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屈穎是在他們公司邀請我們科室醫生到酒店吃飯的時候認識的。她那時候還是個實習生,被一幫老同事吩咐做這做那,總是摸不着頭腦,不是搞混了人,就是搞壞了東西,弄得一羣人朝她翻白眼。我當時正在陪主任喝酒,也沒太注意她,只知道有一個梳着兩個辮子的女生在我們面前晃來晃去。後來我喝多了去洗手間吐,就發現她在那兒偷偷抹眼淚,模樣怪惹人心疼的。我這個人,別的還好,就是見不得女人哭。我把我的手巾拿給她擦眼淚,叫她不要還了,可我沒想到,她竟然把手巾洗乾淨了,用個特別漂亮的小袋子裝着,好生地放在我的桌子上。從那以後我就開始留意她,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姑娘,認識了半年,我就跟她表白了。我也無所謂她做什麼工作,家裡有沒有錢,她在我心裡一直都是很清純的形象,沒有心機不會害人就對了。可是,我沒想到她骨子裡竟然是這種人……”李醫生一臉惆悵地說。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我的同情心一下子氾濫起來,忍不住安慰道,“李醫生,這件事情的錯在她身上,不在你,你就不要想東想西了。”
李醫生搖搖頭,“我也不是想東想西,就是覺得心裡膈應得慌,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
我嘆了口氣,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很能理解李醫生爲什麼會有心裡膈應的感覺,因爲據我的觀察和了解,李醫生一定是生活在一個家庭氛圍很好的家裡,從小便沒吃過什麼苦,人也一直都是很聽話的,所以在面對像屈穎那種人的時候很容易掉入她營造的假象之中,而且一旦經歷了挫折,很容易一蹶不振。
其實,屈穎那種人的本質和愛找我麻煩的宋夢又有什麼區別?她們都是爲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寧願不顧一切去爭取,即使毀掉別人也在所不惜,所以跟她們談做人的良心和道理,無異於對牛彈琴。
“李醫生,不是我說你,你人太好心太善,拎不清楚看不明白,這樣最容易被人欺騙。”我擡起頭,對李醫生說道。我相信大道理誰都會說,但是能否把一個人能疑惑中拯救出來,靠的不是大道理,而是把嚴重的事實擺在他面前,讓他自己去體會。
“你倒是第一個跟我說這種話的人。”李醫生擡起頭驚訝地看着我,隨即又對我的話表示贊同,“別人都說我人好,脾氣好,可是最後的下場呢,一個個都來佔我的便宜,把我坑得跟個爹一樣。”
我沒想到這種節骨眼上李醫生還會開玩笑,一聽他這麼說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而後又繼續補充道,“那就對了,一般別人這麼做,要麼是出於本能欺負弱小,要麼是在你身上有利可圖,所以纔不去點醒你。大部分人的情況都是第一種。”
李醫生看起來對我的話非常認可,他用一種學生看老師一樣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我,語氣懇切地說道,“那你給我提個建議唄,我該怎麼改才能拎得清楚看得明白?”
沒想到堂堂一個大醫院醫生竟然需要靠我來開導,我的心裡冒出前所未有的責任感,馬上歪着頭思索了一番,可是搜腸刮肚,竟然連去像樣的建議都說不出。
不是我不想說,而是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
眼前的人還在殷切地等着聽我的意見,我不得不坦白承認道,“要說理論,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反正,你就想想別人要你幫忙做些你不想做的事情時,你開不開心,樂不樂意就行了。如果當真不樂意,那就無論如何都不要去做。”
李醫生想了想,嘴角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邊點頭邊說,“你的話我記住了,鄭小姐,真的很謝謝你。”
我尷尬地擺擺手,說,“不客氣。”
李醫生走後,我休息了一陣子,等精力恢復過來後給去驪山的大巴車司機打了個電話詢問票價,又趁着吃中飯的時間出去取了一筆錢。我想在離開之前去養父養母的墓前看一眼,畢竟他們曾經養育了我那麼多年,在我心中早已把他們當成至親的親人了。在我走後,逢年過節他們的墓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打掃……
坐上公交車來到s市的陵園,站在養父養母的墓前,我朝墳頭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彎下腰將買來的菊花擺在墓碑前。這時,我突然發現墓碑前還有一捧菊花,從乾枯程度來看,少則放了三四天,多則放了一個星期。
難道最近這些日子裡,除了我,還有別人來掃過我養父養母的墓?據我所知,我養父養母的父母也就是我爺爺奶奶早就去世了,其餘的親人要麼在新疆西藏,要麼在國外,像s市這種地方,應該是沒有他們的親人在的。
在我思索了半天,不知道所以的時候,養父養母的墳頭來了一個理着平頭的男人,他身材幹瘦,皮膚黃如泥土,頭髮花白,衣着破爛,我的第一感覺是我不認識他,但是覺得很眼熟。
他看見我在這裡,就像沒看見一樣,並不打算跟我寒暄打招呼,自顧自地挪着步子越過我,把一捧菊花放在我養父養母墳前,然後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們並肩站着,我側着身怔怔地看着他,腦袋裡一直在思索和他長得相似的人的身影,當我把眼前的人的形象定格在記憶深處那個人的身上時,不由得“啊”地尖叫了一聲。
他詫異地轉頭來看我,我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什麼也沒說,馬上往陵園的門口一路狂奔而去。
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怎麼會是他,莫不是見了鬼了?他都死了那麼多年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養父養母的墳前,而且還是來祭拜他們的。在我印象中,他們根本不可能認識啊!
