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平聽了王中紀的話一陣氣惱。
他打小就在水滸武校學武,少年時又去少林寺學了四五年,在莆田南少林還曾當過教頭,後來帶着一批學生進駐到豎店,成立了功夫影視特技隊,爲劇組提供文替、武替、飛車特技,自己則親自擔任武術指導,很快就發展成了本地比較有名的特技隊。
聽起來很風光,但實際上一直都在勉力維持。
他在橫店租了一個四層破破爛爛的小樓,他所有弟子們,吃住和訓練都在這裡,彷彿貧民窟一般。
辛辛苦苦一年到頭,就指望着能碰到幾個財大氣粗的劇組才能攢下錢來。
玩特技和武打,都是玩命的活,沒事還好,一旦出事,就像小吳這種的,醫藥費都得特技隊來出,否則誰還敢放下心來替他幹活呢。
現在早已不是武俠影視劇的黃金期了,豎店幾乎沒有專門的正在籌拍的武俠電視劇,金庸古龍小說的電視劇前些年就已經拍爛了,再拍觀衆也都沒了興趣,所以現在需要武打或特技鏡頭的都是一些武術部分佔據並不多的古裝劇、抗戰劇、諜戰劇等等。
因爲受到拍攝週期的制約,有的劇組在聘請他們時,還會簽下嚴格的協議,以保證拍攝能夠在檔期內完成。
而王中紀表面上看起來比較和藹,但實際上卻並不好說話。
更何況特技隊爲了這部戲已經花費了很多心血,如果延誤了檔期而導致分文沒有,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向徒弟們交差的。
“導演,您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您也看到了,我的這些小兄弟,每天都這麼努力……”
“金指導,咱們確實合作的比較愉快,但最終還是要看成果說話。咱們今天既然已經擺出陣勢來,而且池楚楚也來到片場,出演中間幾個需要露臉的鏡頭,如果這時間拖下去,劇組的損失誰來承擔。我建議你趕緊想辦法。”王中紀道。
“好,好吧。”
金平放棄了再向王中紀打感情牌的企圖,那老小子看起來是油鹽不進,沒辦法,誰讓人家是知名導演呢。
可是,剩下的十幾個徒弟幾斤幾兩,他太清楚了。
小吳因爲個子瘦小,用來當女性的武替再也合適不過,可是其他人即便是穿上同樣的服飾,但想要做到和小吳那般熟悉的程度,卻似趕鴨 子上架、難上加難。
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再多猶豫了。
他從飾演日本浪人的徒弟中找了一個個頭稍矮,但是身形卻有些微胖的青年,“好,就你了。”
選定了人之後,服裝部給了他一套女主角同款衣服。
結果剛穿上,就聽“吱啦”一聲響,褲子被撐得開檔了,金平無奈之下,趕緊給他勉強縫上,只要到時拍攝時注意避開角度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於是,鏡頭從池楚楚替身突破日本浪人開始重拍。
至於爲什麼要爬上柱子,是因爲這棟建築裡住的人要和女主發生交集,所以這段鏡頭不能省。
結果一組鏡頭拍下來,別說金平了,就連一旁圍攻的日本浪人都是面帶無奈。
通常的女俠在人們印象當中無論是輕功還是打鬥都非常地輕盈,以巧取勝、以腿功見長,所以,之前小吳表現得都還不錯,基本滿足導演的要求,可是一旦他受傷了換了個人,那感覺就不一樣了。
即便金平很想以攝像機位來儘量避免表現出新替身動作的遲緩和臃腫,可當王中紀看了一遍回放之後,當即一言不發地搖搖頭,意思再也明顯不過了。
這一下,金平腦殼都快炸了。
他的視線反覆在他手下的這十幾名徒弟身上掃了又掃,雖說有幾個武功還不錯,可不是太高就是太壯,穿上女裝就跟他孃的變態似的,即便只是拍個背影,虎背熊腰的壓根一點也不像啊。
如果池楚楚只是個新人的話,倒還好說。
他可以先將威壓佈置好,然後做一個簡單的培訓,確保她在完成動作的基礎上沒有安全問題,基本上拍個幾遍就能過了。
但問題是池楚楚可是熾手可熱的大明星,看在王中紀的面子上,能到現場露露臉就不錯了,還想指望人家親自上,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提都不要提。
金平衝到了幾個扮演年輕女學生的女羣演面前,帶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你們願意演嗎?我給三倍,不,五倍價錢!你們放心,我給你們吊威亞,絕對不會有問題。”
那幾個女孩子接連搖頭,爾後又退了幾步。
開什麼玩笑,剛纔她們可是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武替從柱子上摔下來,專業人士都出事了,你竟然還來找她們幾個普通人。
演戲是一回事,受傷送命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金平的視線又轉向了一旁的男羣演身上,“身材瘦小的也行,你們願不願意試一試。誰願意嘗試,我明天就讓你入特技隊,每天工資至少兩百,可比你們現在高多了。”
男羣演們個個搖頭。
他們沒有一點武術基礎,倉促間上陣絕對非常容易受傷。
一個老羣演拉住了某個躍躍欲試的年輕人,“小兄弟,你可得想好了,幹了這行,想要全身而退就難了。”
那人一聽,低下頭又退了回去。
此時,所有的徒弟都眼巴巴地看着金平,周圍的羣演也都三三兩兩地蹲着或躲在一旁的陰涼處,他們即便等一天,只要在片場就會有錢拿,所以大都無所謂。
太陽漸漸地升高了,地面的溫度也在逐漸上升。
金平嚥了一口乾吐沫,熱汗“刷”地一下從額頭上噴涌而出。
這絕對是他從業以來遭遇到的第一次大危機。
如果這單收益他拿不下來,他苦苦經營多年的特技隊很有可能沒幾天就會分崩離析,而正躺在醫院急需治療的小吳也就沒了醫藥費的保障,他在豎店奮鬥多年的招牌更是成了一堆泡影。
他看了看四周,陽光正直射他的瞳孔,眼前一片白茫茫,整個人彷彿瞬間陷入了魔怔之中。
呆了半晌,就在他緊握着顫抖的手、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和導演提出暫停拍攝,他再去想辦法的提議時,一個清脆而又甜美的聲音忽地在耳邊響起。
“金指導,我想試一試,不知道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