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寒和安瑟趕到精靈藥劑師的樹屋時,蓮鏡無和希蒙洛爾已經在那裡了。精靈藥劑師此時高燒不止,面色青紫,身上有許多膿毒包。蓮鏡無俯□來,仔細查看,發現他的腹股溝有極爲明顯的腫塊。
“腺鼠疫。”蓮鏡無下了結論。她挑開了兩個膿毒包,一時,發臭的液體流了出來。蓮鏡無像是毫無察覺一般,將所帶來的藥敷在他的身上。之後,她放下蓋着藥劑師身上的被子,向後退勢卻差點撞上上前一步的希蒙洛爾。蓮鏡無正想下意識地想閃開,希蒙洛爾卻遞過一塊潔淨的帕子。
蓮鏡無怔了一下,接過了,卻沒給自己用。她將乾淨的帕子浸了水,擰乾,敷在精靈的額頭上。
此時那個精靈藥劑師勉強地睜開眼,向他們虛弱地笑笑:“王子……殿下……祭司……大人……”
安瑟擔憂地上前一步:“我在這裡。”
那精靈卻極力地扭動着身子,避開安瑟,他的嘴脣乾澀:“不……王子……不要靠近我……”
蓮鏡無攔住他,淡淡道:“是,會傳染。你離遠一些。”
安瑟怔怔地被隨之寒拉到身後。隨之寒卻上前一步,擔憂地看着蓮鏡無:“那你呢?你會不會被傳染?”
蓮鏡無搖搖頭:“我會小心。”她蹲□去,平視藥劑師,聲音冷靜,幾乎不帶一絲感情:“什麼時候發現的?”
藥劑師乾啞着喉嚨:“今天凌晨……開始發燒……”他痛苦地道:“大祭司把……阿姆萊特凍住……之後……我取了……他的血清……”他顫抖着聲音:“我不知道……是什麼傳染……”
“唾液、膿液、血液。”蓮鏡無查看他的手:“你有破損的皮膚?”
藥劑師點了點頭,疲憊地閉上眼:“老鼠……老鼠抓的。”
蓮鏡無將一旁的精靈葉熬水給他服下:“還有誰之前和你一直接觸?”
“我的助手……”他顫抖着聲音:“還有……醫師……”
蓮鏡無面無表情地對希蒙洛爾道:“大祭司,麻煩你將他們全部隔離吧。”
希蒙洛爾點點頭,聲音清冷:“好。”
幾人一路走出精靈藥劑師的樹屋。安瑟問希蒙洛爾道:“你今天早上去哪裡了?”
希蒙洛爾淡淡道:“黑暗森林。”
看見希蒙洛爾似乎要和安瑟開始說事情,蓮鏡無轉身就要走。希蒙洛爾拉住蓮鏡無道:“沒事,蓮小姐,我想,你也許也該聽一下。”
似乎是沒有想到希蒙洛爾會這麼說,安瑟和蓮鏡無都愣了一下。希蒙洛爾道:“事關你第二個考驗。”
蓮鏡無壓根沒想起還有考驗這回事,頓時對大祭司日理萬機能修房能治病還能記得她這回事感到很不可思議。一旁的隨之寒幾乎要默默淚流了:就是這個!就是這個!他一定已經是要對蓮鏡無張開魔爪了!他眨着大眼睛看着安瑟,安瑟的眼波接收一向很靈敏,當下會意,溫和道:“不然……隨小姐也留下來聽吧。她也要參加考驗的。”
BIngo!安瑟!你果然是神一樣的隊友!
希蒙洛爾似乎現在才注意到隨之寒的存在。他微微皺眉,聲音冷然:“這位是……”
我是你情敵!你妹的!隨之寒幾乎已經要爆粗口了。白雪公主殼這麼一大個頭,他是要有多目中無人才能無視他!
在安瑟解釋一番後,希蒙洛爾無可無不可,就徑直帶他們走去。很快,他們來到了神殿。兩個身着白色祭袍的聖禱團精靈已等在那裡多時。他們一人取了一個火把,帶他們走向了地下室。
神殿屬於沒有被挖空的那三分之二領土。它的地下室也許自神殿建起的那一刻開始便存在。但與精緻聖潔的神殿不同的是,初入地下室,一股陰暗潮溼的氣息便撲面而來。這裡的黑暗凝重地近乎固體,兩邊火把交相投下厚重的陰影,卻將此處的黑暗襯得更加具體化。走了大約有幾十米後,一條方形的走廊映入眼簾。火把的可見度被壓制到了最低,僅能照亮幾人的腳下。在他們前方那個寬不過可供三人並行,高不過剛容白雪公主殼通過的小方廊說是走廊,卻更像是一個棺材樣的通道。兩個聖禱團的精靈在打開門鎖之後,便恭立在一旁等候,而希蒙洛爾卻沒有止步,他推開厚實笨重的鐵門,率先向裡走去。
安瑟擔憂地看了隨之寒一眼,不知道說什麼。隨之寒莫名其妙,不知道他這種擔憂從何而來,但當蓮鏡無等都走進去後,隨之寒才欲哭無淚地理解了安瑟。
妹的!他被卡在走廊口了!
