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漁夫擡起頭張良一眼,又轉過頭對着小漁夫說了什麼,小漁夫連連點頭,放下手裡的從,從船艙裡爬出來,爬在船舷上,雙手做喇叭狀,衝着張良大叫道:“喂!你是幹嘛?家裡幾畝田幾頭牛幾個人?你身上清白不清白,有無案底在身,你……身上又是泥又是水還有血的,手裡還拿着劍,你不會是壞人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壞人!我只是被壞人追殺啊!”張良一邊說着,一邊很緊張的回過頭,蘆葦深處似乎還能聽見秦軍抓捕自己的聲音。
“那你拿着劍幹什麼?怪嚇人的!誰知道你是不是想騙我們爺倆過去,然後一劍一個啊?”小漁夫說着,還一副“小生怕怕”的樣子拍了拍胸口,擡起頭看着老漁夫,開口說道:“爺爺我們快回家吧,我餓了。”
“好!”老漁夫用力一撐竿,漁船順勢向遠方飄去。
“等等等等!你回來你回來!我把劍丟了!我已經把劍丟了!”張良說着,將劍丟在了地上,衝着漁船大叫道。
老漁夫停下竿,低下頭看着小漁夫。
這下,張良算是看明白了,這一老一小兩個人,能做主的其實是那個小的。
“小孩小孩,你過來你過來!哥哥這裡有糖,還有錢,可以讓你買好多好多東西,你讓你爺爺載我過河,我就把這些都給你!都給你!”張良一邊說着,一邊從身上掏出一把銅錢,衝着小漁夫叫道。
小漁夫看着張良手裡的銅錢,可愛的小臉蛋上露出一絲猶豫之情。
只見小漁夫擡起頭看了看老漁夫,對着他說了幾句話,又轉過頭看着張良手中的銅錢,左手食指含着嘴裡,臉上猶豫之情更深。
這時,張良聽見不遠處已經隱隱傳來秦軍的呼喝之聲,而且聽着兩者之間的距離還很近,若不是周圍道路複雜,且蘆葦高深,自己怕是早就被人發現了,“小孩小孩,如果不夠,我這裡還有……還有……”
張良在身上又找了找,慌亂之中卻只找出幾個零碎的銅錢。
爲了報仇,張良散盡家財從滄海君處,請來了大力士投錐。昔日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韓相公子,現在已經窮得跟個叫化子沒兩樣區別了。
“好吧!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就讓爺爺載你過河吧。不過,你得先把地上那把劍丟到水裡。我要了你那麼多錢,我可害怕你到時候翻臉不認帳,等船一到,就將劍撿起來。到時候,你要是綁了我,又或者是傷了我和爺爺,可怎麼辦?”小漁夫說着,一指張良腳下的劍,甜笑着說道。
這熊孩子,怎麼這麼討厭?誰家的大人啊,教出這麼一個熊孩子來,還不快來把他拎回去!
“你不肯!你不肯我先走!爺爺,我們走吧。”小漁夫一邊說着,一邊衝着揮了揮手。
此時原本雖然膚色略黑,但五官長相還算俊美可愛的小漁夫,已經徹底變成一隻大狗熊的形象。
誰家的孩子誰家的孩子!這樣危險生物,爲什麼要放出來害人啊?
有感於小漁夫的精明,再加上身後不時傳來的呼喝聲,只剩下這最後一條路的張良,也沒多做掙扎,只是略一深思,就撿起地上的寶劍,然後“撲通”一聲丟進水裡。
“小孩小孩,我已經把劍丟到水裡了,你可以過來了吧?”張良攤開雙手,衝着小漁夫說着,一邊說着,還一邊在地上蹦了蹦。
模樣看着又笨拙又可笑,但張良知道,依小漁夫的聰慧,應該能看出,自己這是在告訴對方,自己身上並無利器,你可以放心過來了。
果然,見張良將劍丟進水裡,小漁夫衝着老漁夫招了招手,接着轉身低頭走進艙裡。
那模樣……怎麼說了呢?不像是孫子對爺爺,到像是君王對屬下。
這年頭,溺愛孩子已經溺愛成這樣了?
張良還沒搞清楚狀況,忽然看見小漁夫又從船艙裡走了出來,正站在船頭對着他嘻嘻笑,手背在身後,似乎藏着什麼東西。
“胡亥久聞子房先生長於計算、善於用謀,今日有幸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就是不知道子房先生聰明一世,不知有沒有想過,明年今日會是你的祭日呢?”小漁夫衝着張良大叫道。
胡……亥?糟糕!上當了!
聽着這個久仰已久,但卻無緣得見的名字,張良卻已經顧不上感慨,而是轉身欲逃,但這時已經來不及了。
兩方的距離已經夠近,近到既然是一個小孩子,也能輕鬆的將箭射過來。
聽見身後傳來“嗖嗖”的利箭,張良想也沒想,直接身體往前一趴,就地打了一個滾,三隻利箭落在在他原來前進的路上。
“少公子,你水平不行!看姐的!”一個柔柔媚媚,還帶着三分嬌意的女子聲音,在張良身後響起。
“走開走開!本公子的獵物!柔姬你不許搶!還有你們都不許搶!”小漁夫……不,嬴胡亥略帶着幾分撒嬌的聲音響起。
你……們?
