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歸藏和張三丰一戰,幾乎直接削平了武當山的山頭。
如今的武當山只有原本三分之二的高度,山頂也從原本直入雲霄的挺拔陡峭,變成了如今的一片“平坦”。
武當山損失慘重,弟子死傷上百,但是在張三丰親手斬殺萬歸藏,並且將萬歸藏的頭顱帶回來祭告遇難弟子的在天之靈以後,武當山漸漸地便又恢復了一些生機。
在這剩下的五十多個弟子,以及附近山民的幫助之下,武當山很快便進入了重建工作。
原本一衆武當山弟子看着拔地而起的嶄新的武當派,內心都是一片歡喜,充斥着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但是當關七現身七俠鎮,放言挑戰整個大明江湖所有強者的消息傳來之後,武當山弟子臉上的笑容便變成了擔憂之色。
他們擔心萬歸藏之事再一次上演。
若是武當派再經歷一次這樣的打擊,他們真的會崩潰的!
而更讓人崩潰的是,不久之後便傳來了雄霸戰敗,天下會名存實亡,弟子傷亡近萬,關七已經奔武當山而來的消息!
在聽聞這個消息之初,武當山上下的氣氛可以說是凝重到了極點。
每一個人的面上都滿是憂慮之色,望着眼前嶄新的門派,衆人的眼中有無奈,有不捨,更多的還是無力的痛苦。
他們不希望再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武當派毀於一旦。
但是面對強勢擊敗雄霸,覆滅天下會的關七,他們似乎無力阻攔。
唯一的希望就在他們的祖師張真人的身上,可是他們總是在遇到麻煩時去依靠祖師解決麻煩,而不是依靠自己來解決麻煩,這跟廢物又有什麼區別?
活着的意義又是什麼?
當這樣的念頭出現在武當派弟子的心中之後,每一個人的心情都是日漸沉重,直至有人做出了輕生的事情。
幸好張三丰一直在關注着每一個武當派弟子的情況,及時出手將這個弟子救了下來,不然的話這件事情還要對其他弟子造成更爲嚴重的打擊!
“祖師,弟子無能,無顏繼續苟活於世,還是祖師成全!”
那想要輕生的弟子跪伏在地,痛哭流涕。
他一直都在很努力的練功,可即便再怎麼努力,如今也只是後天境界罷了,不要說是跟關七比,就算是跟江湖之中大部分人比,他都不算什麼。
他有心保護武當派,但是卻完全沒有那個能力,這讓他忍不住的自責,直至無法面對現實,想要一死了之。
站在周圍的其他武當派弟子聽到這個弟子的話,臉上的神色都是變得極其複雜。
他們內心的想法和這個弟子何嘗不是一樣呢。
他們也想要爲武當派出一份力,保護武當派不受任何人威脅。
但是他們的敵人太強大了!
萬歸藏也好,關七也罷,都太強了!
這是即便他們的祖師也要拼盡全力才能去阻擋的對手,他們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
面對這種巨大到即便他們拼盡全力也無法去彌補的巨大差距,這巨大的失落感,真的對他們的心神造成了太大太大的衝擊。
也許他們活着反倒不如死了輕鬆,至少這樣不會拖累祖師,不會成爲累贅!
張三丰環顧四周,看着衆多弟子臉上那痛苦哀傷的神色,不禁長嘆一聲,說道:“何至於此?”
說話間張三丰伸手將跪伏在地的弟子扶起來,又說道:“元英,你入門已經四年了吧。”
元英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點頭回答道:“祖師,弟子的確已經入門四年了。”
張三丰輕輕點頭,說道:“四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那你可知道,老道創立武當派已經多少年了?都快要百年了吧。”
張三丰自問自答,又長嘆一聲,說道:“老道創立武當派百年,尚未因爲未能保護好武當而自裁謝罪,你又何必如此自責?”
“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後,你們也當了師父成了長輩,若是還無力保護宗門、保護弟子,再去自責也不遲的。”
“你今日是後天境界,無能爲力,可是等你和老道一個年紀之後,誰又敢說你是無能之輩?”
“年輕人有無限未來,又何必在如今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呢。”
元英聽到張三丰這一番勸導,心裡忽然覺得舒暢了許多。
因爲他覺得祖師說的沒錯,是他鑽牛角尖兒了。
他現在保護不了武當派,不是因爲他無能,而是因爲他還太年輕了。
如果再給他一些時間,再給他一些成長的空間,若是武當派再次遭遇危機,他依然無能爲力的話,那再自殺謝罪倒也不遲。
念及此,元英對張三丰行禮道:“多謝祖師開導,弟子已經想開了,心裡舒服多了。”
張三丰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元英的肩膀,又將目光看向周圍的其他弟子,問道:“你們呢?”
