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碩王府的事, 樁樁件件俱被暗衛們呈到了案前。
我只淡淡的聽了,依舊逗着前些日子傅恆送進宮來的一隻虎皮鸚鵡,瞧着它在籠中有些驚惶的撲扇翅膀, 脣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
那碩王爺的心智, 怕是也不甚清醒了吧。
新買的奴隸固然不錯, 只認他一個主子, 處理起那世子和福晉來, 也不會像府中的下人那般畏手畏腳。只是,若是管不好被逃出去,那碩王府的秘辛不就公諸於世了?
雖然挑了夜晚去處置那富察皓禎和白吟霜, 只是大晚上的又是尖叫又是廝打,若不是暗衛給衚衕裡那些人家下了迷香, 還等得到他磨蹭了一個時辰把人帶回去?更何況當時, 那院中卻還是有個叫做香綺的丫鬟暗中躲着沒出來的。若不是我的人事後將她投了井, 那碩王爺怕等不到天亮,便被宗人府帶了去了。
碩王的側室和次子, 卻是毫無動靜。多年來習慣了安靜低調和明哲保身,許是也對碩王爺死了心,是以府中那麼大動靜,也只是關起院門安安靜靜的過着自己的日子。不過,府中那些個下人倒也未曾怠慢了他們。看來, 倒也是有些本事的。
我漫不經心的想着, 瞧那鸚鵡撲騰了一會兒, 像是慢慢習慣了我的逗弄, 便也安靜了下來, 低頭去理自己身上的羽毛。小小的胸膛一起一伏,極是溫暖而健康的樣子。
我漸漸有些意興闌珊, 腦中卻突然閃過些什麼,微微一頓後問道,“那三人身上的傷,可有人包紮過?”
暗衛低聲道,“不曾。只是放着不管,左右還是要添新的。”
我微微挑眉,“五言,前些日子你不是配了些有意思的藥粉麼?六危如今在回疆,也看不出你這藥效如何。不如,便讓這三人試試罷。”
五言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微微低了頭, “是。皇上想要哪一種?”
我勾起脣角,一手攬了他在耳邊輕語,“昨夜裡朕彷彿瞧着,你房裡桌案上的那些個瓶瓶罐罐,也有個十七八瓶罷。隨意挑個幾種,讓暗衛悄悄給他們用了便是。”
五言的耳朵微微發紅,只沉聲道,“是。”頓了頓,又道,“到時候……我能去看看效果麼?”
他向來沉穩的面上依舊沉靜如水,只是那漆黑眼瞳中,卻微微流露出幾分小心翼翼的期待,瞧着極是可愛。
我一愣,復而在他脣上重重一親,笑道,“無妨,只管去便是。”
他脣角微微上揚,眼中隱藏的情意一時忘了遮掩,顯得溫暖而滿足。
我頓了頓,脣角的笑意有些加深,只道,“去拿藥罷。這碩王府的戲,要熱鬧些纔好。”
五言微微一愣,復點點頭,帶着暗衛安安靜靜的退了出去。
我忽然覺得有些興致,拿了茶盞茶葉自個兒泡了一杯龍井。不過須臾,空氣裡便瀰漫着一種極溫暖的茶香。
我抿了一口,手藝並不見好,便放在一邊,隨手自書架上拿了一本前人古籍,漫不經心的翻看起來。
待過了片刻,習慣性的拿了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入口的卻又是以往熟悉的幽香味道。我看了一眼身後的熟悉人影,微微勾起脣,復不再理會。
時間便這般平平靜靜的又過了兩日。
這一日陽光極好,照在身上有融融的暖意。我正想着去看看永璂,卻有侍衛道紫薇想要見我。
我微微挑了挑眉,起了些興致,道,“左右無事,便看看罷。”
自從被小燕子下了毒手,那紫薇在生死間走了好幾遭,終是醒了過來。只是聽說,左眼因爲被刺穿,再也不能視物了。
我只吩咐了太醫好好幫她調養着,也不理會許多,依舊只是處理些政事,閒時與五言廝磨一番,偶爾,也會去坤寧宮坐些時候,看看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的小十二。
踏入房中時,正是一屋子濃郁的苦香。那紫薇迎在門口,面上遮着面紗,規規矩矩的行了禮。
我瞧了一眼她蒼白細弱的手,微微挑了眉,道,“戴面紗做什麼?”
紫薇頓了頓,輕聲道,“奴婢相貌醜陋,怕衝撞了陛下。”那聲音,卻是極爲平穩的。
我漫不經心的在椅上坐了,淡淡道,“拿下來便是。”
她低聲應了,將面紗輕輕取了下來。
我擡眸看了一眼她的臉。
數十道交錯傷痕,道道深可及骨,臉上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皮肉。那臉上有幾處如今結着深深淺淺紫紅色或黑褐色的痂,有幾處已經開始長出粉紅色的新肉,微微鼓起彷彿肉蟲。一些外翻的筋肉皮膚糾結着,顯得極爲詭異。
只是她剩下的右眼,卻顯得極爲平靜,再也沒有一絲的柔弱與水光。
我微微笑了笑,道,“你找朕何事?”
紫薇跪了下去,極爲恭敬的磕了三個頭,“奴婢謝皇上救命之恩。”
我挑了挑眉,“想清楚了?你可知道,在旁人眼裡,你已是個死人?”
“是。”紫薇頓了頓,低聲道,“奴婢以前癡心妄想,做了許多不孝不義之事。如今,才終於看清那些人的真正面目,也……看清了自己。奴婢能撿回來一條命,已經是上天眷顧。以前的紫薇已經死了,日後,奴婢一定踏踏實實的做好本分,好好生活。”
我淡淡勾脣,“朕救你不過是一時興起,想看看你的反應。如今,倒也有些意思。”我看了一眼她依然極爲孱弱的身影,道,“你先好好養着罷。趁這段日子,再想想自己想做什麼。想好了,讓侍衛通傳一聲便是。”
她低聲應了,態度倒極爲恭順。
我頓了頓,微微垂了眸,轉身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