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所謂一物降一物
“皇后!”
“主子您怎麼了?來人,快點傳御醫!”
景嫺從腹痛到厥過去這一連串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即便容嬤嬤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卻還是受了不少驚嚇,慌亂之間竟也顧不得旁的便一把搶過了話頭,招呼着幾乎亂成了一鍋粥的底下人叫的叫太醫傳的傳信兒——
“皇阿瑪,皇額娘這是……”
“哇!”
永琪雖然在魏碧涵的教導下對坤寧宮上下充滿了敵意,也因着永璂的緣故巴不得他們倒盡了黴去,可是表面功夫卻是半點都不少,張嘴便打算勸慰上幾句,然而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竟是讓着急上火得不行的永璂頓時想起了將自家皇額娘弄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小臉直接皺成一團,哇的一聲便直接哭了出來——
“永璂乖,不哭不哭,御醫馬上就來了,你皇額娘身子骨一向好,決計是不會有什麼事兒的。”
“啊啊!”
“乖,朕知道你一片純孝之心,可眼下里你也幫不上忙,便乖乖跟皇阿瑪一起等着好不好?”
“阿阿嬤!”
“咦?小十二你說什麼?是叫阿瑪呢?哈哈,好孩子,你放心,天大的事兒都有皇阿瑪頂着,萬不會讓你皇額娘有半分不好的!”
“啊……”
“皇阿瑪,十二弟年紀尚小還是讓嬤嬤給領下去吧?”
進了坤寧宮就沒得過弘曆的正眼,想顯擺文章不得技,想裝孝順又被打了個正斷,再加上眼見着這父子二人當着自己個兒的面演着這父慈子孝的戲碼,永琪心裡頭不由得越發不舒坦,也不過腦子的張口便拋下一句——
“畢竟眼下里也不知道皇額娘到底怎麼樣了,沒有什麼大妨礙倒罷,若是有什麼豈不是嚇着了十二弟?如此,倒不如……”
“混賬東西,你這說得是什麼話?”
弘曆雖腦子多有拎不清的時候,可到底不是個傻子,要是連這樣的話都聽不明白甭說是皇帝就是能不能活到現在都是個問題,而此外,他又一向是個極愛遷怒的主兒,眼瞧着向來得自己的皇后不知道是個什麼情形兒,自家小兒子又在懷裡頭委委屈屈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心裡頭本就煩躁,再看着永琪那副淡定得不行的從容模樣兒,以及這說得好聽是穩得住腳,說得不好聽便是意圖詛咒皇后的話,不由得一拍桌子直接吼出了聲——
“聽你皇額孃的意思,你平日裡就是個請安不勤快的,眼下里好不容易朕得了點功夫與小十二敘敘天倫,你不知道懷着什麼樣的心思硬要來這兒走上一遭便罷了,話裡話外的激着你皇額娘不知道半點反省,居然還敢說出這樣大不違的話,你的規矩就是這樣學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皇,皇阿瑪?”
在永琪眼裡,弘曆一向是溫和的慈愛的,不說對他發這樣大的火就是大小聲都是從未有過之事,如此之下,永琪也不由得亂了分寸,哪裡還記得方纔看着永璂扯着嗓子哭得可憐時候的快意,連忙一溜兒的跪了下來。
“皇阿瑪,兒子,兒子冤枉啊,兒子怎麼敢有這樣的心思,兒子只是覺得眼下里跟着忙亂着急也幫不到什麼,倒不如……”
“行了,你給朕閉嘴!”
不說不錯,越說越錯,若是平日裡,這永琪也算得上是個舌巧如簧的主兒,可是被逼得急了又被這天子的怒火一壓,卻是方寸大亂的逮着什麼便說什麼,直聽得弘曆越發窩火——
“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東西,你給朕滾出去!”
“皇阿瑪!”
“怎麼,你聽不到朕的話?還是說你準備抗旨不尊?”
“兒子……”
“天哪,您二位這是在做什麼呢?”
