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冬兒一直跟着呢,所以這事情冬兒最清楚。”春兒笑着指着冬兒道,“這丫頭早上因爲夏兒不願意做事,還跟夏兒嚷嚷了幾句呢。結果沒想到人家至此就不再回來了,而且還做了大房的姨娘。”
“我就知道她沒安什麼好心思。”冬兒卻是一撅嘴巴,不樂意地開口,“今個兒快到晌午的時候,我瞅着夏兒將頭髮梳成了麻花辮,穿着一身麻布衣衫,赤着腳在池塘邊的陰涼處踢水花。那會我還想着這夏兒難不成是腦袋燒糊塗了,纔不過初夏,還不到熱得需要消暑得時候吧?”
見冬兒學得像,千帆倒是誇了句,“趕明兒若是我們流落街頭,冬兒倒是適合卻說書,想來還能貼補家用。”
“小姐也這麼認爲嗎?”冬兒被千帆一誇,更是說得起勁,“說真的,我也挺佩服夏兒這一點的,當我看到大老爺從池塘旁邊不遠處的假山後面走出來的時候,我還納悶,爲什麼夏兒這麼巧碰到的大老爺。後來私下裡打聽才知道,夏兒與那些大丫頭關係密切,竟然早就將大老爺的習慣摸清楚了。那個地方清淨,大老爺每隔五日的晌午,都會在那假山後自己和自己下一盤殘棋。但是這件事只有寥寥數人知曉。”
池塘不遠處假山中有一個人工挖出的石洞,洞內十分清爽。早朝上,嶽崇山的死對頭又因爲跟他爭執了一番,讓他十分惱怒。這會對着棋盤也是毫無心情。他這些年在京城韜光養晦,做到御史大夫,其實並不甘心。但是他一直在等,等待可以出手押寶的時候。若是那些皇子裡有堪當大任的,那麼他自然不會放過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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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嶽崇山心中鬱悶的時候,突然一陣歌聲輕輕地傳來,緊接着便是池水的拍打聲,嶽崇山緩步走出假山,便看到一個身着麻衣的少女坐在池塘邊,一雙白嫩的小腳輕輕踢打着池水。
“你是誰?”嶽崇山心中一動,出口問道。
“奴婢,奴婢見過老爺。”夏兒有意沒有稱呼嶽崇山爲大老爺,以至於讓嶽崇山也先入爲主地以爲夏兒是大房院子裡的丫頭。
看到夏兒赤着腳跪在地上,嶽崇山突然有些失神。十五歲那年,他與他人賽馬,遙遙領先之後便有些得意,卻沒想到那馬兒突然受驚,將他摔了下來。他順着山坡一直滾到了小溪邊才停住。
當時迷迷糊糊中的嶽崇山便隱約看到一個身着麻衣的少女坐在池塘邊,一雙白嫩的小腳輕輕踢打着池水,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到昏倒的他,才起身赤腳走了過來,溫柔地開口,“你還好嗎?”
可是當時他根本沒有看清楚少女的面容便昏了過去,等他醒來時,已經回到了嶽府。他問了很多人,花了很久去找那個姑娘,卻是始終沒有找到。這件事,也就是成了嶽崇山幾乎已經遺忘的記憶。
夏兒身上始終散發着一股奇異的香味,但是沉浸在回憶中的嶽崇山並沒有在意,他只覺得自己身上越來越熱,記憶中那個救過他的少女與面前的婢女慢慢重疊,彷彿成了同一個人……
“那大老爺也真是太不知檢點,竟然就在那假山後的石洞中跟夏兒顛鸞倒鳳,沒想到的是大夫人那麼巧做了糕點去給大老爺送去。鬧將起來,大夫人要打殺了夏兒,夏兒纔是說她是二姑娘的丫頭。嶽崇山卻是護着夏兒,所以纔會鬧到老婦人那裡去。”冬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完夏兒的事,接過春兒遞過來的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不管如何,那是她自己選的路,估計過兩日就會擡了姨娘,以後你們見了規規矩矩地便是。”千帆微微笑道。
嶽崇山那段隱秘之事千帆還是前世無意間從祖母那裡當做神仙保佑之類的事聽來的,不過自從知道夏兒有了那樣的心思,前些日子她在帶着夏兒去母親冷玉茹那裡時,故意提起了此事。當時千帆還笑着跟母親說大伯父有仙女護着,以後定然是有福之人。夏兒的確是個聰明的,竟然利用這事達成了自己的心願。
“春兒,我方纔聽管家說,父親母親今日可能在兵營留宿,你早些安排用晚飯,今日都早些歇着吧。”想來父親母親是不想見嶽崇山的,所以才藉故不回的吧?
