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多不愧於意大利人浪漫熱情之名,迅速展開了攻勢。夏目本來抱着解決吸血鬼問題的決心出來,得到了魔術師協會分會有關吸血鬼的卷宗,就暫且逗留在分會爲他準備的房間裡埋首研究,在此期間,每天都有一束帶露的藍白玫瑰送到分會,分會長的表情從最初的震驚到淡定到麻木。
“殿下,今天的話依舊是放在窗臺上的……”
分會長抱着一捧玫瑰花像往常一樣問道,然後不由得放輕了聲音,年少的魔術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羊皮卷凌亂的堆放在一邊,清晨的陽光從窗外傾斜進來,好像有無數光點在空氣裡飛舞,盈盈閃動在淺色的發間,畫面恬靜又溫柔。
似乎被光線打擾了,魔術師皺了皺眉,分會長立刻就要去拉上窗簾,一道純黑的影子卻已經提前一步遮擋了光線,黑龍蜿蜒修長的身軀,盤繞在書桌上,龍尾繞着魔術師的腰隱約可見,當他擡起一紅一黑的妖瞳漠然又冰冷的看過來時,分會長腿一軟,險些被這威勢壓倒在地!
龍鱗在書桌上簌簌摩擦,下一秒黑衣俊美的青年已經在書桌旁站定,沒有一絲停滯的解下身上的羽織蓋過了夏目的頭頂,只露出蓬鬆的幾縷和小小的發旋,青年神情溫和的摸了摸柔軟的短髮,一道小小的靈術下去,夏目睡得更沉了。
分會長傻站在門口,畏懼的向後倒退一步,低眉順眼的退到門外,黑衣青年隨之出門,房門在身後無聲無息的關上,分會長抱着花,幾乎快哭出來了。
在房間裡的時候有魔術師的柔和氣場中和,只是覺得這青年威勢驚人,現在單獨面對……分會長真真正正感到了那種生命受到威脅的恐慌,貼着牆勉強讓自己站着,抖得像風裡的葉子。
“花,給我。”低柔的嗓音滿含着殺氣,分會長剛把花遞出一點,就被刀光粗暴的撕碎成了渣渣,黑衣青年接住了一片支離破碎的花瓣,垂眸冷笑。
“果然應該讓他去死……”無意識的摩挲着刀柄,的場靜司不高興,他不高興別人也別想高興,不過他沒有傻到貿然去動那個波吉亞家族的少主,轉而打算對那些間接造成了這種現狀的吸血鬼施以懲戒。
“帶這個去最近的教會,會有人告訴你該怎麼做的。”
分會長有些哆嗦的接過那張信紙,看一眼都不敢的滾下樓執行命令去了,的場靜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上,稍微有些期待的勾起脣角。
言峰綺禮能力卓絕,尤其在解放了內心的黑暗之後更是一發而不可收,幾年內就將西西里的地下勢力發展壯大,還腐蝕了一部分神職人員,的場靜司滿意於這樣的成果,這些不乾不淨的事情就放到他手下來吧,無論是夏目還是夏目的勢力活在陽光下就好,那纔是最正確的存在方式。
他本來不打算動用在此地的勢力,但是夏目這兩天研製針對吸血鬼的鍊金藥劑確實辛苦,這些情報方面的事情索性由他來代勞好了,等到一切準備就緒直接殺過去,哪怕是最高等的吸血鬼這次恐怕也會跌跟頭。
這樣想着,他推門回去,卻發現本該熟睡的那個孩子披着他的羽織站在窗前,竟然意外的合適。
“在想什麼?”的場靜司擡手很習慣的揉揉蓬鬆的短髮,也一同看向窗外,神情一瞬變了。
“那個標誌是——波吉亞?還敢出現在我眼前真是莫大的勇氣!”
“靜司先生,”夏目好笑的搖搖頭,淺琥珀色的眼眸中略過一抹金杏色,“明知道不可能的,爲什麼還要在意?人類與妖怪……殊途是宿命,這是我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
“永遠無法相交的平行線,在各自的世界裡度過一生,是爲【命軌】。”
聽起來悲傷,但這就是不爭的事實,人類與妖怪註定無果而終。
“我突然開始感謝千姬,”的場靜司難得真心實意的說,“如果不是她想要逆命,也許你我終生也不會相遇,這樣一想,就覺得可怕起來。”
“我倒覺得,哪怕沒有千姬,我和靜司先生依然會相遇,以另一種形式,在另一個世界裡。當然,關係也許不像現在這樣好。”夏目向後靠了靠,放鬆的閉上眼。
“靜司先生,哪一天一起回到那座小鎮吧……命運扭轉的那個地方……”
“你從來這樣念舊,反正我可不想回憶接受大蛇妖血的那一天。”
“不是念舊,是有回去的使命,總覺得……”夏目說到一半,突然沉默了,的場靜司疑惑的低下頭,夏目拉過他的手,默默地寫下兩個字——
【天照】。
的場靜司順勢握住了他的手,眼神危險起來,“那個對你說一見鍾情的混蛋?”
重點又錯!
