似乎包含了一些擔憂的成分,總之是很複雜的笑容。
“既然姿姿(袁姿的小名)都同意了,我還能說什麼?”蘇雯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這讓韓海心中疑雲頓起,因爲蘇雯話中的意思好像在說,袁嘉生和袁姿有莫大關係,這件事與袁姿的切身利益有關。所以既然袁姿同意了,她也沒什麼好說的。可惜,這個念頭只是從韓海思域中一閃而過,並沒有引起他太大的注意。
此時,袁姿忽然道:“韓海,你可能不知道,要見袁嘉生可不容易,提前一個月預約都不一定能見到……”
“你怎麼知道?”
“……報紙上看到的。”
“報紙上寫的總是很誇張的,不管怎麼樣我都去試一試,如果實在不行,我有絕招,一定能見到他。”
袁姿眼中忽然閃過俏皮之色,道:“不如這樣,我明天剛好有空,就跟你一起去,我也想見見袁嘉生……不知道他最近又胖了幾磅?”話到最後已經很小聲了,韓海也沒有仔細聽。
韓海忙道:“你不能去。”
“爲什麼?”
“這是我答應顏玫做的事,與你無關,如果有什麼差池,也由我一個人承擔,我不想你爲我冒險。”
袁姿笑了:“只是見一個富翁,怎麼會有危險呢?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Daddy和袁嘉生有過生意上的往來,所以我有辦法讓你堂堂正正地見到袁嘉生,那樣也省得你冒險了。”
韓海還有些猶豫。秋若古怪地笑道:“韓海,姿姿既然有辦法幫你,你就試一試,省得再想別的辦法了。這件事本身又沒有危險,我看就這樣定了。”話落,其他人也開始幫腔,迫得韓海只好同意。不過他看七個女孩的表情都有些古怪,總不免心中有些不安,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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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匯銀行總部坐落於城市最繁華的商業區,總部大廈是一座雄偉的三塔連體建築。三塔其實是三座高層建築,它們成三角形分立三個方向,中間有綱樑空廊相通。這裡還以塔劃分爲ABC三區。AB兩區是日常辦公場所,C區則是整個元匯銀行的中樞所在地,董事長辦公室就設在這個區。
袁姿將韓海直接領到了C區,一路上竟然通行無阻,這讓韓海暗暗覺得奇怪,那些保安明明見到他們開車橫衝直撞地進了C區的停車場,但硬是沒攔着。下車之後,韓海忍不住將這個疑問告訴了袁姿,袁姿只是一揚手道:“這有什麼奇怪的?他們認識本姑娘的車。”
“這麼說,你經常到這兒來?”
“不經常,一個月也就來個一兩次,心情不好的話那就免談了。”
韓海有點糊塗了,袁姿似乎很熟悉這裡,但是偏偏又表現出一付並不是很熟的樣子,讓他搞不懂。
“不要再想啦!我們快進去吧!遲一些的話顏玫可能就被人發現了。”袁姿乾脆挽住韓海的手臂,連拖加拽地將他帶進了C區大廈。一走進大廈,韓海發現無論是門衛,還是迎賓臺後的迎賓小姐都似乎神情一震,坐着的立刻站了起來,東張西望的立刻變成了目不斜視。就在這時,電梯門處忽然快步走過來一個秘書模樣的年輕小姐,她走到袁姿和韓海面前恭敬地道:“小姐,先生,董事長請你們上去。”
韓海心中一震:袁嘉生怎麼會知道自己要來?
