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綿密纖細的睫毛顫了顫,這纔看清楚了電梯前冷峻的男人。
他手指間夾着一根菸,一圈又一圈的煙霧繚散在空氣裡,尼古丁的味道,危險,而又魅惑。
靜默着,他吐出一個菸圈,俊容上浮現出一絲不耐,薄脣微微一勾,似怒非怒,“說話!”
兩個字,冷漠,疏離,如冰塊一般懾人。
嗓音低沉沙啞,又富有磁性,卻是蘊涵着洶涌,讓人不寒而慄,也於無形當中拒人於千里之外。
其實……他們之間也好像真的很遠很遠了吧。
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尤桐恍然又清醒了,深呼吸了一口氣,拳頭微微捏緊,然後又鬆開,反覆兩個來回之後,她終於勇敢地問出了自己心裡困擾了許多天的問題,“我們之間的交易……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容尉遲的眉心在一瞬間蹙起,明顯不悅。
尤桐屏息以待,就像是即將上刑場的囚徒一般,害怕與驚惶,緊張與急迫,矛盾的情緒交織而來,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肯定的答案多一點還是否定的答案多一點,或者……不知道比較好。
可是下一秒,他就給出了回答。
他平穩心緒,一字一句地道,“股權讓渡書是財務部經手的,你應該知道我現在的身價,當初因爲放過黎氏的那一筆損失已經不算什麼了。”
容尉遲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反常,不像是他平時說話的強調,迷人的男低音,低沉中帶着絲清透,一如既往地有些涼薄之意,但更多的,卻是無謂,輕佻,甚至是麼漫不經心,好像結束與否對於他來說,沒有一絲一毫意義。
尤桐忽然木了一下,脣瓣下意識地咬緊,好一會兒,才艱澀地開口,“好的,我明白了……總裁。”
她忽然發現,“總裁”這兩個字,喚出來是這樣的艱難,就像是一道鐵閘,將她所有的情緒全都阻隔到心門之外,心竟然好像被分割成了兩半,門內一半,門外一半。
門內是她那一年望着他的背影而心動,是他們在小漁村快樂的日子,是他們在愛丁堡夢幻般的時光,是他爲她寫了無數的字條貼滿房間,是他同意她收養小狗,並讓它叫容小遲。
門外,卻是硬生生的事實——交易結束了,全都結束了。
容尉遲又擡手抽了一口煙,煙霧升騰,隱匿了他的表情,只是一雙黑瞳還分不清楚情緒,森冷,卻又讓人覺得詭異非常。
時間彷彿靜止,空氣也彷彿凝固,尤桐忽然覺得氧氣不夠用了,掉頭就要離開,身後的他卻又忽然開口,“等等!”
尤桐的腳步驀然一頓,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爲什麼還要停下,難道還有什麼期待嗎?!不該的啊!真的不該!
可她還是鬼使神差似的扭過頭,轉眼便看到立於電梯前的容尉遲,他的頭頂有一盞銀白色的豎燈,透亮的燈光投在他身上,身形頎長,五官英俊,此刻卻是半分表情也沒有,渾身散發着冷峻氣息的男人連眼斂也沒有擡眸望一眼,就直接對她說,“我送你回去!”
尤桐忽然就笑了,嘴角邊一抹苦澀秀容,搖搖頭,呢喃似的說道,“不用了,我自己知道路。”
知道……她該去哪裡了。
“總裁,再見。”說完,尤桐佯裝平靜地轉身離開。
當玻璃門隨着她的腳步徐徐劃開,空落的環境愈加映照得人心蕭條,連透明的玻璃也散發出了寂寞的光澤。
當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掉後,容尉遲才緩緩擡頭,視線延伸過去,目光陰鬱。
臉上佈滿陰鷙,讓空氣也結了冰,凍了霜。
指間的香菸沒有再抽一口,任由它燃燒到了盡頭,直到燙手。
快步走向停車場,遙開車鎖開了車門,彎腰坐進去,熟練地發動引擎,車子如箭一般地飛了出去,雙手緊緊地操縱方向盤,像是想抓住什麼。他的手指筆直修長,骨節分明,除了左手手腕上戴了一隻黑色手錶,整雙手再沒有任何其他裝飾物,簡潔的風格,在這一刻卻顯得突然空洞。
尤桐出了公司,到了最近的公交站臺,坐上一輛人不太多的車子,虛弱似的把頭靠向了椅背。
忽然,包裡的手機響了,她的視線一片朦朧,只隱約瞧見屏幕上跳躍着兩個字——媽媽。
“喂……”一開口,聲音便是哽咽。
“小桐,前幾天是你生日,媽媽給忘記了,對不起。”趙婉華愧疚地說道。
“沒關係,媽媽這不是想起來了嘛。”尤桐自欺欺人,並寬慰趙婉華似的說道。
“小桐,你今晚有空嗎,媽媽帶你出去吃宵夜好不好,就當做是媽媽給你慶祝生日吧!”
尤桐捂住嘴巴,不想讓自己脆弱的聲音泄露出去,頓了頓,才又緩緩開口,“媽媽,我今晚加班,改日吧。”
對不起,媽媽,我今晚想一個人呆着。
公交車搖搖晃晃,駛過臺北的大街小巷,霓虹閃爍,美麗卻冰冷。
一個人,一顆心,一生等待。
一個人,一座城,一生心疼。
一個人,一條路,一生孤單。
腦子裡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某本書裡的一句話來——愛上一座城,大抵是因爲,這裡住着一個你愛的人。
臺北,我不想愛你。
第二天,尤桐走進容琛的辦公室,手裡拿着一個信封,“總監,我想好了,我申請調往臺南分公司,希望你能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