弘曆發了大火,永琪跪在地上滿頭大汗,又不甘心這樣告退出去白白讓人看了笑話去,而就在這父子二人僵持之時,永琪身邊的小順子卻是見着情況不對連忙找人去把魏碧涵給找了來,事關自家兒子的尊榮,魏碧涵自然不敢怠慢,後腳趕着前腳的便連忙趕來了坤寧宮——
“臣妾給皇上請安,臣妾原本在宮裡頭準備晚膳,還沒弄完就聽底下人說坤寧宮鬧騰起來了,臣妾無狀,便自作主張的過來了,您這是?永琪一向是個乖孩子,這其中可別是有什麼誤會吧?”
“誤會?”
魏碧涵在來的一路上便聽小順子將事兒的來龍去脈說了個十之八/九,說起話來自然是意有所指,就只差沒明着說景嫺故意刁難了,而若是在平日裡弘曆或許聽一耳朵也就罷了,畢竟這後宮之中爭風吃醋也不算什麼出格的大事兒,然而眼下里心裡頭本就窩着火,這感官就截然不同了,如此,便只見他非但是不叫起還直接冷笑出了聲——
“令妃,你可知道他說了什麼話?身爲皇子不日日向嫡母請安便已是欠妥,眼下里居然還敢當着朕的面詛咒皇后,簡直是大逆不道,你平時就是這樣教的兒子,還是說這是你刻意爲之?”
“皇上,您怎麼能這樣說?”
比起永琪魏碧涵的段數可謂是高出了一大截兒,一聽這話雖然心裡頭惱怒可面上卻是半分不顯,且還一副大受打擊的委屈模樣兒——
“臣妾雖不才,比不得嘉姐姐諸事妥當,比不得純姐姐萬事周全,更比不得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可是卻也心知自己的身份從不敢多越雷池一步,平日裡敬着擡着還來不及,怎麼會懷揣那樣惡毒的心思?難道,難道臣妾在您心裡就是這樣的人?”
“你……”
“嗚嗚……”
弘曆向來便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再加上魏碧涵那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兒又確實是合他的眼,且又明白自己這是遷怒之舉,語氣便不由得稍稍軟了一點,而永璂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卻是不滿了起來,沒等弘曆將話說完就撲騰着小手指着寢殿大門再度鬧了起來——
“乖,永璂不哭,御醫方纔不是已經進去了麼?朕知道你心疼額娘,朕也心疼,可你若是哭啞了嗓子豈不是讓阿瑪額娘疼上加疼?”
“唔……”
“好孩子,就知道你是個至純至孝的。”
弘曆一直就是愛慾捧上天,恨則踩入地,喜歡永璂看着永璂歡喜那便什麼都好,連帶着在這般襯托之下,永琪就顯得遜色多了,如此,便只見他語氣雖緩和了點,可面上卻仍是不開臉,盯着魏碧涵直接拋下一句——
“哼,都是孩子,一個十一歲的居然還比不過一個一歲多點的,說出去真真是讓人笑話!”
“皇阿瑪,兒子……”
“這大老遠的就聽見裡頭吵開了鍋,皇帝,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魏碧涵是有備而來,畢竟這麼多年下來也知道景嫺的厲害,再加上永璂這麼個讓弘曆偏盡了心眼的小祖宗在,她還真是沒得什麼萬全的把握,便乾脆添油加醋的給慈寧宮通了信,如此,便只見鈕祜祿氏強壓着一臉的幸災樂禍不急不慢的走了進來——
“喲,這是怎麼了?可是皇后出了什麼事,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跪着呢?”
“回聖母皇太后娘娘的話,說起來都是臣妾沒用,永琪今個兒下了學在做功課,可那文章卻是怎麼做怎麼不滿意,臣妾是個沒讀過什麼書的,且紀師傅又出了宮,便只能來打擾皇上了,然而這話還沒說上兩句卻是不知道怎麼的鬧了起來,許是永琪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竟是將皇后娘娘弄得厥了過去,御醫剛進去,還不知道是個什麼事兒呢!”
“哦?”
