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無花遭遇原隨雲(七)
原隨雲長袖低垂,意態灑然。他從未看輕過無花的武功,就如同從未看輕過無花的盛名一般。
無花卻心頭一震,藏在面具下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的右手忽地一揚,一片紫霧海浪般向原隨雲捲去,霧中似乎還夾着一點亮晶晶的紫星。
原隨雲雙袖舒展,整個人突然飄飄飛起,就像一隻蝙蝠一樣無聲無息。姿勢優美,身形迅捷。
只聽“轟”的一聲大震,紫霧輕煙嫋娜四散。原隨雲身後的茅舍籬笆竟然被完全劈倒,如遭雷擊。
一陣風吹過,刺鼻的焦糊味道在二人身周瀰漫。
原隨雲眉心微微一簇,朗聲笑道,“伊賀忍術,果然厲害!”
原隨雲的長袖如流雲般飛卷而起,他的人也似被捲起一般飛旋着。那兩隻衣袖,就像是一雙黑色的羽翼。
而在羽翼之中,是漫天變幻莫測的掌影。
無花一瞬不瞬的凝視着原隨雲,他忽然有一種奇怪的直覺,眼前這個少年會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敵人。
他的左手反握刀鞘,右手正持長刀急斬而下。他的滿身衣服也被全身真氣激盪的鼓動飄飛起來,一刀必殺,他已不必再留餘力。正是伊賀絕學,迎風一刀斬!
森冷雪亮的刀光倏地劃入變幻莫測的袖影和掌風之中。
原隨雲雙眉一揚,凌空一個翻身,姿態瀟灑曼妙。他的掌風陡然凌厲異常,卻依舊看來不帶一絲煙火氣。
電光火石之間,二人倏合即分,已交手三招,分別落下。
原隨雲與無花相隔數尺,相對而立。空氣似乎陡然間凝滯起來。直到一陣風吹過,樹葉打着旋飛起來。原隨雲纔打破了這份寂靜。
原隨雲淡淡嘆息道,“閣下武藝過人,可惜可嘆。”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是臉色已經有些許灰敗。
無花此刻也並不好受,腥甜的血氣在口腔中翻滾,一點血絲還是從嘴角緩緩滲出來。
無花啞聲喝道,“某家與你素不相識,何必生死相搏?”
正在此刻,原隨雲忽地眉頭一皺。由於自幼目盲,他的觸覺、嗅覺、聽覺俱都遠超常人,而這一刻他竟然在空氣中聞到了淡淡的鬱金香氣。
原隨雲身形陡然向後飄去,沉聲道,“閣下所言甚是。既如此,後會有期!”
原隨雲的身影閃了兩閃,就隱在茅舍之後再也看不見了。
無花心頭一怔,而後卻恍然頓悟。他的動作絲毫不慢,他的身形猛然往右邊一縱,竟直直地朝崖下墜去。
突然錚的一響,一根絲線自無花手上飛出,釘入石壁。他的身子隨着絲線蕩了幾蕩,就緩緩飄落在了崖下。
楚留香全力施展輕功,片刻也不敢停留。他竟然走至崖下才突然反應過來,任夫人既是被南宮靈困在山頂,那麼又從何處得知了那麼重要的消息?
楚留香隱約覺得這又是一個關鍵所在,是以他再次急匆匆的上山請教。卻不想這一回等他到得茅舍,卻只見四周草木凌亂,就連茅舍的籬笆竟也被燒焦了。
而白玉魔竟然已經變成了一個死人,死不瞑目的倒在任夫人的茅舍之前。
楚留香大驚失色,他迅速衝進茅舍內,屋內陳設被擺放的整整齊齊,每樣東西都條理有致,但是任夫人俏麗的身影卻已經尋不到了。
原隨雲的身子甫一隱在茅舍之後,他就抽出一條錦帕快速的擦了擦脣角。一點血絲沾在帕子上,原隨雲無奈的搖了搖頭。
武學之道,縱使如何天縱奇才,在招式上固然可以一法通萬法通,但是功力卻是要時間積累的。而他此刻的功力積澱尚顯不足。否則焉能傷在此處?
原隨雲隨手將帕子收起,迅速的屏住了呼吸。此刻最重要的是怎麼在楚留香眼皮底下儘快下山!
