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晚上11點,臺大醫院的某層走廊裡,依舊是人影幢幢,對面的無菌病房裡,兩名醫生和幾名護士還在爲蘇慎行做全方位的心肺功能檢查。
雖然當天的手術很成功,蘇慎行也在48小時內醒了過來,脫離了危險期,但是他因爲是肺部中槍,術後仍涉及到呼吸感染等問題,所以需要一直住在無菌室裡,除了醫生特許,衆人都只能在玻璃牆外觀望。
今日的檢查結果,事關重大,意味着他能否脫離無菌病房,檢查已經持續了多個小時,衆人的心一直揪着。
透過玻璃牆,他們看着醫生和護士不停地進行一項又一項數據跟蹤記錄,呼吸都跟着緊繃了。
終於——
“譁”的一聲,無菌室的玻璃門被人拉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衆人全都從走廊的椅子上站起,幾名護士推着病牀,蘇慎行靜靜睡着,呼吸罩已經撤下了,但臉色仍舊是蒼白,眼眸緊閉。
“阿行——”文靜最先奔上前去,想要握住他的手,卻是不敢碰,蘇慎行的手臂上還吊着點滴。
醫生隨後走出,先是安慰文靜,“蘇太太,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說。”
“好。”文靜抱歉地說道,按耐住心裡的激動,努力調試着呼吸。
尤桐連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儘管她心裡面也是焦急不已,可現在必須要保持冷靜,然而脣角牽動,聲音仍舊是忍不住微顫,“醫生……他的情況怎麼樣?!”
醫生取下了臉上的消毒口罩,臉上多日來的陰霾終於消褪,轉而隱隱地流露出了欣喜之色,“有好消息告訴大家,蘇先生各項指標都很正常,他的意志力很強,恢復得不錯,他今晚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你們也當然都可以到牀前探望,並且呼吸罩已經撤了,他醒來後就可以說話了。”
聞言,衆人都十分激動,文靜更是喜不自禁,微微紅了眼眶。
“我給病人注射了帶有安定睡眠性質的藥物,他會睡久一點,你們大家要注意安靜。”醫生叮嚀着說道。
“好的,我們知道了,謝謝醫生。”文靜和尤桐等人都是感激不已。
“不必客氣,這是我職責所在。”醫生謙虛地道,翻了翻病歷本確認無誤後,囑咐說道,“好了,先這樣,你們也在醫院守了這麼多天,平靜一下,一會兒護士會叫你們進病房探望。”
“好,謝謝醫生。”衆人再次答謝,並暗暗鬆了口氣。
醫生也是長舒了口氣,蘇慎行的命總算是保住了。
不過,他不可避免地會有一些後遺症。(這個就是日後蓉兒和修之間最大的問題,淚。)
可是能夠活下來,已經是實屬萬幸了。
護士先是將蘇慎行安頓在了一間獨立病房,然後調控好了點滴的頻率,叮嚀了幾句後離開,護士一走,衆人立即要圍攏上前,然而醫生有言在先,不可以一下子都擁堵過去,尤桐便讓文靜先進去,自己和其他人都在走廊繼續等候。
這是一間寬敞的高級病房,佈置得很舒適,牆面被粉刷成了粉藍色,看起來很溫暖,一面有大窗戶,藕荷色的窗簾拉着,大燈沒開,只有牆角一盞立燈亮出暈黃的淺淺光線。
文靜目不斜視,走進來後,直接把眸光定在病牀上,凝視着還在藥物作用下沉睡的男人。
她揉了揉眼睛,忍回喜悅激動的淚水,挪動腳步輕輕走了過去,在牀邊的椅子上慢慢坐下。
終於沒事了。
她溢出一口嘆息,心底的那顆巨石終於落了地。
白色的被子蓋在他的肩膀下方,白色的繃帶纏繞在脖子上,儘管傷口看不見,可是她卻可以知道他會有多痛,連帶着她的心也好痛好痛。
爲他心痛,似乎成爲一種習慣,不能控制地習慣。
那是槍傷啊!
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就要了他的命。
倘若子彈再偏離一點點,哪怕是微小的一釐米,此刻的他將會在哪裡?!
這個問題狠狠地揪住了心臟,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沒有了他,她的生命還有繼續的意義嗎?!
是他讓她懂得了愛情的酸甜苦辣,雖然痛大於喜,苦多餘甜,可是愛就是愛了,付出的情感,此生都不能收回。
她緊咬着脣瓣,看着他斯文俊逸的臉龐消瘦許多,整個面部輪廓變得更深,而點點青色的胡茬冒出,整個人看起來頹廢不已,讓她的心微微抽疼。
按耐不住那股心疼的情緒,她伸出手,輕輕碰觸他消瘦的側頰,指尖又緩緩地往上移動,來到他緊蹙的眉心。
傷着,病着,睡着,他仍舊是心事重重,她知道他在難過,爲爺爺難過,蘇家的事情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爺爺希望他可以從政,他卻一直不肯,可是經過這一次,也許他會改變想法了,往後,他可能會做很多沉重又有壓力的事情,而她會一直陪着他的,不管他需不需要。
這些年來,他對她雖然不是愛,但畢竟也是有情有意,她知足了。
想起她去德國之後,他每日傳來的噓寒問暖,她的心中溫熱,他的每一條短信、每一封郵件,她都留着。
走過這麼多風風雨雨,前方不知道還橫着多少阻礙,可是隻要他好好地活着,她就能永遠守下去,無怨無悔。
“阿行,我愛你……”似有若無的嘆息,從脣邊溢出,嘴角邊帶着溫柔的笑,眼睛卻是微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