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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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需要接過美景手中的“接力棒”時,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頭緒,匱乏到一點帶來自信的靈感都捕捉不到。

“我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他低頭看着荒蕪的桌面,抓着頭乏力的問自己。樑語天懊惱的時候,辰辰已經轉身離開,他甚至連聽聽自己父親的心思或解釋的想法都沒有。

樑語天彎腰拾起兒子散落的照片碎片,拼湊之後夾進書中,鎖進櫃子。在無法抉擇,駐留收藏,還是丟棄忘記的時候,人往往最容易選擇逃避。他起身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鏡子裡的自己是一張努力剋制的臉,是一張自己不太敢正視的臉,是一張心與面容不相符的臉。

“喂,小澈嗎?”樑語天回到書房裡給行澈打電話,他聽見行澈的聲音,也許情緒會舒緩一些。

“小天啊,怎麼了?哎呦,對了我跟你說件事你猜凝宣今天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麼?”行澈誇張的笑着問他,好像沒聽出來樑語天語氣中透露出來的失落。

“問什麼?”

“她問我,呵呵,她問我張哥是不是gay”行澈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憋不住發笑,好像沒有比這更可樂的事情了。

“他那個樣子,被誤會也正常”樑語天不以爲然的說,接着想起了什麼,突然問:“她問你這些幹嘛?”

“就是啊,要不我怎麼會覺得這個事情這麼好笑,你想破頭也想不到,張哥對凝宣做了什麼”行澈還在笑,聲音爽朗有力:“我真是想想那個畫面……就不行了……逗死我了”

樑語天的心突然“咯噔”的向下墜了一下,甚至忘記打電話給她的目地。他想不明白,爲什麼躲到那裡,天涯海角也會有關於凝宣的一切鑽進他的耳朵,就算他刻意不去理會,不久之後凝宣就會憑空出現在自己眼前。一次,兩次,次次如此。“張哥又怎麼了,他向凝宣求婚了?”他只是隨口說說,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腦怎麼能想出這麼極致的念頭。

“啊……”行澈的高分貝叫聲差點讓他失聰,“你怎麼知道的?”她不可思議的驚呼。“我還以爲凝宣鬧着玩,難道是真的?她跟你講了?”

“我猜的。”他平靜的回答。

“你怎麼能猜那麼準?”

“我二十歲就跟了張哥,跟在他身邊十幾年,他什麼事我不知道。”樑語天的心臟,不知是不是因爲行澈的大聲的驚擾,突突直跳。

“我現在越來越相信‘不是冤家不聚頭’這話了。你,我,凝宣,張哥。都是冤家不過,小天,凝宣要真的和……不會吧”行澈順着牙縫,倒吸一口冷氣。

“小天,你不會讓她落入那種人的手裡吧。”行澈含沙射影的問他。

樑語天笑了,“她又不是綿羊。”

“你不能總這麼下去啊,凝宣的合約也快到期了,你是不是該考慮讓她回來了。這麼做對她,對公司都有利,何樂而不爲呢?”

“她不是簽了十年嗎?”樑語天記得林翰和他說過。

“你覺得凝宣是傻子嗎?”

“她不會的。”樑語天魂不守舍的低聲說。

“什麼不會?怎麼不會回來,知恩圖報這一點,凝宣做得比誰都好凝宣的心思你不會不明白,何必要我這個外人整天跟你們摻和呢。你主動一點兒,要不凝宣真的頭一熱跟張哲騰有點什麼……你後悔去吧。夏凝宣那倔脾氣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我看你倆都是屬驢的,攆着不走,打着倒退。小天,你不年輕了,有些事得看的淡一些,日子終究是沒過的那部分比流走的更重要。”

樑語天一直沒出聲音,手漸漸握成拳頭,指甲嵌進肉裡

行澈焦急的問:“小天有沒有聽我講?”

“姐,她不會嫁給張哥的,你放心”

這回輪到行澈無語了,她摸不準樑語天到底什麼意思。“你打電話過來一定有事,怎麼了?”

“澈姐,我都不知道辰辰是怎麼長大懂事的我給了他們生命,卻不能賦予人生,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天天教育這個,教他們那個,居然搞不定自己的小孩。我到底在做什麼?”

“辰辰……你惹你兒子不高興了?”行澈吃透了樑語天,跟這種藝術家講話,需要把他的意思降低一個層次理解,他們總是喜歡誇張渲染煽情。所以,樑語天口口聲聲的“人生”,到行澈這兒就自動變爲,他兒子鬧他,或者他把兒子惹毛了。

“啊?”