傍晚的時候夏目把最後一份藥劑收進試管,準備明天打探情況後直接殺過去,的場靜司那邊的情報卻直接免了他這個麻煩。再次見到狀態完全不一樣的言峰綺禮,夏目愣了一會兒,像往常那樣問好,“很久不見,言峰先生。”
“聖盃之戰之後的初次見面,您的光輝一如當年,令我等仰慕。”神父恭恭敬敬的單膝跪地,漆黑死寂的眼裡早已有了光彩,自從向那位黑暗的君王效忠之後,肆無忌憚的本性終於不必壓制,手握龐大的地下勢力,他清晰的旁觀着人類的醜態,嘲諷之餘又心生愉悅。
他與土地神相差彷彿,最後卻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不得不讓人感嘆命運這東西的奇妙。
“已探明主使的藏匿地點,純血種的吸血鬼,被譽爲”狂咲姬“的緋櫻閒,操控着那羣作亂的levele,現在正面臨吸血鬼元老院和獵人協會的雙重追殺。”
夏目有些驚異於資料的全面,言峰綺禮進一步解釋道:“如果早知道您在追查這方面的事宜,教會必定會出手相助。表面上道貌岸然的神職人員,自然容不得這樣污穢的存在,與吸血鬼的鬥爭由來已久,教會與吸血鬼獵人保持着長期友好關係,彼此守望互助,共同滅殺吸血鬼。”
的場靜司露出有些孩子氣的得意神情,這就是一個好手下帶來的優越感了,專業對口就是這麼棒!回去就給言峰綺禮加薪!必須加薪!
夏目無語的眨了眨眼,重新修改了腦內的計劃,又聽見言峰綺禮說:
“其實這隻純血吸血鬼,與波吉亞家族有關聯。”
埃德蒙多一步步走下黑暗的臺階,面色沉凝,波吉亞家族的家主不願意見到現在地牢裡關着的這個人,於是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他處理。守衛的家族成員恭敬的向他鞠躬,打開了密碼門,層層封鎖只爲了關押這個坐在特製椅子上的蒼白男人,此時男人正微笑着,叫了一聲“堂兄”。
“如果你真的還認我這個堂兄,還承認波吉亞家族,就不應該爲家族招來如此大的禍患!”埃德蒙多緊緊皺眉,語氣嚴厲,“如果被其他人知道這段時間的吸血鬼都是爲你而來,家族會承受多大的怒火,你想過嗎?!”
男人眼神放空一會兒,最後頹然低頭,勉強扯出一絲微笑,“抱歉,堂兄。”
埃德蒙多面對這樣的神情,實在說不出什麼來,吩咐家族成員嚴加看守,大步走了出去,將要出門的時候,他的腳步稍稍一頓,鐵門轟隆隆的在他身後關閉,他仍舊背轉着身,卻有聲音清晰的傳遞到椅子上的男人耳中。
“萊蒙,不管你信不信,家族……不會放棄你的。”
說完,步履匆匆的離開,他還要佈置各處的防務,這件地牢與其說是爲了關押他的堂弟,不如說是爲了阻止那個女人。
他走後,一片黑暗的牢房中僅僅亮着一盞昏黃的燈,男人咳嗽了幾聲,面容突然猙獰起來,前額上青筋暴起,眼球幾乎突出眼眶,奮力想要掙脫椅子的束縛,好一會兒,他的表情才慢慢恢復正常,大口喘息着,漸漸苦笑起來。
“已經……沒辦法控制自己了啊……”
“這樣的我……如何配得上櫻花般的你呢……”
“閒……”
呢喃着一個名字,男人漸漸低下頭去,臉上的笑終於消失,大滴的淚水落到地面上。
“深遂幽緲……夜櫻寺門……婆娑紅塵苦……櫻花自綻放……”純白振袖和服的女子吟唱着清雅的俳句,淡紫的蝴蝶結在身前款擺,她的容貌近乎皎潔,此時眉眼帶笑,更是溫婉宜人。
波吉亞家族的一棵白丁香花樹違反時令的開始生長,滿樹都是潔白,女子站在繁花之下,輕輕柔柔的問道:“萊蒙……在哪?我來帶他回去了。”
波吉亞家族全員如臨大敵,埃德蒙多勸住了爺爺讓他帶在別墅內,自己出外迎敵,大空的火炎沸騰,絢麗的金紅色幾乎要把夜空照亮。
“因爲你,他已經落到如此地步!天賦,火炎……你讓他喪失了一切!現在又打算奪走他的家族嗎?!賭上波吉亞的姓氏!他不會離開這裡一步!”
女子的表情一下子變了,變得激烈而又憤怒,她只是擡了擡手,無數黑影就涌動而出,月光照亮它們嗜血的瞳孔,裡面全是瘋狂的渴望!
levele,最可悲的存在,完全憑渴血本能行事的“前人類”。
“一個一個的,都想阻止我們!”女子的表情有些傷心,很快就被狂熱填滿,“我會帶走他的!帶他逃離你們的囚籠,就像他當初鼓勵我逃出一樣!”
她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穿着繁重的和服也能瞬移般行動,幾下就重傷身邊的幾個家族成員,目標直指點燃火焰的埃德蒙多,“只要……只要你死了的話!!!”
五指成刃,一點一點逼近眼瞼,時間好像被慢放,然後波吉亞家族的少主聽到了一聲遼遠的劍鳴,彷彿天外的翅聲,璀璨的劍光攜着上古的鋒利之息,比五指更快的逼近,觸及了瑩白的手掌,霎時間鮮血飛濺,純血種痛苦的呼聲響起,神劍心滿意足的歸鞘。
清亮的嗓音暗含凜冽,卻似長出一口氣,魔術師純黑嵌銀紋的斗篷揚起又落下,淺琥珀色的眼眸中翻涌着金杏色的浪潮,兩輪新月時隱時現。
“還好,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