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九在不發病的時候,還是有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的風度的。
當宮九發現自己無法擺脫戊煦後,便也死了脫身的心思。就算是謀朝篡位,也不急於這一時片刻,若是南王那邊着急便着急就是,反正急的也不是他。
如此想着,宮九便與戊煦道,“如此行於路上,教他人看了成何體統,快快將我放了,我跟着你便是。”
戊煦聽了也就直接將宮九放了,不但將他放了,還把那鞭子還給了他。宮九接過鞭子,略微有些不滿的看着自己一身可謂慘不忍睹的衣衫道,“跟九公子我一同去換一身衣服吧。”
“不必如此。”說着,也不知戊煦是如何做的,手中竟然多出了一套白色的衣衫來。宮九看着,眉頭微微擰了一下復又放開,心中想着,果然是個讓人看不懂的“老怪物”,也不問這衣服是如何來的,拿着便去換了。
如此不多時,兩個身着白色長衫的俊美公子,走在了路上。
戊煦只是隨意挑了一個方向便走了起來,時快時慢,偶爾也會停下來看看山水風光。宮九也正如同他所言一般,跟在戊煦的身後,也沒有再給戊煦出手把自己捆着放風箏的機會。
只是看着戊煦自顧自走的開心,宮九隻是掛着他平日裡常見的和善笑容,彷彿兩人之間完全沒有任何不愉快一般問道:“戊公子不怕我轉身逃了嗎?”這一路戊煦走的快的時候,也不見有轉頭等等他的想法。在那樣的情況下,宮九若是想逃,也是有機會的。
戊煦聽了宮九的話笑出聲來,“雖然你的心眼比較多,武功和手段也都厲害的很,就連笑臉都是假的,可你這渾身上下卻有一處優點是極好的。”
宮九在被扁了一通,等着戊煦的先抑後揚。
戊煦:“那便是,你這人說話算話。只要是你說了的,便一定可以做到。”說罷,戊煦繼續轉身走了,留着宮九站在那裡面上掛着的微笑表情有些僵。
宮九這輩子聽過許多讚揚的話,也被很多人罵過,可是他從來不知道,有一天他會因爲有人誇他一句說話算話,而感到心中有些慌亂,就像是被別人看見了他層層面具之下的一點真實似的。
他並非是因爲戊煦誇他信守承諾而慌亂,而是因爲戊煦這種理所當然的信任感。這個世界上心思通透,可以一眼看穿他人的人也不算少,總是能夠遇到幾個,但是宮九可不相信,就算是有人知道他說話算話,也不可能如此理所當然的就完全相信了。
因爲除了說話算話只一點之外,宮九更多的,是讓人捉摸不透還有心狠手辣。
在跟戊煦進行了這麼一番對話後,宮九的心中抱着說不清是什麼樣的心情,一路跟在戊煦的身邊,走走停停。
這麼一路走下來,宮九就發現,戊煦這個人。說他好清靜,確實沒錯,但同時也可以說他喜歡多管閒事——只要那些事情稍微讓戊煦看的不開心,戊煦便會自顧自的做些什麼。
說到底,戊煦也是一個非常自我的人,只是自我的並不那麼讓人討厭罷了。不過對於那些被戊煦放在對立面的人,決然是不會這般想。他們只會想,大概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人,就是戊煦了吧。
江湖之中紛爭多,就算宮九跟在戊煦後面,兩人走的地方很多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地方,可是那些江湖中人卻是走到哪裡都能夠遇到。
雖說江湖中人,有不少也都是以俠義爲道,可是更多的卻不過是草莽之輩,亦或者仗着自己手上有些功夫,而欺凌他人的人。
所以戊煦和宮九兩人一路走下來也熱鬧的緊,幾乎都是走到哪裡打到哪裡,結果就是越打越熱鬧。
若是平常的江湖人,遇到這種找茬的事情,圖一個自已平生,也就是殺人泄憤。可是戊煦比較有趣,他很少殺人。
好人他不殺,壞到了極致的人,他則把那些人直接抓了,再闖到那些人家裡一通蒐羅,散盡那人家財,再把那人送到了官府去,連狀子都是免費提供,動靜還不小,證據又確鑿。
弄的官府裡就算有人與這些草莽勾結的,在百姓們的激憤之下,也不敢做出招惹衆怒的事情。
因爲又有證據,人又給抓了去,弄的上面的官員對那些草莽們的處置也極爲關注。而作爲把人給送過去了的戊煦,則帶着宮九坐在一旁看着熱鬧。
宮九自認爲自己不是一個好人,他殺過的人也不少,正準備做的事情對這個天下來說也無甚益處,可這不代表他就能接受所有壞人的所作所爲。那些個喪盡天良的人做的事情,也是會讓宮九看的想要殺人。
若是他一個人遇到了那些,不管也就罷了,管了就是殺了。可是跟着戊煦在一起,看着那些人被送入官府,遭受審判。再看着那些人活着看見自己所貪婪的、囤積的財富與名望,彷彿泡沫一般消散後,露出絕望的表情。