景嫺跟那拉太后一向是一條船上的人,寧壽宮勢強中宮勢起,鈕祜祿氏自然也不甘落後的越發拉攏起了魏氏和金氏,好不容易得了這麼機會,眼中不由得飛快的閃過了一絲精光——
“皇后一向是個大度的,就是前個兒永瑆不小心弄壞了坤寧宮的一個盆景也是笑呵呵的揭了過去,眼下里怎麼會因着老五的一番話而心存計較背過了氣呢?老五一向是個知禮知分寸的,難不成還能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皇額娘……”
“皇帝,哀家知道你愛重皇后,這帝后和諧原也是好事,可你卻不能爲了這頭而矮了那頭,難道皇后是你的妻子,令妃便不是這後宮之人了?難道十二是你的兒子,老五便不是你的兒子了?而就是退上一萬步來說,即便老五真的一不小心說錯了什麼,那也是孩子,孩子還小總可以慢慢教,萬沒有做長輩的因着一句話就上綱上線的理兒,知道的是老五有不對,不知道的豈不是還以爲皇后不賢不悌?”
說着也不等弘曆滿臉彆扭的接過話頭,便又瞅着其懷裡的永璂自顧自的拋下一句。
“再者,咱們滿人可是有着抱孫不抱子的規矩,即便自家人沒得那麼多旁的妨礙,可眼下里這一個抱着一個跪着又算是個什麼事兒呢?”
“皇額娘,您聽兒子說……”
“崇慶,你這話兒說得有意思,倒還真是讓哀家開眼界了!”
看着衆人被自己說得一愣一愣的,就是被弘曆抱着的小包子也爲了顧全大局而暫時閉了嘴,鈕祜祿氏不由得滿心得意,然而還沒等她張口讓永琪和魏碧涵起身,卻是隻聽到門口突然傳來了那拉太后似笑非笑的聲音——
“後宮中要雨露均沾不錯,不能厚此薄彼也不錯,可是哀家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這做晚輩的可以不孝敬長輩衝撞長輩,長輩卻還得顧念着賢名和悌下之情而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你倒是跟哀家說說什麼時候有這麼個理兒了?”
“我,您……給姐姐請安。”
“免了,這安哀家可是受不起,一個沒主意的功夫就能生出這麼樁幺蛾子,知道的是你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想要做什麼呢!”
“姐姐這話說得?橫豎眼下里事兒沒個定論,怎麼就能說一定是老五的錯處呢?再者,皇后一向是個大度的人兒,亦沒有爲着點小事就跟小輩斤斤計較的理兒不是?”
“哦?”
慈寧宮得信得的快,然而在坤寧宮有不少自家人的那拉太后自然就更快,一進門便聽着鈕祜祿氏不分青紅皁白的準備給景嫺扣大帽子,心裡頭不由得憋火得很,再看着弘曆那滿臉憋屈和永琪那皺成了一團的包子臉,心裡頭就更加有了分數,語氣非但沒得半點緩和反而越發的嚴厲了起來——
“既然還沒有定數,那你又這般心急火燎的下什麼決斷?老五是你的孫子,也是哀家的孫子,更是皇帝親生兒子,誰還能不管不顧的冤了他屈了他去?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皇后還在裡頭躺着,你們就爲着這麼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得整個兒坤寧宮不安生,這又是個什麼理兒?”
“我……”
“行了,甭管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哀家今個兒都把話說明白,原本這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里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後宮也是皇上的後宮,本就沒得咱們這些個老婆子事事幹預的理兒,令妃,你是宮裡頭的老人了,做事應當有點子分寸,別但凡碰到點什麼事兒就唯恐天下不亂的裡外吆喝,至於老五,也不是個什麼半大孩子,還過上兩年便要娶妻建府了,做長輩的是不會與你多做計較,可你一個做小輩的便能夠仗着這份情任意妄爲?就是且不論這一遭,眼下里又不是什麼請安的時辰,你一個就要成年的阿哥來往後宮就不該避忌着點?”
“母后皇瑪嬤,永琪,永琪知錯。”
“臣,臣妾亦是知錯。”
“既然如此,你們便都將這宮規好好抄上一抄,哀家無心罰你們,可該長的記性不能少,該記得的規矩也不能忘,不然一個個都是如此,傳出去還要不要臉子了?”
“……是。”
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被那拉太后挑過擔子這麼上上下下好一頓發作,衆人不由得都老實了起來,弘曆聽着那話中的意思心裡頭亦是舒坦,眉眼也跟着鬆泛了起來,而正當永璂心裡頭着急一邊摳着手指一邊琢磨着怎麼引起衆人注意惦記起自家額孃的時候,卻是隻見鄧御醫一臉喜意的走了出來——
“恭喜皇上,恭喜母后皇太后娘娘、聖母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這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