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失去了陽光的世界頓時灰濛一片。真田走在我的斜前方,筆挺的背影如同航標,我頹然地跟着他的身影。而在這片灰濛之中行走的我,消沉,無力。
心裡到底還是忿忿不平地在生氣,我大概理解了一些爲什麼總是無法和浦下進行一場雙方都能欣然接受的對話。浦下這個人,說好聽些或許是太過耿直,說不好聽,他根本就不懂得體諒人心,只懂得一味的毫無感情地處理事件。不過這一點作爲警察而言,或許是件好事。
警方在調查的時候,總會對受害人家屬亦或是當事人說一些譬如“我理解你的心情”這樣的話,事實上,當事人所承受的痛楚,他們根本無法理解。浦下便是如此,他一點也不明白我的心情,纔會每每觸碰到我最不想聽的地方。
交談雖然不歡而終,但是也不能否認浦下的確有向我提供了當時的線索。浦下將風口引向了母親,當然,這只是我主觀這麼認爲的。在我之前去過洋房的那二人,倘若其中一人當真是母親,她會不會和我一樣,只是到過現場了而已呢?
我搖着頭,腦海中一片混亂。歸根究底,我始終不願意接受母親會和案件有關,即便浦下的暗示已經非常明顯了。當時案件草草了結,一定是查不出錄像中的人的身份吧,浦下對我重提,會不會是已經有線索了呢?
可我沒有聽他把話說完啊……
思索間沒有注意到已然在斑馬線前停下腳步的真田,我直直撞上他的後背,雖然不算猛烈,但是堅硬健碩的身軀還是讓我覺得很痛。
“對不起……”我揉着額頭,才發現正值紅燈。
“不要鬆懈。”真田的迴應和他威嚴的模樣相當契合,嚴肅的面容,平靜的語調卻有一種莫名的迫力。我還是有點無法想象,這樣的形象竟然會是高中生。
“真田桑是在念高三嗎?”出於好奇,我還是問出了口。
“不,高一。”
如若不是親口所說,真田過於成熟的外表完全看不出來竟然還是和我同級。
在等待紅燈的數十秒間,我沒有再對真田說話了,他也沒有問我什麼。沉默之中,我不會感到彆扭,因爲腦子裡已經被依然迷霧一片的事件塞滿。
這時候我又突然不太敢去醫院了,如果浦下所暗示的和我所猜測的都是事實,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了,母親根本就沒有精神失常。
我又一次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會這樣懷疑起母親,是因爲我相信了浦下的話,即便明面上我對他排斥無比。這樣表裡不一的我,是不是很不對呢?這個疑問,沒有人能告訴我答案,因爲沒有人知道任何關於我極力隱埋在心裡的過往。
“真田桑,到這裡就可以了。”路段已經逐漸熟悉起來了,我停下了腳步朝真田微微欠身,“接下去的路我自己走就好,謝謝真田桑了。”
“離西見臺還有一段距離,送到了我再離開比較好。”
他的表情還是那麼嚴肅刻板,我搖了搖頭,再一次婉拒:“不用了,太麻煩真田桑感覺不太好呢。”
“如果再發生了剛纔那樣的事該怎麼辦?”真田的語氣果決了起來,雖然是個反問,但是那股莫名的迫力令我不敢反駁。
“不過……我想直接回家,就不去西見臺了。”今天還是不要去見母親比較好,我怕我抑制不住心裡的浮躁,從疑惑變成了對母親的質問。
結果,變成了我在帶路,真田像個保鏢一樣,跟在我的身後。迫人的氣場刺得我身後一陣發麻。總歸而言,人家的一片好意,我應該感激。
公寓的位置離西見臺不算特別遠,但是由於位置比較偏壤,一路而來也沒什麼人跡。真田卻是叨唸了幾句太鬆懈了之類的話,又叮囑了我平時要注意一些,畢竟荒涼的小巷,昏暗的天色我還是一個人。
“這裡就是了,麻煩真田桑了。”終於在公寓之前,我停下腳步,鞠躬對真田表示感謝。
真田依然站姿筆挺,以審視的眼神對着我身後不算高並且顯得有些老舊的建築上下打量了一遍。整座公寓只有兩戶的燈光是亮起的,這讓這塊地方顯得更加蒼涼。
我立在真田面前,在他點頭應允了之後,我才轉身上了樓。他大概有一種天生的威嚴迫力吧,在他面前,我幾乎都是情不自禁地在規範自己的言行。
推開房門,熟悉的氣息才讓我放鬆了一些。我打開了家裡那盞不算特別明亮的吊燈,扔下書包後直接往地上坐下。
心情還是有些糟糕,沒有找到新的兼職,路上還遇到癡|漢,和浦下又發生了不愉快,一連串的事情讓我越發的煩躁起來,忍不住擡起手焦躁地抓着頭髮。
本想看看冰箱裡還剩下什麼食材,打開之後才發現空空如也的內部只剩下半盒果汁了。我沒有多想,重新背起包匆匆就衝出了房門。跑下樓梯時,踏出一陣更加凸顯得只有一根鐵槓作爲護欄的樓梯的脆弱。
而我怎麼也不會想到的是,在附近的超市內挑好了食材到了收銀臺前,連錢包什麼時候變空了我都不記得了。冷靜下來想了想,如果自己還在雨田的書店打工,那麼前幾天應該是能夠拿到薪水的時間了。
無意間花光了錢……天吶……好尷尬……
我連聲朝收銀員道歉,爲了不妨礙後面的人,我退到一邊,纔打算把挑好的食材放回去,身邊便傳來了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
“這裡一共是多少?”語落,一隻大手拉住了裝着食材的籃子。
聲音是屬於真田的,順着他的手看上去,他還戴着那頂黑色的帽子。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發生的事,他在替我結賬。
“一共是五百四十六元。”
“真田桑……”明明只是個才認識了幾個小時的人,我還是不太能理解爲什麼要對一個幾乎算是陌生人的人這麼做,明明什麼好處也得不到不是嗎?
“真田桑怎麼會在這裡?”在出了超市之後,我開口問道。在之前和他在公寓樓下分別之後,也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
就見真田依然僵着臉,沉默了數秒,才緩緩開口,“剛纔走錯方向了,回來的時候看見你好像遇到了什麼困擾,所以進來看看。”
“真田桑幫了我兩次呢,也不知道該怎麼答謝你了。”他的表情裡我看不出其他的訊息,犯這樣的小錯誤,感覺有些難以相信呢,“真田桑也會走錯路嗎?”
說出口後我才發現自己這麼問的失禮,想要改口道歉,真田卻悶悶地憋出了幾個字:“……鬆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