茅舍內,楚留香已經像只獵犬一樣四下搜索起來。但是他搜遍每一處角落都沒有找到片紙隻字,更尋不出絲毫異狀。
忽地,楚留香記起任夫人在講起石觀音之時,曾凝視過一個方向。楚留香快速走過去,果然在那裡發現一道隱秘的小門。
楚留香心頭一喜,用力一推,卻發覺這門竟被人從外面拴起。楚留香毫不遲疑的踢開門竄了出去。
就在楚留香踢門的一剎那,原隨雲的身影動了,倏忽之間驟然橫移。轉瞬之間就繞過了茅舍。他的腳步無聲無息。
原隨雲選的時刻極好,縱然楚留香聽見什麼不妥,細微的聲音也會全數被門板碎裂的聲音所掩蓋。
繞過茅舍,原隨雲的身影就如輕煙般飄了出去。
楚留香在後山搜尋一圈,卻依舊找不到任夫人的下落。他鬱卒的跺了跺腳,繞到茅舍之前開始檢查白玉魔的屍體。
白玉魔的心口已經凹陷下去,胸骨也斷了好幾根。楚留香喃喃道,“好霸道的掌力……這是什麼武功。”
楚留香開始想念他的紅顏知己,“如果□□在,她一定能知道。”
楚留香的目光又掠過一旁被燒焦的籬笆,上面還有着未褪的紫色。楚留香霎時想起他曾見過的那個東瀛忍者施展的丹心術。
楚留香嘆了一口氣,快速向山下掠去,他要儘快趕回濟南城去見南宮靈!
丐幫的香堂中,燈火通明。然而卻沒有往日的森嚴守衛和處處暗卡。
楚留香從對面的屋脊上就看見了南宮靈,他一個人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正獨斟獨飲。
楚留香有一點疑惑,南宮靈卻突然擡起頭來,“楚兄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
楚留香從屋脊上跳了下來,他淡淡的嘆了口氣,“南宮兄好興致。”
南宮靈微微一笑,揚了揚酒杯,“人生苦短,受用一朝,一朝便宜。楚兄不一起喝一杯嗎?”
楚留香搖了搖頭,“你做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楚留香目光灼灼,盯着南宮靈,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石觀音的使者,是誰?”
南宮靈的身體一震,他大笑起來,“楚留香,你總是讓我意外!”
南宮靈將酒杯重重頓在桌上,忽地神色悽然,“我殺任慈,只是爲父報仇。與他人何干?”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緩緩道,“就算你是爲了報仇,但若是丐幫弟子得知你殺了任慈,又豈能容你做丐幫幫主?南宮兄,難道你也被石觀音迷惑了麼?”
南宮靈的面色突然變得很奇怪,但他卻點了點頭,“你說是就是吧。”
“從你找上門來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南宮靈冷笑了兩聲,“楚留香,你爲什麼這麼願意管閒事?這件事明明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是我的朋友,怎麼能說沒有關係!”楚留香搖頭嘆息。
“朋友?”南宮靈突然笑了起來,“那麼作爲朋友,你爲什麼不站起來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走出去?”
“我不能。”楚留香黯然嘆息,“因爲總有些事情比友情更重要。邪必不能勝正,強權必不能勝公理。南宮,只要你肯回頭,還來得及。”
南宮靈冷冷一笑,“回頭?你想讓我怎麼回頭?”
楚留香沉聲道,“告訴我石觀音的使者是誰?”
南宮靈皺了皺眉,“你爲什麼要知道他是誰?”
楚留香大聲道,“因爲他就是一直以來要殺我的人,而且他的手上還有害死三十三人份的天一神水!一旦天一神水落入石觀音手中,後果會有多嚴重!”
南宮靈卻突然自腰邊抽出柄緬刀,刷刷刷三刀劈下。他的刀法毫無花俏,但卻迅疾而毒辣。
楚留香不假思索的雙掌拍出,刀光掌影,快如閃電。一道刀光沖天而起,卻是南宮靈的刀被楚留香拍了出去。
二人乍合又分,南宮靈的右腕低垂,顯然腕骨已斷。
南宮靈的臉色乍青乍紅,他忽然狂笑起來,“楚留香,任是你絕頂聰明。也不會想到他是誰的。”
“世上若有一個能對付楚留香的人,那必然是他!”南宮靈雙目赤紅,慘笑了一聲,他的嘴角竟然流下的黑色的血。
楚留香大驚失色,他一把捉住南宮靈,“你……你竟然……寧死也要保他?”