“你難道不知道你自己就是個孩子嗎?我看辰辰比你懂事多了。再這麼下去,真的要變成他來照顧你了。小天,你這樣一個人真讓人放心不下。要不,回來吧……”

樑語天嘆了口氣,惆悵的說:“他現在特別偏激,剛纔把我備份的網上的那張照片撕了”

行澈聊天向來着重聽重點,“你還真的準備要告啊”

“看看再說,這次我真的,要不是……唉,算了……要不是凝宣,我真的要和他們打官司”

“我也是這個意思,這種事鬧出去也不大好,息事寧人吧,忍一忍就過去算了,就是便宜了那些記者編輯。”行澈當然知道,他們的那張合照,是三個人的共同體。這件事真的鬧起來,活着的人不消停不說,去世的美景也無法安寧。

“我跟你說,我恨不得殺了他們”樑語天很少這麼咬牙切齒的說話,這件事逾越他了容忍的底線,刀子捅到他心裡了。

“小天,有這時間還不如多耐心陪陪孩子。你要和他們做朋友纔好溝通。除了兒子惹你,還是你惹兒子,這種爺倆拎不清對錯的事,還有沒有別的事?”

行澈明白簡單的幾句安慰也於事無補,只能顧全大局,選擇沉默。她也一直在查這張照片到底是哪頭放出去的,直到現在也一點兒頭緒都沒有。這種移花接木的東西,說惡搞也好,說詆譭也成,反而沒有真實的更容易分辨出源頭是哪家,用意何在。

“哦對,你幫我把國內的新書籤售都取消吧,我不想回去了,陪陪孩子。”

“樑,樑語天,你別害我”行澈誇張的尖叫。“你沒接到通知呢,你的書又加印了,而且籤售會加場。你歌不唱,戲不拍,你總得寫寫自己的名字吧你必須回國,把孩子帶回來,我給你帶,我,我給你養都可以,我想死他們了我跟你兒子溝通溝通,幹嘛惹你生氣求求你放我條生路吧,出版公司會追殺我的。你知道你的籤售會跟當地公安打交道是多費勁的事,我好不容易纔批下來。”樑語天曾經的某場籤售會,歌迷把整個十字路口,天橋都擠得水泄不通,歌迷排隊時間過長熱得暈倒,救護車進不來差點兒出人命,公安一聽是他的見面會頭都大。

“加印?爲什麼?”

“大家都想從你的書裡幻想出來點兒,你和凝宣之類的,親密關係啊。”

“他們難道不知道我寫的是械嗎?我好着呢,不會那麼快出回憶錄”

“械不就是男歡女愛嘛,只要是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那就一定會和你有分不開的關係。他們纔不管你想表達的是什麼,只要能滿足他們的幻想就夠了。你那段激情戲的描寫,等着記者們問你是不是來自生活吧”行澈詭異的笑着。

“那你這麼瞭解,怎麼不早點兒提醒我我刪掉”

“你在這個行當混了十多年,什麼不瞭解,再說,我要提醒你我讓‘凡微’喝西北風啊我當然是希望賣得越多越好不過你那段寫的,真的很盡爆,你有生活吧?”行澈詭異的問他。

“那我表演跟你看好了”

“我很快就會給你耳票,你一定準時回來,孩子也都回來要不我派個人飛過去接你們吧,兩個孩子加上東西,你一個人負擔太多了,照顧不過來。”

“你真的要綁架我?算了,你和林翰到時候接我就好,孩子我不習慣交給生人照顧。”

“熟的你又不待見”行澈小聲嘀咕。

張哲騰被凝宣砸傷之後,在凝宣的視野裡消失了。公司還破天荒的給凝宣刪掉了幾個商業演出,宣稱要保護她的歌手形象,順便讓她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凝宣樂得清閒,給就接着,哪那麼多事兒啊,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張哥去哪兒了?”

他的私人助理說:“出國辦事去了。”

再問去了哪兒,私助閃過一絲警覺,搖頭說不知道。

凝宣想正好最近有時間,就約來設計師夏川商量下一個季度的服裝造型。

凝宣打電話給他時,他什麼都沒問就一個勁的答應。

凝宣可笑的問:“小川,你怎麼什麼事情都沒聽就答應了呢?”

“凝宣姐我們都姓夏啊,是本家”他理直氣壯的說。

凝宣笑着感嘆:“呵,還真的是,我都沒注意呢。”

“凝宣姐,我最近發現你在國外也可紅了”他沒頭沒腦的說一句。

“是嗎。”凝宣不以爲然的回答。

“然後,我每次出國去參加時尚party的時候,都說你是我姐姐。他們不信,我就說,‘你看啊,我們都姓夏,而且我姐那麼漂亮,我這麼帥,當然是一家啊’呵呵……”他說着說着,投入的笑起來。

凝宣聽着這個沒有城府的大男孩的笑聲,好像她面前玻璃杯裡的冰鎮檸檬汽水,凝結出來的水珠。乾淨,透明,清爽。

“最近我去英國,你的故事又流傳出來了新版本。他們說,你以前在購物街旁的一間小酒吧駐唱,前些日子還被登載網上,你的歌迷特地飛到英國去看。姐你在英國上過學啊?”