衆人齊齊行禮,說道:“祖師(師父)說的是,弟子受教了。”
行禮之後,宋遠橋對張三丰問道:“師父,關七之事,我等該如何應對?”
張三丰將目光望向北方,輕聲道:“你們不必擔憂此事,老道自有辦法。”
深夜。
朱厚熜盤膝坐在青石之上,任憑凜冽寒風如刀一般刮過他的血肉肌膚。
一道輕緩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張三丰一步一步走到近前,對朱厚熜問道:“你在想什麼?”
朱厚熜聽到張三丰的話,回過神來,起身行禮,然後纔回答道:“弟子在想,我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
他是大明王朝的皇帝,雖然說只是明面上的皇帝,實際上並沒有任何的權力,但是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他們朱家的江山,是他們朱家的王朝。
他只要一日當這個皇帝,就一日要肩負起保家衛國的責任。
如今江湖動盪不安,屢屢有奸邪之人作祟,令大明子民死傷慘重,他身爲皇帝卻一心修道一心求仙,視百姓生死如草芥,是否有些太過冷血?
武當山弟子有張三丰這位祖師庇護,可以慢慢成長,等成材之後再去承擔相應的壓力。
而他呢?
在他的頭頂上,是否還有太上皇在替他承擔壓力?
作爲大明王朝的天子,難道真的就可以這樣逍遙自在嗎?
天下會八千弟子,是大明子民。
武當派二百弟子,亦是大明子民。
關七所殺所害,皆是大明子民。
他身爲皇帝,又豈能真的無動於衷!
張三丰望着朱厚熜,問道:“你還想到了什麼?”
朱厚熜如實回答道:“弟子在想,我能否退位讓賢?又或者我能夠做些什麼?”
在其位謀其政。
他既然是皇帝,就該爲大明江山着想。
如果他不願意履行皇帝的職責,那不如退位讓賢,安心修仙。
這也要那也要,未免貪得無厭。
張三丰意味深長的望着朱厚熜,輕聲道:“下山去吧。”
朱厚熜沒有再說什麼,拱手道:“弟子知道了。”
……
朱厚熜沒有等到第二天,當天夜裡就簡單的收拾好行禮朝着山下去了。
在下山的路上,朱厚熜並未回頭再去看武當派。
不是因爲心中沒有牽掛,而是因爲他知道,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
大道左右,三三兩兩的站着數百名江湖人士。
他們望着正行走在大道上的關七,沒過多久便將目光轉開,過一會兒便又忍不住想目光看向關七,如此循環往復。
關七並不在意這些人的目光,事實上強者在前進的路上從不會在意道路旁邊的螞蟻是否在仰視自己,他眼中所能看到的唯有同等級的存在。
比如說這個騎着馬緩緩從對面醒來,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噠噠噠。
馬蹄聲由遠及近,緩緩停下,中年男人翻身下馬,站在了關七繼續向前的必經之路上。
周圍衆人看到這騎馬而來的中年男人,臉上的神色都是變得十分驚訝。
這些天來,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敢於主動阻攔關七的人!
關七也適時地停下了腳步,他望着站在面前,敢於直面自己的中年男人,淡淡的說道:“你應該不是張三丰吧。”
他的目標是武當張三丰,其他人,可以先等等。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回答道:“在下大明首輔王守仁。”
王守仁!
當中年男人報上自己的姓名來歷之後,周邊的江湖人士臉上皆是露出吃驚之色。
破日峰一戰,王守仁逆流而上,曾經憑藉一己之力擋住洶涌洪流,拯救上萬人的性命,爲青蓮仙君到來力挽狂瀾拖延了足夠長的時間。
在那一戰之後,王守仁的名號便響徹江湖,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在大明王朝的朝堂之上有這樣一位強大的半聖。
只是在破日峰一戰之後,王守仁便從江湖人視線之中消失,晉升首輔,鎮守朝堂,誰也沒想到今日王守仁居然會出現在關七前往武當山的必經之路上!
不過在見到王守仁之後,衆人便隱約猜到了一種可能。
王守仁在此,並不是爲了保護武當山,而是爲了保護傳聞中在武當山上一心修道的皇帝朱厚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