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爲,還能實行,只是需要做些變化。”徐暉祖說道。
“如何變化?”允熥問道。
他十分好奇。在下令處死全部俘虜後他已經放棄了自己的謀劃,但沒想到徐暉祖卻將它又拾了起來。但就憑着剩下的這幾百人,如何實行他的謀劃?
“陛下,雖然只在一處關了一日一夜就開始處死西虜,但僅僅這一日一夜已使得方正大師受佛祖保佑雷劈不死之事被許多人所知,不僅西虜得知,附逆西虜的蒙古人與西番人也知道了。另外,帖木兒生前的侍從薩馬奇也對幾人說了陛下受佛祖道祖啓示提前得知帖木兒意圖東侵之事。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即使這幾日有西虜不斷被屠戮,這兩件事也在俘虜營中廣泛傳播,至今日已無人不知。”
“因爲這些事情都是信奉天方教之人所說,是以被俘的蒙古人與西番人對此十分相信,紛紛想要信奉佛教,供奉佛祖。”
“陛下,要在西域傳播佛教未必一定要用原本信奉天方教之人。這次俘虜的數萬蒙古人與西番人若是貿然釋放並不妥當,但一直將他們作爲囚犯看押對籠絡亦力把裡的蒙古人和烏斯藏的西番人也不好。又正巧他們現下都願意信奉佛教。是以臣以爲,應當派他們去阿拉山口以西傳播佛教。”
“而臣之所以留下數百名七河乃至草原、河中之地帖木兒徵召的輔兵,就是讓他們作爲傳播佛教的蒙古人與西番人之嚮導。”
“使用蒙古人與西番人去阿拉山口的以西之地傳播佛教?”允熥對於徐暉祖的這個構想很有興趣,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靠譜:“徐愛卿,阿拉山口以西只有少數蒙古人,大多都是長相與蒙古人與西番人或漢人有所區別的蠻夷,若是讓蒙古人與西番人去傳教,恐怕事倍功半,難以奏效。”
“陛下,”說到這裡,徐暉祖又看了看門口確定無人能夠聽到,轉過頭來又對允熥說道:“陛下,臣說的,並非是讓他們手裡拿着佛經去傳教。”
“你的意思,莫非是?”允熥忽然睜大了眼睛,看向徐暉祖。
“陛下,臣以爲,應當以秦王殿下爲帥,統領伊吾諸衛將士與西北蠻夷攻打撒馬爾罕城,奪取七河之地、草原、河中與蔥嶺以西之土。”徐暉祖說道。
徐暉祖說話的時候很平靜,但在允熥耳朵裡卻不低於響起一聲炸雷!允熥‘騰’一下站起來,仔細盯着徐暉祖,不知說什麼好。
徐暉祖也聽到了允熥站起來時椅子響動的聲音,知曉陛下出於驚訝站了起來。但他絲毫沒有停頓,繼續說道:“此次被西虜侮辱、虐待甚至虐死的大明百姓皆是秦王殿下治下之百姓,秦王殿下因此十分憤怒,十分想要向西虜報仇。”
“而且由於殿下封地內漢人稀少,被西虜屠戮的已有其屬下漢人之半,幾乎家家有親人被西虜所殺,整個伊吾所有將士均羣情激奮,已有人喊出追到撒馬爾罕城屠盡西虜的話語,且得到許多人的贊同,所以若是陛下下旨命秦王殿下帶領伊吾諸衛的將士驅使蒙古人與西番人爲前驅攻打撒馬爾罕城,必定可以得到將士們的支持。”
‘即使尚炳在處死所有俘虜的西虜後已經冷靜下來,從自己的利弊得失考慮不願意,也不得不帶兵攻打撒馬爾罕城。伊吾的這數萬人馬是他最貼心、最重要的軍隊,若是因爲他不願帶兵攻打撒馬爾罕城導致這些人對他離心離德,那就得不償失了。’允熥在心裡補充道。
“而且東征撒馬爾罕城也必定能夠成功。秦王殿下麾下的衛所將士還有兩萬餘人,能夠驅使的蒙古人與西番人,算上亦力把裡國汗王沙迷查幹屬下的數萬控弦之人足有七八萬,合在一起足足是近十萬人馬。若是再調配給他一些中原衛所將士,就有十萬以上大軍。”
“陛下,臣查閱西虜此次東征的檔案記載,又詢問了幾名被俘的將領,得知帖木兒麾下只有二十三、四萬精銳主力對其忠心耿耿戰力也強,其餘輔兵皆是徵召而來,不僅並無忠誠戰力也不強;而帖木兒起兵東征大明動用其中二十萬人馬。現在這二十萬人已被消滅或即將被消滅,其國所剩精銳主力只有三四萬人,而且並非聚集於撒馬爾罕城一地,城內大約只有主力萬餘。這麼點人,即使戰力再強,又有城池可依靠,也絕對擋不住大明的十萬大軍!”