“是,小姐。”春兒應了,便下去安排。
“小姐,世子爺讓奴婢跟小姐說一聲,再過數日便是太后的生辰,讓您萬事小心。”夜深,見屋子裡沒了其他人,留在千帆身邊伺候的翠煙才輕聲開口。
“難怪嶽珠兒這段時間如此安靜。”千帆翻過一頁書,輕笑道,“怕是大伯母又請了什麼名師指點,想在太后壽宴上讓這京城第一才女大放異彩吧?”
“據翠柳瞭解,大夫人特地花重金請了人教習嶽珠兒舞藝。”翠煙應道,“去年,嶽珠兒是以一曲《傷》名揚京城。”
“我倒是有所聽聞。”千帆點點頭,“據說嶽珠兒在花朝節上彈《傷》曲,聞者落淚,聽者動容,可謂一絕。”
“小姐可有準備才藝?”翠煙略有些好奇地看向千帆。自她跟在千帆身邊,從未見過千帆彈琴跳舞畫畫或者做女紅,似乎除了看書、寫字便是練武。
“那些東西學來做什麼?”千帆看着手裡的書道,“有那個時間不如多學些用得着的東西。”
“小姐認爲那些用不着嗎?”翠煙詫異地開口,“女兒家爲了嫁個好人家,都要學這些不是嗎?”
“嫁了人又如何?”前世,她也曾爲了嫁給那個人努力地學那些自己本不喜歡的東西。他喜歡寫字漂亮的人兒,她便夜夜練字到天明;他喜歡女子輕盈的跳舞,她便從半路學起,被教習嬤嬤罵得一無是處,只爲他能微微一笑……可是,那又如何?利用她得到天下,棄之敝履,再說自己是東施效顰,怎麼做都不如嶽珠兒來的美好……
千帆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血腥,這一世,她不要爲任何人去爲難自己,只爲本心。
“小姐,你沒事吧?”翠煙敏感地察覺到千帆的情緒不對,有些擔心地問道。
“翠煙,你可知道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千帆放下書,靠在軟榻上,望着燭火道,“孃親的家族,冷家世代也是將軍出身,所以冷家不論男女自幼便會學習行軍打仗之術。岳家與冷家是世交,所以自幼便定下了婚約。但是沒想到大伯父卻是成了文人,你知道外祖父當時有多看不上大伯父嗎?”彷彿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千帆笑道,“我聽娘說,外祖父當時把大伯父罵得狗血淋頭,就因爲他竟然成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外祖父雖然有些偏激,但是畢竟是武將出身,自然多少是看不上那些文人的。當場做主將娘許給了我爹。”
那個時候,嶽崇南僅僅還是個小兵。邊關將士沒有人知道嶽崇南是岳家的二公子,嶽崇南就靠着自己一點點的努力,成爲湟源萬人敬仰的大將軍。直到那時,所有人才知道嶽崇南是岳家子孫。
“爹爹當時答應孃親,若是成爲將軍便迎娶孃親。可是沒想到外祖父和孃親的哥哥竟然在與外族的廝殺中雙雙陣亡,外祖母聽聞這個消息,憂傷過度,沒多久便走了。偌大的冷家一夜之間沒落了,只剩下孃親和還不過四歲的弟弟。那個時候雖然聖上給足了冷家榮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等到四歲的小舅舅長大,冷家早已不能與當年同日而語。所有人都以爲爹爹會另娶她人,但是爹爹卻是奔赴邊關,在那苦寒之地等了孃親三年。孃親守孝期一過,爹爹便到冷家提了親,迎娶了當時已經年方十六的孃親。”
當年,她也以爲自己即便待字閨中,成爲大齡女子,但是也會像母親一樣遇到一個真心之人。曾經,她以爲洛朗逸就是那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卻不想,到頭來都是鏡花水月而已。
“窈窕佳人依舊在,真心白首不相厭;待到千帆閱盡時,生死不離情相悅……”千帆喃喃的開口,“容顏易老,真心難測。這世間,若是尋不得那真心相待之人,爲何要委屈自己?”
“小姐定然可以尋得那真心之人。”翠煙畢竟是個女兒家,聽完老爺夫人的事,自然也是心生感懷。這世間向來都是多有癡情女,難得有情郎,薄情寡義的男人數不勝數,但是世子爺絕對不是那樣的人,翠煙心裡早已經將千帆當做未來的世子妃,自然會這樣想。
只不過千帆根本不知道翠煙心中所想,只是笑着道,“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若是尋不到,大不了帶着你們周遊天下,翠煙你說可好?”
“小姐說好,自然是好的。”反正世子爺有的是時間,應該可以陪着小姐的吧?翠煙心裡嘀咕着,想着回頭得讓楓陽問問世子爺才行。
“小姐。”翠柳卻是掀開簾子,走到千帆面前,低聲道,“冰姨娘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