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七年,六月底。
蟠桃市王家莊一帶是歷史悠久的摔跤之鄉,從明朝那裡就流傳下來這種互相角力的遊戲,老少爺們兒們在空閒時候都喜歡切磋幾下,既消磨了時間又能強身健體。
農村嘛,也沒啥專業場地和摔跤墊,田邊地頭都可以,只要摔不壞身子就行。
黃昏時刻,熾熱的陽光已經褪去威力,打穀場上颳起的微風,爲勞碌一天的人們帶來了幾分清爽。排排白楊樹下,兩幫人馬或啃着瓜果,或打着蒲扇,齊齊席地而坐,呈現一種對峙的姿態。大夥臉上都洋溢着歡笑,根本就沒有多少敵意。
“嗯哼,‘夏至大賽’你們王家莊已經連敗幾場了,看來獎品應該歸我李老三啦!嘖嘖,這頭公羊只怕得有一百四五十斤……”
鄰村的李壯實迎風而立,神情那叫一個得意。
“哼!”
王家莊地頭有人高聲嘲弄:“看把你能的,王晉擱城裡賣桃沒回來,他如果在,還輪得到你蹦躂?”
“就是就是,前年是誰躺在地下半天沒起身,回去還讓老婆煮雞蛋敷屁股的?”
“哈哈哈……”
王家莊一干鄉親集體鬨笑起來。
“胡說八道!”
李老三聽到某個名字,面容明顯一僵:“呸,你們家才用雞蛋滾屁股呢!糟踐東西不怕招雷劈?王晉……王晉在又咋地?十五歲的小屁孩兒能翻個什麼浪來?前年他嘴上還沒開始長毛呢,我那是讓着他,不想落個以大欺小的名聲。”
“切……”
人們紛紛投來鄙視的眼神。
李老三繞圈走動着,他伸手一指拴在木樁上的戴花大公羊:“還有人挑戰沒有?我再問一遍,還有人挑戰沒有?如果沒有的話,這羊我就牽走了啊!”
王家莊的鄉親們極不甘心,卻也只能望“羊”興嘆。李老三雖然嘚瑟了些,可他畢竟是十里八村知名的摔跤能手,力氣大、技巧精,能幹過他的人的確非常稀少。
就在這時候,遠處忽然有個洪亮的聲音大喊道:“等一等……”
“咦?”“哎?”“哈哈,王晉回來啦!”
“小李子啊,看你待會兒怎麼收場!”
李老三狠狠地剜了一眼某位豁牙的老頭兒,隨即擰頭看向後邊,只一秒鐘,他的眼角便抽搐不已,表情變得相當難看。
僅僅幾個呼吸,一面拉着平板車一面拔腿狂奔的王晉同學就殺到了場中!
農村經常幹活的孩子沒幾個是皮膚白白淨淨的,這少年被太陽曬得油黑髮亮,用城裡的時髦話講叫“小麥色”,據說這種造型現在很流行,許多大明星還會花錢故意去曬呢,他們蛋疼地稱之爲“最健康的顏色”。
只見該少年身穿迷彩短褲,身高約在一米八三左右,圓寸頭、高鼻樑,刀型眉下生着一對狹長眼睛,顧盼間桀驁的光芒不住閃動,手長腳大、極其雄壯。
“王晉,桃子賣完啦?”
“小晉,你來得剛剛好……”
王晉同學不慌不忙地跟叔伯大爺們打着招呼,然後咧嘴盯住李老三。
“李叔,彆着急呀,記得從前年起我就跟您說過,只要有我在,無論是夏至賽還是立冬賽,所有的肥羊都是我們王家莊的,你們村兒連羊毛都別想撈着一根……”
李老三色厲內荏地說道:“憑什麼?”
王晉呲牙道:“就憑我連續三年沒輸過……”
李老三嘴巴很硬:“吹牛有屁用?今天這場總要摔過纔算數,講好了就該我服你?風水不可能光繞着你們轉!”
王晉嘿嘿道:“那還等啥?開始吧就!”