希蒙洛爾:“……”
蓮鏡無:“……”
安瑟:“……”
隨之寒:“夠了!不用保持隊列了!”他走上前,一拍安瑟的肩膀,豪爽道:“兄弟,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們!”
安瑟溫和道:“那我和你一起在外面等吧……”
隨之寒忙道:“不行不行,你一定要進去!”你不進去怎麼阻止希蒙洛爾對蓮鏡無不軌!最重要的是,你不進去我剛剛拍你身上的竊聽器就沒用了!
安瑟終於點點頭,向裡面走去。隨之寒鬱悶地坐在外面,雙手支頷,扭開竊聽器,開始偷聽幾人到底在講什麼。
首先是蓮鏡無的聲音:“不知大祭司要帶我去看什麼?”
“魔族。”
“魔族?”蓮鏡無似有些驚訝:“我聽聞,貴族將魔族禁錮於黑暗森林之末,永不見陽光。大祭司將他們帶來這裡做什麼?”
安瑟解釋道:“能以法術開闢出大半個地下,除了精靈,就只有魔族。希蒙洛爾下地之時,就發現了不對,而後路維希的出現更加證實了這一點。所以他之後便去了黑暗森林。對吧,希蒙洛爾?”
希蒙洛爾淡淡地應了一聲:“是。”他皺眉:“這件事不知道他們進行了幾百年,我趕過去時,只剩下小部分魔族還未逃離。若非老鼠蛀空了圖書館牆壁,我們到最後都難以發現這件事。”
蓮鏡無道:“原來如此。大祭司是認爲,鼠疫同魔族有關係?”
“我無法確定。”希蒙洛爾聲音依舊冷冽:“你既然認得鼠疫,這件事由你來確認,比我們有效。”
“我明白了。”蓮鏡無淡淡道:“大祭司是想確認,鼠疫是否由他們傳出?”
“是。”
蓮鏡無想了想:“不知魔族身上,可有阿姆萊特或是藥劑師的病發特徵?”
“沒有。”
“我明白了。”蓮鏡無似是輕輕一笑:“這是否就是我的第二個考驗?”
“不。”希蒙洛爾的腳步聲似乎停了下來。他一字字道:“你的第二個考驗,是阻止這場鼠疫。”
此言一出,隨之寒立刻炸毛。隨之寒在內心裡咆哮:妹的!蓮鏡無你什麼眼光啊!這種吃軟飯的男人豈能要!果然神棍不靠譜啊這種大事情他還真好意思開口要你來做!他淚流滿面:蓮鏡無,還是快回歸我的懷抱吧迴歸吧迴歸吧,我不抽菸不喝酒不晚歸還能搞科學,能打飯能打掃能打架還能打醬油,工資全部上繳,[下劃線]性取向十分正常[/下劃線],我這麼好的人,你哪裡找,你怎麼就投奔了神棍的懷抱!
他拼命在心裡想着安瑟,隊友,趕快啊!體現你用處的時刻到了!
安瑟此時,似乎也有些訝然,他艱難道:“希蒙洛爾,你這會不會太……”他輕咳一聲:“這任務似乎有些重了。”
安瑟好樣的!繼續啊!用你的聰明才智實踐與科學駁倒那個神棍!
可是蓮鏡無此時卻淡淡開口:“謝謝。”
隨之寒一怔。
他從蓮鏡無的語氣中……聽出了感激。
爲什麼?她是在……感謝希蒙洛爾……
還在怔忪中,他們似乎已經到達了目的地。隨之寒之所以知道這點,並非因爲竊聽器中傳來了哭號聲或是咒罵聲,而是一種寂靜,死一樣的寂靜。這種寂靜,並非是不說話的那種寂靜,而是一種幽寂的,飄渺的底聲下反襯出的悲涼。像是鬱積了千年萬年才終於換來的幽谷一嘆,無數浪濤隱藏在水波之下,千山風雪迷失在迴轉山廊。
無聲無息的清寒化作電波,讓隨之寒都冷到骨髓裡去。
這樣的嘆息,突然讓他想起了那刻在【巫獵者同盟】總部的牆上的那一面血寫就的【巫獵者宣言】。
——我承諾,不以一己之私,陷大衆於苦痛。我承諾,以我血肉之軀,阻擋腥風血火。
鮮紅誓言,以血寫就。同樣是凝集了多少戰士們的鮮血,才終於換的這嘆息一樣的承諾。
那麼那個幽寂飄渺的聲音,又是凝集了什麼?
“希蒙洛爾伍維。”
一個幽寂女聲就在此時,驀然響起。隨之寒猛地一驚,只感覺這種聲音冷到骨子裡。
“安瑟特米洛。”
“蓮鏡無。”
那個幽寂女聲一字一句地,將他們的名字念出。像是浮在脣上的字句,輕飄飄的,卻有着冷冽的萬鈞之力。
希蒙洛爾似乎是皺眉。他淡淡道:“魔族?你怎麼會……”
“出了牢籠?”那女聲接了話,突然高厲起來:“哈哈哈哈哈哈……精靈,你忘了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