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如千斤

臺階下,佈滿了殷紅的血,染紅了趙婉華珍珠白色的衣裙,血花一片一片。

“媽媽……”尤桐的腦子忽然一空,握緊了手,卻什麼也抓不到。

她的身體輕晃着,彷彿大海中漂泊的小船,無依無靠,卻仍舊掙扎着想要找到某個方向,尋求最後的生機,她快步衝下樓梯,將地上的趙婉華緊緊抱住,大聲地哭喊,“媽媽……媽媽……”

而趙婉華雙目緊閉,呼吸那麼微弱。

尤桐試圖扶起趙婉華,可是她抱不動,於是瘦弱的她沾着滿身血跡敲遍鄰居的房門。

一間,又一間。

“有人嗎?!”

“有人嗎?!”

“有沒有人在啊?!”

聲嘶力竭的聲音在寂靜的樓道里迴響,但迴應她的全是無人應答。

想要回房間去拿手機叫救護車,可是房門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動關上了,鑰匙還在裡面,她急得大哭,像是沒有家的孩子。

“救命……救救我媽媽……”她的聲音輕飄飄的,淒涼,而又絕望。

忽然,樓梯間響起沉穩而又急促的腳步聲,彷彿有人來,聽到她的哭聲,那腳步更快更疾,像是用跑的。

黎遠航踏上最後一個臺階時,呼吸已經完全亂了,可是他來不及喘一口氣,心臟便又是一緊,觸目所及,是一片怵目驚心。

“小桐……婉姨怎麼了……”

聽到聲音,尤桐慢慢地擡起頭來,蒼白的臉蛋上淚痕斑駁,迷濛的瞳看見終於有人來,她彷彿是找到了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了黎遠航的胳膊,指尖卻是顫抖。

一瞬間,黎遠航感覺到自己的身上揹負了千斤般的重量。

臺大醫院。

急救室的門上亮起了紅燈,裡面正在進行緊急搶救。

負責外聯的護士拿着紙筆找家屬簽字,卻不知道該找誰籤,望了望黎遠航和尤桐,不好判斷他們之間的關係,看起來有些像情侶,又有些像是兄妹。

黎遠航默默走上前,接過紙筆,迅速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尤桐表情呆怔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言不發,而黎遠航走回她身側,倚牆站着,目光直直,不知道是在看她,還是略過她的頭頂望向急救室的門。

不多時,得到消息的黎洪濤和黎佳期也趕來了,兩人的腳步都很疾,神色也全是慌張。

“遠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黎洪濤急切地問,而黎佳期卻是冷眼望向了尤桐。

黎遠航避重就輕,只淡淡回道,“只是意外。”直到開口說話,他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沙啞。

黎佳期一聽到他如此說,一下子火了起來,她一把衝到黎遠航跟前,大聲嚷道,“哥!你到現在還要維護她?!要不是尤桐不知檢點,婉姨怎麼會去找她,又怎麼會出事?!”

黎洪濤一臉茫然,這什麼跟什麼?!

“佳期!”黎遠航呵斥一聲。

“爲什麼不讓我說,我又沒有瞎編,本來就是這樣的!”

“住口!”黎遠航不自覺地提升了語調。

黎佳期見黎遠航的臉色不好了,便不敢繼續惹怒他,可是她心裡的不服卻沒有就此壓下,她轉過身去把怒氣全都發泄在尤桐身上,“尤桐,你別想推卸責任,婉姨有事都是你害的,你這個掃把星,罪魁禍首!”

“佳期!”黎遠航走過來,一把將她拉走,沉聲說道,“這裡是醫院,你嚷嚷什麼,再胡言亂語,就滾回家去!”

滾?!

“……”黎佳期憤憤不平,紅了眼眶。

而椅子上的尤桐卻仍是一言不發,脣瓣緊咬,像是自責。

媽媽是爲救她才從樓梯上跌下去的……

是爲了救她……

黎遠航側目瞥了尤桐一眼,眸色黯了黯,難掩心疼。深呼吸了一口氣,那股淤塞感仍充斥在胸腔裡,怎麼也去除不掉。

趙婉華被送進急救室已經半個多小時了。

黎佳期扶着黎洪濤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等待變得十分漫長。

此時,黎遠航口袋裡的手機響起,是他的助理打來的,有一些公司的事情請示,他卻完全沒有心情聽,機械地動作着,默默地關掉了手機電源。

此時,急救室門上的紅燈忽然熄滅,門由裡往外地被推開。

先走出來一名外科醫生,腳步卻是沒有停,尤桐等人正要上去追問,另外一名醫生卻朝着他們走來,這名醫生姓孫,正是前一日爲趙婉華診斷過的那一位,因爲時間間隔近,他對趙婉華還有印象。

“趙女士的摔傷並不嚴重,外科醫生已經處理過了,我要跟你們說的是,趙女士昨天晚上來過醫院,掛的是腫瘤內科,病人胃部的腫瘤繼續生長,她現在的狀況不容遲緩,必須馬上動手術,你們趕緊去辦手續,簽了字後,病人就馬上從急救室轉到手術室,我會親自爲病人主刀。”

腫瘤?!

衆人皆是大驚失色,黎佳期心裡也是一悶。

黎洪濤忽然感慨,痛苦地呢喃,“都是我不好,我居然沒有察覺出她的不對勁,她竟然一個人偷偷地跑來醫院。”

黎遠航也回想起前一日餐廳裡的那一幕,不禁後悔自己的粗心。

“爸,哥……”黎佳期忽然哭了起來,“怎麼會這樣,婉姨上次不是已經切除了腫瘤嗎,怎麼還會生長,婉姨會不會……會不會死啊……”

尤桐的身體微微一晃,黎佳期的話讓她的心“咚”的一沉,像是被重重捶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