王同學隨手扯掉T恤衫,露出了強健的身軀。
他的身材很有特點:線條明顯,卻又沒那麼誇張凌厲,尤其是寬闊的腰部,竟然比胸圍小不到哪去!請注意,是壯實而非肥胖。如果大家細心觀察的話,就會發現一些頂尖的拳擊家、或者力量派的綜合格鬥家,他們大多都擁有這種腰部,某些上下一般粗的“電冰箱”身材,更是罕見的無敵重炮手。
隨着某位白鬍子長者一聲令下,王晉和李老三就在塊沙土地上彎腰伸臂、糾纏角力起來。雙方你來我往,戰況十分激烈。
王家莊的摔跤技術,嚴格意義上說應該屬於“自由式摔跤”,可以手腳並用,有抱頭、拿頸、纏腿、絆勾、挑腿、撕扯等多種技法,只要把對手幹倒,肩膀碰觸到地面則當即獲勝。
在搏擊運動還不曾出現過的遠古時期,摔跤大概就是最原始的戰鬥手段了,這基本屬於人類的天生本能,長大了誰都會兩下。拿現代社會來說吧,許多鬥毆的人們剛開始時拳打腳踢,最後終歸會演變成摔作一團的糾纏場面。
也許擱大家的印象裡頭,電視上散打格鬥、或者正規摔跤比賽,摔法瞅着並沒多大殺傷力,被撂倒的對象很快就能爬起來,貌似根本木有作用啊?其實這中間誤會大了去了!比賽時有軟墊保護,摔倒幾次無所謂,可如果換在水泥地上的話,一個重摔便會讓你徹底懷疑人生!萬一不巧傷到腰椎或頸椎,當時就可能變成植物人,保管下半輩子生活無法自理……
李老三約有一百七十斤左右,屬於敦實型體格,加之又經驗豐富,他在附近基本上碰不到幾合之敵,可如今撞見王晉同學,那可就手忙腳亂了。
老李的胳膊長,王晉更長,活脫脫跟特麼長臂猿一樣;
老李的體重沉,王晉更沉,至少要比他多出上十斤肌肉來;
老李的力量大,王晉更大,人家畢竟從小變態,而且十三歲就遠近聞名!
此外,至於技術、心理、耐力等等方面其實也沒啥可說的,王家莊一帶的摔跤能手,無論老幼,哪個不是久經戰陣的好漢?
雙方來回拉鋸,王晉翻肘下沉強行拿住了李老三的腋下,接着猝然低頭鑽到對手背後!很難想象,他的動作竟然會那麼靈活,而且把握時機的能力更是令人歎爲觀止。
在摔跤運動中,搶到背後是非常有利的大優局面,把住了這裡,更便於各種手段的發揮。嗯,就像下象棋被人家鎮上了空頭炮,你就痛快等着受罪吧……
王晉同學精神大震,他瞬間抱住老李的軀幹,腳掌、腰部、雙臂同時發力,竟然硬生生地將老李的身子拔離地面,彎腿便倒,越過胸口向後拋擲砸出!
摔跤運動中難度係數最高的一招——過橋摔!
“咚!”
沙土上一時濃煙滾滾!
兩人先後沾地,瞅老李那齜牙咧嘴的狼狽模樣,明顯被摔得夠嗆!得虧沙土柔軟,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局勢已經很清晰了,王晉的背部是拱着的,而老李則雙肩落地,呈標準橋狀態,完敗!
兔起鶻落,勝負已分!
各類的過胸、過背摔法需要有極強的腰腹力量和實戰經驗,不是專業人士根本玩兒不轉。此招殺傷力巨大,用失敗了對自己同樣具有相當程度的危險性。王晉同學的這一摔充分地展示了他驚人的爆發力和柔韌性,堪稱是一次完美的表演!
“好哎!贏啦!”
“啪啪啪啪……”
王家莊的鄉親們呼啦啦地用力鼓掌,爲王晉加油喝彩。
王同學翻身拉起李老三,笑嘻嘻地說道:“李叔,您沒事兒吧?承讓,承讓哈。”
老李的大黑臉此時比豬肝也強不到哪裡去,他連場面話都沒交代半句就低着腦袋一道煙溜了……見同伴落敗,鄰村的看客們興趣缺缺,很快也跟着散了。
王晉傲然拱手行禮,隨後興沖沖地走到不遠處,將那頭繫着大紅花的公羊輕鬆掀起,扛在肩膀上來回炫耀,嘴裡露出一口齊整整的小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