“何況帖木兒東征西討、平定四方時殺戮極重,與國內的許多部族仇怨很深。只不過平日裡因爲帖木兒威望甚高,這些部族皆敢怒不敢言。他們若是得知帖木兒在伊吾兵敗身亡、主力軍隊也損失慘重後,定然會紛紛起兵反對撒馬爾罕國,大明天兵攻打撒馬爾罕城時還能夠藉助他們之力,城池必破!”
“撒馬爾罕城被攻破,留守城中的帖木兒臨死前指定的儲君皮爾馬哈麻被秦王殿下或殺或生擒後,其國必定分崩離析。陛下也不必太過貪功,下令秦王殿下佔據撒馬爾罕城以東、以北即可。陛下再順勢加封秦王殿下的封地爲撒馬爾罕城,統轄附近的河中、蔥嶺以西等地。如此一來,就可平定整個西域!”徐暉祖最後說道。
允熥重新坐下,不由得揉了揉腦袋。他算是聽明白了,徐暉祖這哪裡是對他的謀劃‘進行一定變化’,分明是藉着這層皮提出了自己的謀劃,一個更加瘋狂的謀劃。
“徐愛卿,你和朕說,你這是在之前就已經想好的,還是這幾天忽然想到的?”他忽然問道。
“啓稟陛下,陛下與臣商議在西域推廣佛教之事時臣就有所思量,之後發現西虜侮辱、虐待及虐殺大民百姓,陛下下令將他們全部處死,臣的想法也隨之改變,幾經修改變爲剛纔臣所說言。”徐暉祖回答道。
“你有心了。”不管自己是否採納他的建議,主動思考但不擅自作爲都是值得鼓勵的事情。
“謝陛下。”徐暉祖躬身行了一禮,又問道:“陛下,臣的建議是否可行?”
“朕有三點疑問。其一,你留下了數百名帖木兒徵召的牧民輔兵。但這些牧民輔兵也都有同一部族的人被大明將士所殺,他們是否願意爲大明效力?即使不敢明目張膽的違背命令,但是否會陽奉陰違?這些部族是否會因有本部之人被大明所殺,而反對秦王統領的大軍?朕並非是擔心大軍打不過這些養馬的牧民,但若說是與他們有所衝突,必定影響其後攻打撒馬爾罕城。”
“其二,雖然其國的許多部族都對帖木兒敢怒不敢言,得知帖木兒兵敗身亡後會起兵反抗皮爾馬哈麻;但他們畢竟大多是天方教徒,而秦王此去是要推行佛教,他們同樣也會反對秦王,那想要統治河中等地可不容易。”
“其三,從中原到伊吾已經十分遙遠,再至河中之地更有萬里之遙。按照朕的意思,統轄一地爲了安寧必須有許多漢人,但從中原到河中如此遙遠,如何運送漢人前往?若是沒有足夠的漢人,如何保證地方安寧?”
允熥因爲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件事,所以在帳篷中轉了許久,纔對徐暉祖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陛下所言俱是極爲重要的疑問,當初臣考慮此事時也對此三點思量許久,所幸臣有一得之愚,請陛下評定臣所言可有道理。”
徐暉祖說道:“臣以爲,撒馬爾罕城以北的諸部族得知大明處死了他們的人後定然也會對大明有所怨恨,但絕不敢反對。他們聽聞帖木兒敗在大明手中,知曉大明乃是比撒馬爾罕國更加強大的國家,蠻夷皆是畏威而不懷德之輩,之前他們都不敢反對帖木兒,在帖木兒徵召輔兵時都不得不派人應付,豈會反對比撒馬爾罕國更加強大的大明?”
“陛下所言第二點與第一點類同。他們即使因爲信仰不同不支持秦王殿下也不敢公開反對。況且天方教徒也並非鐵板一塊,內部也有許多矛盾,秦王殿下大可利用矛盾分化他們。”
“對於宗教信仰,秦王殿下於西域一開始不能強行推行中原之策,不能強迫所有治下的百姓立刻改信佛教,那必定引起所有部族的不滿。臣以爲,應當採用溫水煮青蛙之做法,慢慢引導當地的百姓改信。臣就此與幾人交談後,認爲可以推行人頭稅,下令天方教徒都必須繳納人頭稅,而佛教徒不必。”
“如此做法有三好,第一可以將治下的佛教徒與天方教徒分開,二來可以增加稅收,三來可以鼓勵他們改信佛教,但又不至引起激烈反對。”
“對於陛下的第三點疑問,臣以爲,此事恐怕一時難以解決。是以若是想要穩固河中,也只能改變現在的策略。”
“漢人與蒙古人、西番人雖然生活習慣大不相同,但都是東方之民,長相雖然稱不上類似,但與西虜相比差別要小些。臣以爲,應當以信奉佛教的東方之人,不論漢人蒙古人亦或是西番人爲統治地方倚靠之人,以信奉佛教的當地人爲統治地方的合作之人,以不信佛教之人爲不可信、不可倚靠之人。”
“這樣一來,秦王麾下可以信任的百姓就會多上許多,統治也會穩固。待之後漢人多起來後再逐漸改變此做法。”
“此爲臣的想法,必有不足之處,還請陛下指正。”徐暉祖最後又謙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