我失魂落魄地跑着,因爲沒看路,跑到一半就和一個高大的身影撞了個滿懷。面前的人身上帶着一種熟悉的麝香味,我雙手撐着他的胸口掙扎起來,擡頭來一看,這人竟然是宋皓!
“你在這裡冒冒失失地跑什麼?驚醒那麼多沉睡的鬼魂怎麼辦?”宋皓看着我說道,言語中雖然帶着嗔怪,眼角卻憋着笑意,好像是在故意逗我一樣。
我一聽這話,馬上爲之前發生的事情找到了個合適的解釋,推了他胸口一把,“你說對了,真的詐屍了,還是死了很多年的老屍,我們快跑吧,別讓他追上來!”
宋皓撫着胸口,眉頭一皺看着我,“你最近是不是靈異故事看多了,竟然會有這種亂七八糟的想法。”
在他說話的同時,我發現他手裡拿着一捧菊花,不禁納悶道,“你也是來看我爸的?你怎麼會來……”
“今天是鄭伯伯的忌日,他生前對我那麼信任,把公司全權託付給我,我不能不來。”宋皓解釋道。
原來今天是養父的忌日?我一下子愣住了。平心而論,不是我不孝忘記了這麼重要的日子,實在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讓我有種應接不暇的感覺。
那麼,剛纔在養父墳前祭拜的人,也是因爲知道今天是養父的忌日,所以纔來的咯?想到這裡,我更加納悶了,這些人之中到底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
在我歪着頭左思右想的時候,耳邊突然傳進一個聲音,瞬間讓我打了個激靈,“阿皓,你在和誰說話?”
擡起頭,只見宋夢身穿白色套頭大衣,腳踩七分高跟鞋姿態嫋嫋地走了過來,她一走到宋皓身邊便挽起他的手,態度十分親暱。而對於面前的我,卻像是沒看見一樣,不僅沒有打招呼,反而連看也沒看我一眼。
我盯着宋夢那張臉,一陣腹誹:她怎麼會到這裡來?難不成也是來祭拜我養父的?不對呀,她根本就不認識我的養父,要說祭拜也輪不到她。
而宋皓目光寵溺地摸摸宋夢的頭,說話的聲音溫柔得像午夜fm裡的情感主播,“小夢,我不是讓你在車上等着我嗎?你怎麼過來了?”
我想他可能已經忘了昨天晚上和我的約定,我說過給他一個星期,如果他能放棄宋夢到我身邊,我就能原諒他,但是現在看來,這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事。
也好,反正我也打算永遠離開這兒了。去他的宋皓宋夢,都見鬼去吧!
“我等了你老半天,你都沒回來,我等不及了,所以想過來看看。”宋夢一臉假笑過後,敵視地看了我一眼,以爲我會因爲他們的親暱而生氣。但是我現在對這種小孩子玩的把戲完全無感,所以也全當做沒看到。
此時此刻,我心裡想着的都是剛纔在養父墓前看到的那個人,我真是不敢相信,他竟然還活着……
宋皓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刻轉過身看向我,說道,“鄭晚,你剛纔說詐屍了,是誰詐屍了?”
“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還是算了吧,我先回去了。”我急忙要走,卻被身後一個人叫住了,“等一等!”
我回頭一看,竟然是剛纔在我養父墓前看到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