袁姿可不像韓海這樣想這麼多,她直接點了點頭,似乎這是理所當然。
電梯上到三十八樓,秘書將他們直接帶進了董事長辦公室門口,然後推開門讓他們進去。韓海帶着疑惑的表情走了進去,發現辦公室裡竟然沒有人,韓海覺得整件事簡直太詭異了。按照常理,既然他們不是客戶,袁嘉生即使準備與他們見面,也應該讓秘書帶他們進會客室,怎麼也不會選擇在他的辦公室裡見面,而且更離譜的是袁嘉生的辦公室裡竟然空無一人。
袁姿進了這個辦公室,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竟然大模大樣地往辦公桌後面的那張董事長專用椅上一坐。韓海看着都覺得心驚肉跳。他試圖勸袁姿坐到一邊的沙發上,但袁姿就是不肯。韓海無奈,只好任由她坐下去。他心想:袁姿的父親既然與袁嘉生認識,那麼袁姿這樣做,袁嘉生或許根本就不介意。這樣想着,他也就釋然了。
如此等了約兩分鐘,袁嘉生還沒有出現。袁姿突然發起了脾氣,對着播話器吼道:“叫他快點,再不來我們就走了。”
話落,韓海只聽室外立刻響起了腳步聲,有人未進門就笑道:“寶貝,發這麼大脾氣幹什麼,Daddy現在不是來了嗎?”門開處,一個胖得跟肉球似的中年男人邊走邊笑道。
袁嘉生?沒錯,韓海在報紙上見過他的半身照,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胖,看上去簡直像一座肉山。另外,袁嘉生報出了與袁姿的關係,這一點並沒有讓韓海太過驚訝,事實上,就在袁姿對着播話器發脾氣的時候,韓海的腦海裡忽起靈光,聯合前後種種異狀,已經猜出了袁姿可能是袁嘉生的女兒。這是最好的解釋,也是唯一的解釋。
韓海在打量袁嘉生的同時,袁嘉生也在打量韓海。眼前這個年輕人表面看上去似乎平平無奇,似乎配不上其女,但是袁嘉生卻覺得他很不一般,尤其那雙清澈的眼眸在深邃中顯露出的真誠,讓人一看就覺得非常舒服,再就是他的氣質看上去不文不武,其實又是文武兼備,柔綿中不失剛勁,備顯灑脫,這也讓袁嘉生暗暗點頭,心中頗喜:女兒撿到了一個寶——眼光真是不賴!
兩個男人互相打量之前,袁姿就一直在觀察韓海的表情,當她看到韓海並未露出太過明顯的驚訝情狀時,她覺得很失望,因爲今天的見面是她昨晚精心佈置好的,卻沒想到效果這麼差。
“你早就知道他是我Daddy?”袁姿快步走到韓海面前,不服氣地問。
韓海瞥了一眼站在一邊的袁嘉生,聳了聳肩,笑道:“我不知道,是你告訴我的。”
“我哪有?”
“你有。其實之前就有很多破綻,都怪我太笨了,竟然沒想到,直到你剛纔發脾氣,我才突然恍然大悟。”
袁姿對韓海不依不饒的樣子看在袁嘉生眼裡,已經說明了一切了。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袁姿這才意識父親就在自己身後,忍不住雙頰生暈,叱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韓海見到袁嘉生笑得“肉山直顫”的樣子,加上看到袁姿此時懊惱的可愛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許笑!”袁姿使勁躲腳道。然後他轉過頭來對韓海兇巴巴地道:“你不辦正事,只管笑吧!假如顏玫出了事,看你怎麼辦?!”
韓海一怔,趕忙收起笑容。袁嘉生也隨後收起了笑容,然後對袁姿道:“你不給介紹一下嗎?”
袁姿正在氣頭上,頭也不擡地道:“他和你一樣,都叫死木頭。”袁嘉生一愣,隨後又忍不住大笑起來。
韓海只好做自我介紹了:“袁先生,我叫韓海……”剛說這裡,袁姿忽然半路殺進來,對韓海質問道:“你怎麼這樣稱呼我Daddy?”
韓海神色一窘,他知道袁姿話裡的意思,於是只好改口叫道:“伯父……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商議。”
“衝着你這一聲伯父,有事儘管說。”袁嘉生笑了。隨後他將袁姿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颳了一下她鼻頭道:“都這麼大了,還這麼頑皮。”袁姿皺着鼻頭哼了一聲,看樣子還餘怒未息,不過已經將注意力轉到韓海即將與父親談的事情上來了。
韓海將來意簡要地說明了一遍。袁嘉生聽後臉色顯得凝重,不過他依然打趣道:“一份名單就要兩百萬美金?你這簡直是在勒索岳父。”韓海臉色一窘,他沒想到袁嘉生這麼口沒遮攔,真是什麼話都說,不愧是袁姿的父親。
袁嘉生轉頭對着袁姿笑問:“勒索的罪行該判什麼刑?你說,小傢伙!”
袁姿眼中閃着狡黠的光芒,道:“判食刑,陪我吃飯一個月。”
“一個月太少了。”袁嘉生連連搖頭,帶動全身的肥肉不停地晃動。
“你說判多少?”這對父女竟然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韓海忽然發現,袁嘉生和袁姿一樣,都有潛在的惡魔本質,生來都是“折磨”人的。更準確地說是袁姿的小惡魔品性遺傳自袁嘉生,這讓韓海終於開始真正相信他們是一對父女。因爲單從外表看來,這對父女足以證明遺傳規律其實是個謬論。
袁嘉生搖頭晃腦地想了片刻,忽然展顏笑道:“判他陪你吃飯一輩子,你說好不好?”
