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是摩挲着腕間的金鐲,裡面還有三件後卿爲她準備的霓裳羽衣。
沒想到,他在那個時候,就開始對她起了戒心。
她垂眸,淡淡地笑着,目光晦澀:“當初,想必是後卿主動爲你解除封印的吧?”
女魃想了想,慢慢搖頭:“有時是後卿解開的,有時是別人。”她轉向溫如是,有些不解,“你要是不喜歡,就跟他說,後卿不會強人所難的。”她的目光清澈,不似誑語。
可是,溫如是在他面前吃虧的次數還不夠多的嗎?
就算後卿待人有真誠的時候,那個人——溫如是想,也不會是她。她勉強彎了彎嘴角:“他不喜歡看到我,我也不想再見到他。”
“這樣啊。”女魃遺憾地嘆了口氣,她還以爲可以順便去看看後卿呢,他們已經很多年沒見了。當年後卿說要幫她找到控制自己體內熱毒的方法,自從失敗了好幾次之後,他就再也沒上過崑崙山。
女魃從沒懷疑過他們之間的友情,她一直相信,後卿沒有上山去看她,肯定是因爲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方法。不過,要說能夠解除後卿封印的人,除了他自己,還有一個人可以做到。
山上一住就是上千年,她也很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去拜訪一下其他朋友。想到這裡,女魃又高興了起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走,我帶你去找一個人,他一定能幫你取下這個手鐲。”
女魃的熱情相邀正中溫如是下懷。既能跟着她,又能一掃後顧之憂,溫如是立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隨她同行。
不過這一次,她不方便再帶着龜仙人一起上路。龜仙人需要大量的水份維持生命,但是在旱魃的身邊,水卻是最奢侈的一樣東西。
她本來就是塊石頭,就算是沒水也無所謂,但是龜仙人要是硬要同行的話,估計還沒走到一半,就會渴死了……
好不容易將龜仙人說服,溫如是走出了一截,回首看到他站在高坡上,依依不捨地望着她們逐漸遠去的身影。
直到漸行漸遠,溫如是還能依稀聽到他揚聲高呼的聲音,“石頭妖怪,記得我在這裡等你,早點辦完事回來啊——”
她心中感動,正想高聲迴應,她一定會回去找他的,話還沒有出口,就聽到下一句接着傳來。
“在外面可千萬別變回本體啊!你個兒太小,小心一不注意就被人給踩死了!”
溫如是一滯,面無表情地果斷轉身,再也沒有回頭。
有本事用他的爪子去踩踩鑽石看看?!鵝卵石大的鑽石,咯不死他,也要閃瞎他的綠豆眼!
女魃久未同人相處,過了最開初的那段陌生感,接下來的一路上,倒是跟溫如是有說有笑。沒過幾日,兩人已經混熟,就連一些女人之間的私密事也能拿出來探討一二。
當時溫如是沒有多想,直到面前出現一片熟悉的紫紅色花田,她才驚疑不定地停下了腳步:“你說的那個人,就是廉殤君士?”
“是啊,後卿教過廉殤君士怎麼解開他設下的禁制。既然你也認識他,那就最好了,”女魃笑得純真,“後卿以前沒空的時候,都是讓廉殤君士上山來幫我解印的,想必取個金鐲也不再話下。”
她歡快地撲進花田,青衣飛揚,紫色的花朵在她的碰觸下,一朵一朵地枯萎。
女魃神色微黯,轉頭對着溫如是的時候已是滿臉笑容:“你快來啊,我要是在這裡待久了,廉殤君士多半會不高興的。”
說實話,溫如是並不想去見那個精於算計的男人。他跟後卿之間的事,資料裡只有寥寥幾筆帶過,但是,後卿叛變的經過實在是語焉不詳。
以後卿那冷清的性格,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衝冠一怒爲紅顏,罔顧兄長死活的男人。扔下被綁的后土去救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女人,這種事放在後卿身上,簡直就是說不出的違和——要說他爲了大哥,而讓紅顏去死,溫如是倒還會相信一些。
究竟廉殤君士是怎麼說服嬴勾,將他引薦給黃帝?他又是怎麼在後來,將跟了後卿的瑤華仙子變成了他的女人?
這些事,溫如是本不願去深想。但是認識後卿的時間越長,溫如是就越無法理解那個莫名其妙的結局。
若說事情到了這裡也該夠了。後卿都在最後一役中戰死了,廉殤君士居然還要堅持讓黃帝去求女媧娘娘,請她聯合後卿的親哥哥后土,和紫薇、勾陳、地藏一起,將身化殭屍的魔星後卿封印在五行陣法中,要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多大仇啊?!
