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我的耳朵聽錯了,不敢相信這話是從程凱嘴裡說出來的,而他面對着的說話對象,這個“你”字,指的竟然是我。
小時候,我們常常在一起玩,兩家父母都說既然我們玩得這麼好,乾脆結成親家,長大以後讓我嫁給程凱。我當時還很幼稚,不知道嫁給程凱是什麼意思,只是一門心思地想如果可以一直拉着程凱辦家家酒,那嫁給他也是不錯的。我高興地跑去我家後院告訴程凱,他正在那裡踢足球,張嬸正在修草坪。
我躲在一棵大樹後,看見他逐漸向我跑近,我想等他到我面前就嚇他一下,就在他離我只有一米的時候,突然張嬸拉住他,一臉八卦地問他喜不喜歡我,長大後要不要娶我,他的臉瞬間通紅,支吾了半天不說話,張嬸又問了他一遍,結果我聽見他說,“我不要娶她,她總是欺負我,對我那麼兇,我纔不會喜歡她呢!”張嬸馬上笑成了一朵花,又跟程凱說自己有個侄女可漂亮了,有空帶她來見見程凱,而程凱竟然紅着臉點頭說“好”!
當時我心裡就像是有無數條蜈蚣爬過一樣,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因爲程凱說我兇不肯“娶”我,而是他竟然答應張嬸去見另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肯定會拉着程凱讓他陪她辦家家酒,程凱他也肯定會答應,然後再也不陪我辦家家酒了。
我那個時候不知道“吃醋”是什麼意思,只覺得心裡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然後我一個星期沒主動找過程凱,程凱要是來跟我說話,我就故意找他的茬,大聲吼他,惹得他一直不敢靠近我。後來他跟着他爸媽到別的城市讀書去了,放假也很少回來,這麼多年一直都沒見過面,我差點兒就忘記他的名字了。
這次見面,他竟然跟我說表白,我真懷疑他是來報復我小時候對他那麼兇的,可是看着他那認真的表情,我就變得更加迷糊了。
“程凱,你不會發燒說胡話了吧?”我看着他的額頭,伸手摸了上去,發燒的跡象倒沒有,只是被雨水打溼涼得手指碰上去都忍不住顫抖。
“鄭晚。”他好像激動得要跳起來了,猛地抓住我的指尖,就在這瓢潑大雨之中,一個字一個字地叩問我,“你,愛我嗎?”
當我聽到這句話,摸到他手指上因爲拿多了手術刀而形成的一層薄薄的繭,感覺自己頭突然“嗡”地一響,一股電流倏地從指尖流向我的大腦,把我弄得暈暈乎乎的,我掙扎着收回手指,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佯裝自己什麼也沒聽清,“這雨下得太大了,你說什麼我聽不清啊!”
他繼而按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眼裡都是跳躍的火苗,“在歐洲的那幾年,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我想給你寫信,跟你說別急着談戀愛,等我回來找你,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動筆,我怕我出言不遜讓你又生我的氣。我一回來,伯父說你已經有男朋友了,我感覺天好像一下子塌下來了!我忍住自己去你家找你的衝動,安安靜靜等着,等你們哪一天你們分手,我跑來佔據你的心,把它佔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別人!”
“啊?”我張大嘴,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那麼久沒見了他竟然還一直記着我,而我自從那次生過他的氣,就發誓要把他忘了。結果,我真的忘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鼓足了勇氣一樣,用期待的眼眸看着我說,“我知道你是一個用情專一的好女孩,伯父不讓你見他,各種高壓逼你和他分手,甚至在家裡開party想讓你移情別戀愛上其他人,你都一直記着他,我真是嫉妒他輕而易舉讓你付出這麼多!可是你這段時間生了這麼重的病他都沒來看你,他還是個男人嗎?他根本配不上你!既然他不懂得保護你憐惜你照顧你,那麼就讓我來吧,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一絲一毫委屈的!鄭晚,答應我,和我在一起吧!”他越說越激動,就差掏出個鑽戒向我求婚了。
他在這廣場面前接二連三地說這些,周圍的行人都好像看言情劇一樣津津有味地打量着我們,我的臉瞬間變得滾燙,舌頭好像打結了,“你、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這裡來來往往那麼多人,你不要在這裡開玩笑了。”我不想拂他的情,讓他在這些人面前丟臉,我甚至是希望他能贏的,可是我心裡已經有喬威了,而且,喬威並不是他想的那樣!此時此刻,我真恨不得化身一條魚,隨着這嘩嘩流水躲進那地下暗溝,不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他難堪。
雨下得更大了,我穿着涼拖鞋的腳泡在水裡,腳上冰涼冰涼的,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生疼,周圍行人要麼打着傘,要麼都躲在屋檐下避雨,我突然有點羨慕起他們來。程凱看出了我的不適,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他努力掩蓋着聲音裡顫抖,說,“我明白了,鄭晚,你溼透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經過他這一鬧,我連找喬威的心情都沒有了,任由他挽着我往停車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