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段冀同的這一番話，金平彷彿醍醐灌頂一般霎時間明白了過來。
細節，沒錯，是細節。
他們武術特技隊長時間在豎店爲各類影視劇提供動作指導服務，由於很多電視劇經費有限，給他們特技隊的酬勞也不多，所以一直以來，他們只是滿足於過得去就行，電視劇導演也不會要求太高，畢竟價錢放在那兒，一分錢一分貨這道理誰都懂。
由於長時間低水平重複，即便這幾天他們師徒聚在一起絞盡腦汁，將水戰從頭到尾拉了一遍，雖說設想了好幾個動作場景，比如乘船突襲、潛水上船、黑夜激戰等等，可是他們卻誰也沒想到下雨以及突襲這兩個詞語給動作設計帶來的變數。
段冀同的話就像一個開關，霎時間打開了他們思想的閥門。
這份眼力和細緻無疑是長時間精益求精、追求完美而形成的習慣，但是這對於金平和鍾大偉等人來說，卻是要慢慢接受的改變。
“段指導，確實是我們疏忽了，我們回去以後馬上修改。”金平誠懇地說道。
段冀同卻搖了搖頭道，“不必了，說實話，我們動作團隊並不缺人，之所以師父答應讓你們來試試，其實是受人之託。這次的動作策劃就算是對你們的考量，但顯然，你們的能力還遠遠達不到我們的要求。很抱歉耽誤你們時間了。”
金平愣了一下，沒想到這段冀同竟然不給他們一點改正提高的機會，就這麼直白地下了逐客令，而聶英豪卻至始至終帶着微笑，似乎默許了徒弟對他們的安排。
金平不甘心地握了握拳，但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或許是他們和專業電影動作團隊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吧，他們引以爲豪的本事在人家眼裡就跟過家家似的，壓根看不上，段冀同只是蜻蜓點水一般地掃了一遍，便提出了兩個關鍵性的問題，可想而知，這份在他們看來已經相當完美的策劃書實則漏洞百出，壓根不堪大用。
罷了罷了，或許是自己想多了，以爲這是一個千載難逢提高自己的機會，實際上在人家專業人士眼裡，他們連打雜的資格都沒有。
鍾大偉早就看不慣段冀同的做派了，他迅速站起身，大聲道，“走就走。在你們這兒還耽誤我們賺錢呢。”
段冀同眼底閃過一絲鄙夷之色，而聶英豪卻微微皺起了眉，也不知這位聲譽在外的知名動作導演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金爺，鍾大哥，兩位稍等。”林簡卻攔住了二人。
她隨後衝着段冀同抱了抱拳道，“段指導，有些話我這個做後輩的不吐不快，要是有不當之處，還請您海涵。”
段冀同輕輕哼了一聲，對林簡之言不置可否。
“您是老武行，從入行以來便是聶老帶着您和整個動作團隊走闖天下，名氣從東方一直享譽到好萊塢，懂行的人一提起您，那都是豎大拇指的。”林簡道。
段冀同最初還以爲林簡要說一些什麼陰陽怪氣的話來反脣相譏，沒料卻是一番誇獎。
沒有人不喜歡聽好話，他自得地笑了一下拱拱手道，“要不是師父的傾囊相授，我段某也不會走到今天。”
聶英豪面無表情地摸了摸佈滿胡茬的下巴，似乎對這個徒弟虛浮表面的感謝並不感冒。
林簡微笑道，“您當初剛入行的時候，一定很辛苦吧。那個年代還沒有現在這麼多先進的輔助設備，也沒有電腦特效後期製作，所有驚險的動作都需要演員親力親爲，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您特別不容易。”
段冀同的眼睛虛眯地都快剩下一條縫了，他起初以爲林簡只是個花瓶一般的存在，卻沒料這個看起來很是養眼的女孩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她起初狠狠誇了自己一下，隨後又追溯起了歷史，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可沒想，聶英豪反而接過話來。
“是啊，回想起當年武俠動作電影的初創階段，真的是不堪回首，也不知道我們這幫老傢伙當年是怎麼挺過來的。二十層的高樓說跳就跳，樓底下就一塊巴掌大的氣墊，稍微跳偏一點，還哪有我的今天，早就躺在墳墓裡被人遺忘了。當時好不容易拉起自己的一支特技隊，那也是一項一項摸索，兄弟們住院算是家常便飯，誰身上不帶傷。就這樣，我們纔算是慢慢積累了很多經驗，在國際上逐漸闖出了自己的名頭。”
段冀同見聶英豪談興正濃，也不好打斷，眼神不斷打量着正傾聽師父講話的林簡，總覺得那女孩不會僅僅滿足於此。
林簡看向聶英豪，“聶老，您要現在是看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自己指導過的片子，有什麼感受？”
聶英豪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以現在的眼光來看，當然是粗陋的地方太多了。”
“我明白了。其實這和事物發展的規律是一致的，任何人在進入一個新的事物新的領域時，都是從不熟練到熟練，從粗淺到精緻，如果要求他們一下子就從新手變爲能工巧匠，這擺明了就不現實，就算是天才恐怕也無法做到。”林簡微笑道。
聶英豪點點頭，“沒錯。”
林簡又看向段冀同，後者似乎已經察覺到她將要說的話了，輕輕哼了一聲。
“段指導，我們這個草臺班子和您所在的專業動作團隊的差距顯而易見，這份動作策劃已經是我們能拿出的最好方案，之所以入不了您的法眼，只要是因爲我們之前的實踐機會太少，缺乏大片的製作經驗，在那些電視劇劇組，我們甚至被要求以最少的經費來完成動作場景拍攝，所以我們即便想顧及細節，也是有心無力，這也使得我們善於精打細算，卻缺失了對於場景還原度的民感性。”
“但是我相信，隨着我們被賦予任務的變化，我們會積極調整思路，融入新的動作團隊，做到我們所能做到的最好標準，不知道段指導能否給我們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