況且不說其他三位,紫薇和勾陳又是什麼人?一個是掌管萬星的大帝,一個是統領萬雷,治理九界,就連四大神獸都在他御下的勾陳天皇。
鼓動四個非同一般的大神,挾制着別人的大哥,合起來鎮壓一個後卿。這樣不依不饒的行爲,就很是引人深省了。
就像是冥冥中,有個編劇說,這人得爲男主鋪平道路。然後男配就六親不認,乾脆利落地翹了辮子,讓光芒四射的男主人公直接踩着他的屍體光榮上位,也不在乎這個過程到底合不合邏輯。
假如有人要去深究,好吧,大家再臨時編個劇情敷衍一下……呃,目前狀似,連個敷衍都沒有。資料里根本就沒有關於後卿的詳細記載!
這裡面隱藏着無數的謎團。後卿死得太早,需要他出場的戲份,明顯沒有其他男配來得多。而且不管是在他黑化前,還是黑化後,都沒有對男女主人公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這跟歷屆任務中的男配相比,真的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溫如是怎麼想也想不通,她只是本能地不希望,跟那個在未來混得風生水起的廉殤君士扯上任何瓜葛。
女魃還佇立在凋謝了一大片的花田裡看着她。溫如是望着她期待的眼神,終於還是說不出推脫的話。
女魃明知自己不招人待見還專程帶她來這裡求人,若是她事到臨頭才反悔,不只是不識好歹,辜負了女魃的一番好意,也對她目前的困境於事無補。
手鐲上的封印總是要人幫忙解開的,她不能回去找後卿,那就只有想其他的辦法。這個辦法,就在山谷的草廬中。去,可能還有機會,不去,死了也怨不得別人。
廉殤君士還是一如初見的那般風度翩翩。他含笑瞥了眼溫如是腕間枝蔓精美的金鐲,不動聲色地請兩人在院中坐下,分別爲她們倒上了一杯香氣四溢的靈茶,這才緩緩開口:“我記得,你好像叫做琉璃,是吧?”也不等溫如是回答,他便接着笑道,“看起來,你跟後卿兄的關係,並不像當初那般親密呢。”
溫如是心下一沉。倒不是因爲他說中了關鍵,而是有先前的疑問,再一聽廉殤君士這番含沙射影的話,溫如是再怎麼不在意,也能聽出他言語中的挑撥。
溫如是沒有答話,只是適當地表現出了一絲對後卿的惱怒。
廉殤君士果然中計,他面上的笑容也真誠了幾分:“既然後卿兄的浮空島容不下你,琉璃可以考慮一下,今後在我這裡長住下去,谷中花靈衆多,有她們的陪伴,你定不會寂寞。”
溫如是裝作欲言又止,廉殤君士的目光又從她腕間飄過。他執起玉盞,言語間似有深意:“要解除後卿所下的封印,還需觀察一段時間纔好行事,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裡面禁制設下的,不是什麼保護陣法,而是可以奪人性命的殺機。”
女魃聞言一愣:“後卿,怎麼會……你是不是看錯了?”
廉殤君士蹙眉:“當然不會錯,他的手法,難道我會不瞭解嗎?”他話鋒一轉,對着女魃正色道,“我說,你要是有事的話,就先去辦吧。再在這裡多留幾刻,我這谷裡就要被你旱成一片荒蕪了。”
女魃尷尬地起身,戴上面紗就要告辭,溫如是連忙叫住她:“你要是去南方玩的話,可得叫上我一起去,我還沒見識過那邊的景色呢。”
女魃面色漸緩,輕輕頷首:“好,我走之前一定會來這裡找你。”
目送着女魃離開,溫如是終於將目光轉回身旁的男人身上。廉殤君士似有所覺,回頭對她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晴朗,猶如四、五月的春光般溫暖,但溫如是卻無法對他生出一絲好感。
只見他招手喚來了一隻花精靈,微笑着囑咐溫如是:“你在這裡的一切事宜,都由花鈴安排,有什麼需要和疑問,儘管跟她說。若是想來找我的話,也可以讓她帶路。”
溫如是不解,山谷就這麼點大,谷中的草廬也就只得這一座,她要是找他,哪需要一隻精靈來帶路?不過廉殤君士既然這麼說,多半是有原因的。溫如是默默點了點頭,便跟着飛舞在半空中的花鈴走了出去。
花鈴一路將她帶到了山谷背面的花海,徑自向着花田中心飛了過去。溫如是沒有停頓,足尖微點,不急不緩地跟在她後面。
兩人左穿右繞的,不過片刻,眼前豁然開朗。
漫山遍野的花海突然消失得乾乾淨淨,溫如是站在大大小小的竹屋前的空地上,看着數不清的山精樹怪在屋外說笑打鬧,不由地微微勾了勾嘴角。
廉殤君士就這麼篤定,她會堅定不移地站在他的那一邊對付後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