袁姿立刻紅霞滿面。袁嘉生笑了。隨後,他轉頭對韓海正色道:“兩百萬不成問題,不過憑什麼讓我相信她手裡有那份名單?還有這件事情太突然了,我們銀行內部怎麼可能出現商業間諜?”
韓海苦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她讓我帶給您一張磁碟,說裡面有一些名單,只佔總人數的四分之一,這些人所做的所有間諜活動都記錄在裡面。”話落,韓海從衣兜裡取出一張磁碟——這是在他離開東郊之前顏玫交給他的。袁嘉生立刻用電腦查看磁碟,越看他的臉色越是凝重,到最後簡直露出了驚駭的表情。
“你說的顏玫現在在哪兒?我要見她,立刻就見……”袁嘉生幾乎失去了冷靜。
袁姿見到父親這種表情,連忙關心地問:“Daddy,你怎麼了?”
“我沒事。”袁嘉生恢復了冷靜,隨後他嚴肅地道:“韓海,麻煩你去把顏玫接到這裡來,我要立刻見她。你告訴她,我答應她的一切條件,並且保證她的安全,只要她把磁碟交給我。”
“我調一隊人給你使用,你立刻趕去。”說完,袁嘉生立即打電話。韓海與袁姿則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事情遠比他們想像的要嚴重得多。既然那份名單如此重要,那麼要殺顏玫肯定一刻也不會罷手。剎那間,韓海也憂心起來。
一個電話一下子就調來二十個人高馬大的保鏢,帶頭的是個光頭,袁嘉生吩咐他們要聽韓海指揮,隨後就讓韓海趕快出發。而他自己則帶着袁姿匆匆走出了辦公室,準備召開全公司的高層緊急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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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海帶着二十個保鏢趕到東郊的舊房子,卻發現顏玫不在,房子裡一片凌亂,藥撒了一地,似乎被人翻找過。
光頭保鏢命手下仔細查看了一遍之後,向韓海只說了一句話:“曾有一羣人來過這裡。”
韓海暗呼不妙,很顯然,顏玫八成是被人抓走了。抓她的人很可能就是派人追殺她的人,不過如果他們沒找到磁碟,顏玫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如果找到了,顏玫就死定了。韓海自責極了,他覺得自己不應該丟下顏玫一個人,如果早知道袁嘉生是袁姿的父親,那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不過他也知道,眼下自責是沒有用的,集中一切力量找到顏玫纔是最重要的。他首先給袁姿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這裡的情況,隨後他讓保鏢們擴大搜索範圍,尋找周圍可疑的線索。不過他也知道找到線索的希望幾乎等於零,因爲一方面這些保鏢並不精通偵察搜索,另一方面抓走顏玫的人肯定也非泛泛之輩,他一定不會留下任何明顯的線索。
眼看出去搜索的人一個個無功而返,韓海無奈之下只好宣佈放棄,讓保鏢們回車上等候命令。他自己則往屋後的山坡走去,光頭保鏢奇怪地瞥了韓海一眼,他不明白這時候到山坡上去有什麼用,難不成還能用肉眼找到被抓走的顏玫?
韓海當然不是期望登高望遠就能找到顏玫,他是在使用韓家的一門絕技“心卦”。千年韓家之所以時至今日仍然被很多人所推崇,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其獨門絕技——心卦具有鬼神莫測之機。以心卦卜算,講究“心有靈犀一點通”,以心驗情,以情辨心。因此以心卦卜算至親之人尤其準確。心卦練至上乘境界,則可以無事不可以算,無時不可以算。但是如果沒練到上乘境界,那就有諸多忌諱。韓家這一代,到如今爲止也只有韓海一個人有資格修習心卦,不過他並沒有在這方面下很深的功夫,所以時至今日,仍沒有練到上乘境界。剛纔韓海之所以沒有立即運用心卦卜算,首先,因爲他沒有把握;其次,他現在的心情很糟糕,而心卦卜算講究心境平和,心平則神自寧,才能感受世間動向;再次,顏玫並不是他的親人,以他現在的能力,即使用心卦卜算,準確度也很低。不過現在情況已經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他也只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所以他這才選了一個高坡(卜算需要),準備起卦。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天空中傳來螺旋槳的轟鳴。轉身仰頭一看,遠處的天空里正有三架武裝直升機迅速飛近,眨眼之間已經飛至附近,並開始在前方不遠處降落。韓海隱約看到,其中一架直升機裡坐着一個熟悉的面孔,她正在向他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