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央鬆開雙手,仰面向後倒去。身受重傷的現在,維持那雙翼,對她來說已是不能。血紅的文字在空中散去,她像是失去翅膀的鳥一樣,筆直地向着下方墜落。
烈焰在她眼前吞沒了那傲慢的神祇,巫女安心似的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庫丘林吧……
她的衣領卻被人抓住了。
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華舞意味不明的笑容。鮮紅的符文攀爬上她左半邊臉,將她的笑容映襯得越發妖異。
“做的不錯,我的巫女。”
一隻冰冷的手撫上她的臉頰,羲央莫名打了個寒顫。
“不過你莫非以爲,封印了我的真身,你就能對我怎麼樣嗎?”
——糟!
“庫丘林!!!”
羲央猛然變了臉色,高聲呼喚從者之名。
赤紅的長槍猛然從身後襲來,如同一道流星劃破夜空。穿刺死棘之槍是逆轉因果的寶具,在釋放寶具的瞬間,“刺穿對手心臟”的結果會先成立,所以無論怎樣刺都會捅穿對方的心臟。當華舞與羲央對峙之時,庫丘林就是用這一招殺死了黑劍士。
然而正如羲央所說,因爲華舞超越一切規則的屬性,因果倒換的力量消失,庫丘林這一擊雖然包含着強大的力量,單憑物理攻擊就足以殺死任何一個英靈,然而……
那裡站着的,是一頭人形的巨龍。
長槍再也無法遞進一分,比大理石還要堅硬的肋骨卡住了赤紅的槍尖,庫丘林分明能感覺到心臟在槍尖的跳動,然而即使他竭盡全力,鋒利的槍尖也無法劃開那心臟哪怕一絲的肌肉。
“真令人不快呢。”
華舞終於不笑了。面無表情的她越發顯出那種神性的冷酷。肌肉和骨骼發出奇異的聲響,硬生生將庫丘林的長槍推擠了出去。血液沿着她的傷口滑下,一前一後的兩道傷口完全無視了龍神自身的自愈能力,固執地保持着剛負傷時候的樣子。
“……恭喜喲,封住我身體時間的法子,看來是成功了呢。”華舞摸摸自己的傷口,眼神叵測,“接下來……輪到我了。”
無數的黑光以她爲中心輻射開來,和方纔與羲央玩鬧的時候不同,那光芒是如此的強烈而迅捷,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閃電,即使是敏捷a的lanecr躲得也很是狼狽,一時近不得她身。華舞甩手將羲央扔了出去,她重重撞在地上,骨骼斷裂的劇痛和震傷臟腑的衝擊令她猛地嘔出一口血來!方纔勉強癒合的心臟在這一擊下越受重創,在她的胸腔中帶着劇痛抽搐起來!
靈力自發遊走全身,迅速地替她撫慰着傷口,一道又一道傷痕從她身體上消失,唯有臟腑深處的痛苦還沒有那麼快被撫平。羲央吃力地擡起手來,一張符咒從她袖口鑽出,張開赤紅的【壁】攔住迎面而來的黑光。
“master!!!!!”
庫丘林見勢不妙,連忙高呼御主。自己則將赤紅長槍高高拋向空中,再一次發動了對軍寶具——“突刺死翔之槍(gae bolg)!”
魔力撞擊着黑光在空中炸開,劇烈的爆炸帶來的衝擊波令人幾乎睜不開眼,而華舞不爲所動。自然元素構成的結界將所有波動都阻攔在她三步之外。一道金紅的火焰猛然向她衝來,也被阻攔在元素之外。羲央掙扎着爬起來,單手撐地跪在地上,擡手揮出一大把符咒,高聲呼喊着真理之言——
“【破碎吧】!!!”
血紅的符文結成繁複的陣法,撞上結界,生生將結界撕碎,灼熱的火焰緊隨其後,和赤紅的長槍一併衝到了華舞面前!
然而華舞卻在此刻綻放出妖豔的笑容。
“逆神者啊——”
黑光無限地從她身上涌出,形成毫無死角的螺旋,它令長槍偏離,令火焰消弭,而神靈在光之中高舉起雙臂,呼喊。
“慶幸吧,歡呼吧!吾將在此爲汝等,開啓天國之門!!!”
空間在這道命令下撕裂開自己的身體,打開了通往彼世的門扉,劇烈的魔力波動瞬間吞沒了庫丘林和周防尊,連同所有因這魔力碰撞趕來的英靈御主。一陣耀眼的白光之後,所有人都從原地消失,唯有羲央被留下來。
羲央想要爬起來,卻在剛站起身的瞬間跪倒在地,腥甜的液體涌到喉頭,她一張口便嘔出一大口血。強行調動靈力干擾了身體的癒合,也給內臟帶來巨大的負擔。她攀着旁邊的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虛軟的雙腿幾乎無力支撐身體,還是搖搖欲墜地向前走去。
一隻手從身後環住她,輕輕扼住她的咽喉。
“你想去哪裡呢,我的小女孩?”
