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是要搭上身家性命的大事,謝老爺子又怎能不小心?這件事在謝府,只限於他們兄弟三人和謝蘊知道,就連謝志文都瞞過了,更不可能告訴態度尚不明朗的劉子秋。
但王子茂卻知道詳情。王戟有兩個兒子,長子死得早,只留下這一個孫子,因此從小溺愛,鬥雞走犬,橫行鄉里。他的次子王薄卻是庶出,幾年前便被送往山東。
世家望族極其看中身份,庶出是沒有資格擔任家主的。而王家並非只有王戟這一支,如果王子茂不能服衆,他這一支只有讓出家主的位置。所以王戟便極力培養王子茂,一方面不惜重金向謝家求親,爲他爭取外援,另一方面讓他全程參與這件大事,爲他謀取資本。
王子茂身後的那四個家奴都是王戟的心腹,也曾經參與其事。盧達更是盧明月的親弟弟,是事件的主謀之一。整個大廳裡唯一不知情的只有劉子秋。
謝老爺子之所以讓劉子秋參加這場酒宴,既是爲了讓他們彼此見個面,也是爲了向劉子秋展示一下實力。否則,謝老爺子又怎會輕易地屈服於王子茂這個晚輩和盧達一介草寇,而讓他們將隨從帶入大廳,甚至攜刀帶劍。
只是劉子秋忽然揚言知道盧達的身份,讓大廳裡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盧達已經跳了起來,手按刀柄,厲聲問道:“那你說,老子是什麼人!”
劉子秋冷笑道:“爾等不過在通濟渠劫掠過往船隻的草寇而已,也敢自詡尊貴!”
原來,那日在通濟渠上想要攔截長孫家僱船的便是盧達。劉子秋雖然沒有見過他露面,但卻記住了他的聲音。
盧達見自己露了行跡,也顧不得這裡是謝家大廳,朝身後隨從揮了揮手,厲聲喝道:“殺了他!”
謝蘊大驚,慌忙擋在謝翁山面前,大呼道:“快住手!”
盧達的十幾個隨從都是山賊草寇,哪裡肯聽謝蘊招呼,紛紛怪叫着揮刀撲了過來。他們平日裡打家劫舍,欺壓良善還行,但碰到劉子秋這樣的高手卻委實不堪一擊。
只見劉子秋身形晃動,早扣住衝在最前面那名賊寇持刀的手腕。那名賊寇一聲慘叫,腕骨已經被劉子秋捏斷,鋼刀握持不住,掉了下來。劉子秋一把接住,順手在他脖頸處一抹,早取了他的性命。刀既在手,劉子秋再不遲疑,在大廳裡縱躍騰挪,左劈右刺,轉瞬間便傷了六七人。
盧達早按捺不住,大喝一聲,拔劍殺入戰團。
原本坐在他對面的王子茂也站起身來,朝那四名家奴喝道:“你們幾個也一起上,絕對不能留下活口!”
盧達全仗着一身蠻力,其實武藝平平。但那四名家奴卻是練過合擊之術,身手敏捷,長劍各按方位,互相配合,互相掩護,竟逼得劉子秋連連後退。還有五六名未曾受傷的賊寇揮舞着刀劍,在一旁大呼小叫,卻插不進手。
謝蘊沒想到好端端一場酒宴會演變成這樣,氣得臉色發白,卻又擔心他們會誤傷到謝翁山,只得說道:“父親且請回避,兒這就去叫人過來。”
今天這場酒宴,既然放王子茂和盧達的隨從進來,謝蘊就不可能全無準備,在大廳的周圍早聚集了一班家丁護院。
謝翁山卻擡了擡手,說道:“不必!他們還不敢把我老頭子怎麼樣。你坐下,看看他們要鬧成什麼結果。”
他心中卻早有計較。劉子秋對於謝家的作用只是一員戰將,如果劉子秋連盧達和幾名家奴都打不過,那要他何用?
說話間,場中已是險象環生。四個家奴四口劍不離劉子秋左右,丁丁當當聲中,劉子秋奪來的那口刀卻先承受不住,“啪”的斷成兩截。盧達和那四名家奴見狀大喜,刀劍並舉,一齊砍來。謝翁山也不禁搖頭嘆息。
大廳裡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嚎,倒下的卻不是劉子秋,而是王家的一名家奴。四個家奴去了一個,合擊之術頓時破解,剩下三名家奴威力已經大打折扣。劉子秋手中斷刃神出鬼沒,轉眼間又有兩名家奴倒了下去。
原來,劉子秋只跟李靖學過一點粗淺的刀法,若是對付普通的毛賊,綽綽有餘,但要對敵受過專門訓練的武士,那就差得太多了。他之所以能夠堅持到現在,全靠自幼練習形意拳所掌握的奇妙步法。
在鋼刀折斷以後,劉子秋索性將半截斷刀當作匕首使用,反而發揮出了他的特長,威力大增。那幾名家奴又以爲必勝,一時疏於防範,被劉子秋先殺一人,破了他們的合擊術。此消彼長,形勢瞬間逆轉。
盧達見勢不妙,不敢戀戰,轉身向門外逃去。他手下那五六名賊寇卻也忠心,衝過來死死纏住劉子秋。劉子秋對這些賊寇全無好感,下手絕不留情,幾乎都是一招斃命。
此時,王家僅剩的一名家奴突然跳出圈外,提劍衝向謝翁山。謝蘊大吃一驚,怒喝道:“站住,你要幹什麼!”