宮九的心中也止不住的會生出一種大快人心的感覺。
那些個百姓給戊煦和宮九起了一個名號,因爲兩人總是一同行動,在跟着戊煦一同打劫惡人的過程中,過於無聊的宮九也是跟着幫着的,故而那名號也有宮九一份。
百姓們稱呼他們爲“留痕公子”,因爲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偏又留下了那些證據和惡人,百姓們非常感激他們。
有一次遇到一個瞎眼的大媽,戊煦和宮九將那個大媽從賊窩裡救了出來,還有大媽的女兒。當時那大媽女兒是昏迷過去睡着的,而瞎眼的大媽顫抖的抓着宮九的手,不停的說着:“謝謝……謝謝謝謝……”
那個大媽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婦人,甚至是一個生活艱辛並不美麗,瞎了眼的婦人,她也不會說什麼,她只會拉着宮九的手,不停的說着謝謝。
結果那一次,宮九就被那個大媽的道謝,弄的手足無措,眼中帶着明顯求救的情緒看着戊煦,好似他那張伶俐的口舌,全都成了擺設。
戊煦看的有趣,卻也爲宮九解了圍。
也是自那之後,原本跟在戊煦身後只是看着或者解悶的宮九,似乎變得稍微有些不一樣了。
一日坐在客棧裡喝着酒,宮九卻突然道:“我這一生,好似從來沒有如此痛快過,也沒有如此輕鬆過。”
說了這麼一句,更多的宮九就沒有說了,不過戊煦大概也能理解他這話的意思。
宮九並不普通,一個能夠蒐羅那麼多高手在身邊,並且讓那些人心悅誠服的人,怎麼可能簡單。而且這個人竟然還跟王爺世子商討謀權篡位的事情,看那情形,世子對宮九也是平輩論交,這其中七轉八轉,可不會簡單的起來。
再看宮九平日裡的一些習慣,戊煦差不多也能知道宮九的大概身份,不過是王孫貴族而已。加之宮裡的許多秘辛,說不得宮九的身上也會有一些說不出來的故事。
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好比戊煦自己,他不會隨意將自己的那些故事告訴別人,他也不會隨意探查他人的故事。
所以宮九說了那些話後便與戊煦喝酒,戊煦也就陪着他喝酒。可能是因爲這一段時間裡兩人都比較忙的緣故,宮九這一段時間發病的情況,確實是少了。
再後來,宮九就這麼跟在戊煦的身後,好似真的忘記了他的謀權篡位的事情了似的,再也不提那些。只是偶爾,宮九會突然笑着說,“以你我二人抓捕這些賊人的效率,或許那六扇門中,可以有我二人的一席之地。”
戊煦聽了,只是笑道:“若是如了宮門,只怕你也沒有如此快意了。”
二人這麼走着,突然有一天就遇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發黑如墨、白衣勝雪的男子,若非他坐在那裡給人一種如鬆如柏的俊雅之感,只怕戊煦要將這人錯認爲是江湖傳言之中的西門吹雪了。
這人坐在路邊的茶肆中,身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盞茶水,但他卻沒有動,只是坐在那裡,然後垂着頭看着眼前的茶盞。
直到戊煦和宮九出現之後,他才轉過頭來,看向了兩人。
宮九似乎是與這人認識的,不過在看到這人之後的第一個反應,宮九卻是笑了起來,眼睛在他們三人之間來回轉了一圈,戊煦看了他的眼神,心中也突然有些無奈的感覺。
撞衫了。
三個穿白衣的人在一起,混在這麼多灰撲撲的人中間,真是格外明顯。戊煦當初會挑白色的衣服存在系統包裹裡,也只不過是因爲白色看着乾淨而已。
宮九笑完了之後,便與戊煦介紹道:“這位是白雲城的城主葉孤城,劍術卓絕,這天下能夠與他一戰的,大約也就是西門吹雪了吧。”
給戊煦介紹完了葉孤城,宮九卻沒有爲葉孤城介紹,只是面上似笑非笑的問:“只是不知,白雲城主爲何會出現在這麼一個地方?”
葉孤城也不介意宮九的態度,站起來與戊煦相互施禮,行動之間自有一種沉着的感覺。
做完這一切後,葉孤城看向了宮九,“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想來你應當是明白的。”
宮九微微揚眉,“這天下間,自然是沒有葉城主查不到的事情,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爲了將我找回去,竟然會是葉城主親自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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