“你在哪兒看到的?”凝宣悠然攪動冰塊的手,停滯了下來。

“你的官網啊米奇們好貼心的,你的學校照片,你的大學的作品發表會資料,他們都找得到。有些你自己也沒有吧你那麼忙也沒什麼時間上網,等我下載出來給你留作紀念”

夏川講了一大串話,凝宣卻感覺他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的思維完全停頓在,“酒吧”這個節點上。

“哦……小川我這邊突然有點事兒,你先把電話掛了吧,我等一下給你電話”

“姐,那你先忙吧,別忘了給我電話,我等你。”夏川補充道。

“好”凝宣匆忙掛斷電話,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給助理打電話。要她馬上通知官網刪掉關於她在英國的一切。嘉嘉的電話居然莫名其妙打不通。凝宣氣急敗壞的使勁握着手機坐定下來。

凝宣這麼快打來,讓夏川有些受寵若驚,“凝宣姐你忙完了?”

“小川,你是說你這次出國才知道我在酒吧駐唱的?”她努力抑制住內心的忐忑,儘量使出平緩的語氣慢慢的問。

“恩,就前幾天。”

凝宣吸了口氣,“小川,你認識一些電腦高手嗎?可以黑網站的那種?”

“姐,不是吧,你就爲這麼點兒小事,把自己的網站黑了?”他誇張的大聲嚷嚷。

“噓……小點聲我一時也說不清楚,總之我不能對騰飛的人講,不能讓他們知道。你幫幫我”凝宣把聲音壓低。

“你文憑是假的?”他把聲音降得很低,神秘兮兮的問,弄得跟兩個特務準備接頭似的。

“哪跟哪兒啊,怎麼可能我是說,我沒有駐唱,那酒吧是我的一個朋友……開的那天我們就是在一起玩兒嘛,是我不想連累朋友哎呀,一時半會我也說不清楚,你認不認識什麼人,把我的網站黑幾天,然後再刪掉那些信息刪什麼,我到時候會告訴你。”

還好夏川沒再問,拍着保證:“包在我身上”

凝宣深吸一口氣,“謝謝你……”老天保佑,希望一切都來得及。凝宣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並沒有人知道喝得爛醉的她,然後被樑語天帶回酒店。凝宣以爲這件被自己平復了的小小波瀾的事情,已經開始悄悄積聚成驚濤駭浪,把凝宣的人生拍打得支離破碎,把她席捲到另一個方向。

半個月以後凝宣終於見着了久違的張總,那天早晨凝宣剛到公司開會,看在張哥一身嶄新的行頭,人模狗樣的坐在他的沙發椅上給員工們講市場戰略。看見凝宣來了,居然破天荒的對她羞澀的笑了笑,輕聲叫她:“凝宣”

凝宣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一下,她自己找了個角落等着助理買咖啡回來。凝宣進騰飛之後一直有這個習慣,開會的時候願意坐在牆旁邊的沙發裡,不坐在他們之間。凝宣想,自己的內心可能從一開始,就不認同這個公司。其實她也只參加唱片演唱會之類的,和自己相關的企劃會。一般的時間裡她都是和張哲騰單打獨鬥的,只要聽見那條長長的走廊通道中又充斥了張哲騰的咆哮,大家就會知道,差不多是凝宣來了。

緊張的工作,紊亂的作息時間,凝宣在夜裡常常失眠。每晚躺在牀上,耳朵裡都會有個“嗡嗡”的聲音,非常緊張的催促着她做一些什麼。聽也聽不清,擾得心裡焦躁不堪。

眼睜睜的看着時間滴答溜走,想着,過不了多久又要起來工作,休息的時間所剩無幾。越着急想睡,越是睡不着。後來就學會了喝酒,喝酒不用學的,就是把自己灌醉了。

她起身,揉着沉重的腦袋,去給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一杯杯烈酒下肚,就有了昏昏睡的感覺。不苦,不甜,不澀,只有烈焰般穿梭喉嚨腸胃的刺激,然後在身體裡滾燙灼燒。藉着酒精的力量,把所有思緒都燃燒蒸發掉,沉沉睡去。

一串陌生的號碼,把凝宣吵醒了。凝宣皺着眉頭,接起電話:“喂……”

“是夏凝宣秀嗎?”一個陌生的男聲。

她微眯着眼睛倚在牀頭,嗓音沙啞的說:“我是”

“你同父異母的姐姐蔣美景,四年前去世。樑語天回國安葬亡妻,錄節目無非是遮人耳目。”

凝宣坐直了身體,問:“你是誰?”冰冷的質問背後,藏着一顆戰兢的心。她看見自己顫抖的胳膊,明晃晃的昭示着恐慌。

“你爲什麼要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我?”四周混沌一片,昏黃的小燈和精油燭臺的殘餘,在眼前搖曳。她覺得這只是個夢境,是不真實的。那個魔鬼的聲音,都是幻覺。

“我是誰不重要。”對方平靜而冷漠的回答。沉靜的聲音喚醒了凝宣的意識,她分辨出這個聲音她不認識,而且看樣子他樂於與她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