羲央的呼吸頓時停住了。
“礙事的傢伙都被困在我的空間裡了,我們來好好聊一聊怎麼樣?我最最親愛的,巫女。”
***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我研究了他們的魔術,裡面有個概念好有趣……嗯,好像是叫固有結界吧。將自己的心象風景具現化,從而侵蝕現實。因爲很有意思我就稍微研究了一下,當然,我是做不出這個東西的。不過我將它加以改造,建造了我自己的‘天國’。唔,該說是什麼呢……是我自己的幻想空間吧。”
滴答,滴答。
“‘天國’是我記憶裡的神代殘像吧,還沒有那麼多討厭的人類,是還被龍神所統治的世界。那些被龍神所寵愛的神裔還沒有從世間消失,更沒有被玷污血統。那些可愛的孩子依然佔據着這個世界。饕餮,窮奇,檮杌……想來,獸類倒是比人類要可愛的多呢。”
那是鮮血滴落的聲音。
“雖然不喜歡人類,不過我們是不會像人類那樣講求無謂的道義的,我們所奉行的就是弱肉強食,既然你們從神和獸的手裡奪得了這個世界。那麼這個世界就屬於人類。只不過,神不會眷顧你們就是了。”
吸飽了鮮血的薔薇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如同在向她撒嬌一般。
“吶,你認爲,你所愛的那個男人,能從‘天國’中活着出來嗎?”
薔薇攀爬在少女的身體上,根鬚紮在她的血肉中,遍生棘刺的枝蔓緊緊纏繞着她,以她的鮮血爲養料滋養着自身。羲央就這樣被倒吊在這棵薔薇的魔樹上,面上浮現出一絲痛苦的神色。聞言睜開眼睛,殷紅的眸子定定注視着神祇。
“尊不會出事的。”她低聲說,“因爲他是周防尊。”
“你對他倒是很有信心呢。”
華舞笑着,輕輕擡起她的下頜。
“不死還真是好用的能力,就算被折磨到這種地步,你也還是死不了呢。”
羲央並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別開了頭。
“說起來,你其實根本就不想活下去吧?那個男人想要聖盃是爲了你,可你卻想用自己的生命來幫他得到聖盃,爲什麼呢,我的小女孩?”
“……那把劍,快要掉落了。”
巫女再一次閉上眼睛,聲音很輕,大量失血帶來的眩暈讓她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把劍掉落的話,尊會死。聖盃可以讓他的劍永不掉落,所以我想……把它獻給尊。”
“在你自己和他之間,你選擇了他嗎?”
“……我原本打算,將聖盃獻給尊。然後下個世界、下下個世界……總有一個世界有能救我的東西。我還可以等,但是尊的劍快要等不了了。可是你出現在這片戰場上……如果想要殺死你,不用命做代價是不行的。無論前方的是誰,我一定要從這場戰爭裡,爲尊贏來聖盃。”
那遍佈着裂紋的劍,同樣每夜每夜的出現在她的夢中。她有多恐懼?只有她自己明白。
即使殺死了無色之王,尊的劍也依然快到極限。她最愛的人,每夜都注視着那把劍,而她無能爲力。達摩克利斯之劍和赤王之力給周防尊帶來的痛苦,她從他成爲赤王之後就一直目睹。最愛的男人的痛苦同樣在她的心上燒灼出一道道傷口。他的命運不該是這樣的,他就該像一隻獅子,自由的揮灑着力量,而不是這樣壓抑,壓抑到她都爲他心痛起來。
“你在自己的血裡,下了毒吧?”
華舞握了握雙手,露出一絲妖豔的笑。
“嗯,我在背後藏了【毒】咒。擊碎心臟的時候,一併擊碎了咒,讓毒進入血液。”羲央的表情很平靜,“那是很烈的毒,不能過早放進血裡,不然會被淨化。即使是龍神,也無法抵抗這樣的毒吧。”
“是啊,託你的福,現在很有虛弱的感覺呢。雖然不損傷戰鬥力,不過這麼拖下去的話,這個毒大概在三天之內就會要了我的命吧。做的很棒呢,小女孩。不過,遠遠不夠啊。”
華舞很失望似的嘆了口氣,撫摸着她的臉頰。
“要殺死我的話,這樣可不夠啊。我的小女孩。”
諸君請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