南宮靈嘴邊涌出更多紫黑色的毒血,斷斷續續道,“莫說你不知道丐幫如何處置謀害幫主的人……南宮靈寧可就這樣死了,也絕不會讓那些人唾棄辱罵!”
南宮靈嗆咳了幾聲,忽地露出一個笑容,“楚留香,他會給我報仇的。”
楚留香按在南宮靈肩膀的手微微顫動,他顫聲道,“你……竟如此信任他?”
而南宮靈已經沒有了呼吸,楚留香緩緩閉上眼,他的心裡充滿了悲傷。無論生死,南宮靈總是他的朋友。
漆黑的夜空中懸着一輪清冷的殘月,大明湖上升起一層淡淡的水霧。
一陣空靈柔美的琴聲自湖上畫舫中流瀉而出,在大明湖上幽幽迴盪。那琴聲卻帶着說不出的哀涼蕭索之意,如風流雲散,如鬱結寂寥。
楚留香循着聲音飛掠上畫舫,只見一個面容恬靜猶若好女的和尚正在盤膝撫琴。
一曲終了,餘音不絕。楚留香忽然低低喟嘆道,“大師心中也有難以釋懷之事麼?”
“世間萬物,皆因情而有靈。”無花淡淡一笑,“貧僧雖是出家人,卻終究只是俗人。”
楚留香緩緩搖頭,“大師心有靈花無數,豈能如我等一般勘不破紅塵糾纏?”
無花站起身來,清冷的夜色下,一身白色的僧衣纖塵不染。他緩緩將琴沉入水中,嘆息道,“貧僧要回去了。”
楚留香淡淡問道,“大師要回何處去?”
無花的身影已經飄落在了大明湖畔,唯有聲音迴盪在楚留香耳邊,“從何處來,回何處去。”
夜下的大明湖又寂靜起來,楚留香的心中充滿了惆悵。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突然傳來異常悽烈駿馬嘶鳴。
楚留香循着聲音飛快的掠了過去,一匹駿馬也正向着他的方向疾馳過來。一個黑衣人影無聲無息的伏在馬上。
楚留香心中一震,他認得那匹駿馬,而它的主人正是黑珍珠。
黑珍珠早已經沒有了呼吸,她的背上捱了一刀。但是她的死因卻是被刀上的勁氣震斷了心脈。
楚留香在檢查屍體的時候,才發現黑珍珠竟然是個女孩子。
楚留香的手顫抖起來,這種刀傷……定是那個假扮天楓十四郎的人所爲!他爲什麼要殺黑珍珠?
肯定有什麼重要的線索被他忽略掉了,那究竟是什麼?
對了,天楓十四郎!在天楓十四郎挑戰任慈之前,是誰將他打傷?誰是天楓十四郎挑戰的第一個人?這個人的名望一定還在任慈之上!
任夫人曾說過,天楓十四郎在一天之內連續挑戰兩大高手。一天之內……楚留香的雙眼一亮,他猛然抱起黑珍珠跳上馬,
原隨雲靜靜盤膝坐在大明湖畔柳蔭下的青石上,漫不經心的撫弄着膝上古琴。
南宮靈和黑珍珠已死,無花回返莆田少林,又有傷在身。楚留香又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物。無花的命運已經不需他再操心。
原隨雲隨意撥弄了幾下琴絃,緩緩的嘆了口氣。妙僧無花,彈得一手好琴,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原boss與無花的年齡設定。
原著蝙蝠傳奇中,原隨雲似乎是十八歲左右。重生回了三歲,現在十五歲,所以設定心理年齡三十歲。
如果設定南宮靈死亡的時間是十八歲,無花應該在二十四歲左右。因爲考慮到無花七歲的時候,南宮靈尚在襁褓,唔,就當他一歲吧。
所以,無花現在就是二十四歲。
總結,生理年齡,無花比原boss大九歲。心理年齡,原boss比無花大六歲。完畢。\(^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