張良敏銳的注意到這個詞,而這時他發現四周八方竟然多出了許多,穿着與蘆葦同色衣服的人,一個兩個手拿着利刃,正慢慢向他靠過來。
我命休矣!
張良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這一幕,從一開始刺秦到後來的伏兵,再到自己準備好的船離奇失蹤,他發現自己落入了一個早已布好的陷阱之中。
可惡!是誰?
張良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被衆人圍在中間,正手持弓箭衝着自己微笑的胡亥。
#冤枉啊!少俠!本公子是無辜的!冤有頭債有主,你死了以後還是去找陳平吧!#
“可惡!我要殺你了!”張良掙扎着想從地上爬起來,忽然一隻利箭凌空射來,箭尖從張良的左腳上穿過,“噗”的一聲射進泥裡,竟將張良硬生生的釘在了地上。
柔姬一臉無奈的回過頭,發現自家少公子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將手裡的弓箭,換成了強弩。
想想也是,就少公子那弱雞仔樣的武力值,射個箭還七挑八挑,非得人家手無寸鐵,距離夠近才肯射,說是怕失手——呵呵,說的好像條件都滿足了,你就不會失手一樣。
少公子的水平,最多也就是將腿射穿,像這樣連人帶箭,一箭釘到地上,非強弩不辦不到。
_тт kán _C○
就在柔姬腹誹胡亥之時,胡亥已經很輕鬆的射出三支箭,將張良的四肢都釘在了地上。
雖然柔姬一直在吐糟胡亥的射箭本事,但平心而論,胡亥的箭術還是不錯的,只是力氣太小,拉不開硬弓,需要用強弩來彌補自己這個缺點。但是射箭時的準頭,還是十分好的,畢竟張良雖然一隻腳被釘在地上,但剩下的三肢和身體還是在掙扎的,只是無論他怎麼掙扎,都逃不出被胡亥一箭釘在地上的命。
殺人這種血淋淋的事,身爲大秦少公子,自然是沒有興趣親自去做的。
驗證完自己棒棒噠的箭術,胡亥很開心的讓手下們用魚網將張良縛住,便帶着一隻活的張良騎着小馬,歡歡樂樂的回去看自家政爸爸了。
回到遇襲的地點之時,負責留守的秦軍已經將毀掉的王車收拾好,而嬴政正在衆儀衛裡三層外三層的保護下,站在博浪沙一處高崗之上,滿面緊張的向遠處張望着。直到看見胡亥那活蹦亂跳撒着歡的熊影,嬴政臉上緊張的神情才爲之一收,轉而變成一張高深莫測的臉,接着一揮衣袖,轉身向王車走去。
而在另一邊,遠遠看見自家政爸爸正站在高崗上,如盼遊子回家的慈母般張望着自己的胡亥,高興的揮舞着手臂,衝着嬴政大叫一聲,“父皇麼麼噠,兒臣……呃……”
父皇,你爲什麼轉頭就走?你不愛兒臣了嗎?
看着嬴政揮一揮衣袖,不留下一絲雲彩的瀟灑模樣,騎在馬上的小胡亥委屈的扁了扁嘴。
胡亥當然沒有哭,因爲受了委屈,就一個人躲起來默默掉眼淚,根本就不是萌萌噠又可愛的自己的性格。
他的性格是……當着嬴政的面哭,受了委屈什麼的,一定要讓爸爸知道,會哭的孩子纔有奶喝。
“嚶嚶嚶……父皇不愛兒臣了。”胡亥紅着眼睛,委屈的看着正靠着榻上,一邊吃着好吃的,不甜的點心,一邊看書的嬴政。
“哪有哪有啊,父皇一直很愛你啊。”嬴政放下手裡的書,將手裡的鹹肉餅塞進胡亥嘴裡,摸着他的頭,慈愛的說道:“父皇只是覺得……覺得……”要怎麼說呢?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態的對準兒子撲過去,似乎有點不太符合自己秦始皇的畫風和人設啊?
“覺得什麼?”胡亥依在嬴政懷裡,擡起頭淚眼汪汪的看着自家父皇,讓你編讓你編,看你這回要編個什麼樣的理由。
“覺得……”嬴政低下頭,看着寶貝兒砸因爲剛剛哭過,而格外紅的小臉蛋和鼻子,霧氣朦朦又透出點委屈勁的眼睛,靈機一動,開口說道:“覺得你被人委屈時的模樣很可愛而已。”
看着胡亥因爲自己的話,而瞬間張開的小嘴,嬴政忍不住在心裡爲自己的機(逗)智(比)點了個贊!
朕果然是最聰明最有智慧的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