那家奴哪裡肯聽,一劍竟向謝蘊刺去。謝蘊卻不會武藝,又要護着謝翁山,眼看着就要被刺個通心透。忽見那家奴身子一頓,緩緩倒了下去,後背上卻插了半截斷刀。
王子茂本來還神情鎮定地欣賞着這場殺戮,但當大廳裡滿是死屍,只有劉子秋毫發無傷地站在那裡時,他終於感到了害怕,一邊向外退去,一邊依然囂張地喊道:“謝蘊,你們謝家要爲此付出代價!”
昨天謝志文出面接待王子茂和盧達的時候,謝蘊躲在屏風後面悄悄看過,對王子茂還比較滿意,差點便答應下這門親事。誰知道,這個準女婿今天竟然直呼他的大名,謝蘊氣得臉色鐵青,一時說不了話來。
倒是謝翁山面色不改,將謝蘊撥到一旁,沉聲喝道:“孽畜,你給我站住!”
王子茂哪裡肯聽,自顧往廳外跑去。忽見一個黑影直衝進來,“嘭”的撞在王子茂身上。王子茂“啪”的摔在地上,一時卻爬不起來。再看那個黑影,卻是剛剛逃出去的盧達。
劉子秋始終站着沒動。他開始落於下風的時候,並不擔心盧達和王子茂會對謝翁山父子不利。但當他擊殺王家一名家奴,破了他們的合擊之陣,劉子秋便開始時刻關注着謝家父子,防備盧達狗急跳牆。結果盧達選擇了逃跑,倒是王家的家奴衝向了謝翁山。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王子茂在內,都以爲那名家奴是要刺殺謝蘊。只有劉子秋看得真切,那名家奴的目的是要挾持謝蘊或者謝翁山。劉子秋當機立斷,脫手擲出斷刀,一舉將那名家奴擊殺。現在,那名家奴到底想幹什麼已經不重要,只要他一死,謝家自然會認爲他是要殺謝翁山父子,謝王兩家已經成了不死不休之局。
劉子秋也沒有去追擊逃跑的盧達和王子茂,因爲他相信,謝家在外圍一定還埋有伏兵,絕不可能讓盧達和王子茂輕鬆逃脫,否則對謝家也將大爲不利。果然,盧達剛剛逃出大廳,就又被人扔了進來。
但是,緊接着衝進來的三個人卻讓劉子秋大感意外。這三個人手持利刃,一身血污,卻是阿福、阿富和阿貴。一進大廳,三個人便齊聲說道:“阿郎,你沒事吧!”
劉子秋皺着眉頭,問道:“你們殺人了?”
見到劉子秋安然無恙,三個人都放下心來。阿福拱手道:“奴才們聽到裡面傳來打鬥之聲,擔心阿郎有失,趕來相助,卻被謝家人攔在外面,不得已才硬闖進來。奴才們雖然沒敢痛下殺手,但有些死傷終是難免的,還請阿郎責罰。”
謝蘊大吃一驚,廳外的防衛是他親自佈置的,四五十個家丁護院守着,竟然還被這三人闖了進來,甚至逃出去的盧達也是被他們扔進來的。如果劉子秋主僕想要對他們不利,只怕他們很難逃出去。
卻聽謝翁山非常大度地說道:“劉里正,一場誤會而已,還請看在老夫的面子,放過他們吧。”
劉子秋看得出來,阿福他們三個生龍活虎,即使受傷也無大礙,既然苦主都不追究,他更不會說什麼,連忙拱手道:“晚輩遵謝老前輩吩咐便是。”
這時,門外又衝進許多人,都是謝家的護院家丁,有提着棍棒的,也有拿着刀劍的,圍在那裡卻不敢上前。
謝蘊揮了揮手,讓他們退出去,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王子茂和盧達,嘆了口氣,對謝翁山說道:“父親,真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也不知道如何善後。”
謝翁山卻看向劉子秋,問道:“劉里正,依你之見,此事該當如何?”
劉子秋笑了笑,說道:“依晚輩之見,唯有報官!”
“報官!?”謝翁山父子都是大吃一驚。他們所謀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一旦報官,只怕謝家也難逃脫。
“對,報官!王家勾結江洋大盜,意圖謀反。謝老前輩巧妙設局,力擒逆賊!”劉子秋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說道,“謝家江南望族,不會與當地官府全無瓜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