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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裁耍無賴

之後的一整個夏天,和他之間再沒聯繫。他們就像一個在凡間一個在夢裡,只是一次誤闖誤撞跌進夢中才見了他,他們本來就不存有什麼聯繫。這個夏天成了留在凝宣心底的私密,腦海中沉浮的夢。回憶起那新鮮的夏日氣息,會有幾分悸動和微笑的感覺。樑語天是一顆石子,撩撥了她一池春水。

再次聽見那個被她安放心底,了無痕跡的名字,是別人隨意從口中吐出的兩個字。說者輕鬆,聽者心顫!

早上的例會大家都不太清醒,誰也不捨得加速那個處於半休眠狀態辛苦的大腦。頭腦風暴最終轉向八卦胡扯。不知怎麼就討論到樑語天和經紀人之間的糾葛上。凝宣不愛聽,但故事的精彩程度遠遠超出了她心裡的那點兒兒女情長。對着一個飛揚跋扈言之鑿鑿的女生問:“你說的是真的嗎?”女生轉頭奇怪的看她一眼,拉長聲音說:“那還有假!”無論真假,她此刻的整個人都是坐立不安的。無論真假,她此刻的心驚膽戰也是因爲他!凝宣恨不得立刻推門而去,站到他面前,看看他現在的樣子。

知道一些樑語天獨立出來開公司的事情,她也毫不懷疑樑語天的能力。年輕的凝宣還沒體會,這個叫“社會”的東西遠遠比你知道的“社會複雜”更復雜。誘惑和利益的薰染,視覺早已變了色。“社會”這條食物鏈裡的一個個環環相扣的圈子,更像陷阱,獠牙,迷陣,鬼屋。人人都用這樣一條鏈子捆上,想甩甩不掉,想逃逃不開。物慾橫流,人心險惡。

“我要去找他!”這像是給自己勇氣一般的念頭跳了出來,可下一個念頭就是,“可我又算什麼啊?”在掙扎和幻想中忍過了大半天,最終從抽屜最下面找到那張壓在銅版紙下面一整個夏天,被受潮的木質浸得發黃了的名片,她發誓她就是想看看,看看它還在不在,看看上面的幾行字。可是捏起名片之後,她接着就拿過手機翻出通訊錄,把名片上的電話和手機裡的對照了一遍。然後就機械的按下了綠顏色的“通話”。提示音響起的時候她才清醒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心突的一下開始錯亂的“砰砰”直跳,手也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夏凝宣這輩子最見不得的就是,堂堂七尺男兒抱頭屈膝淚流滿面,蹲地不起一蹶不振的樣子。咦,想想那畫面,牙縫都難受。可是她錯了,樑語天不是她憑空想象出的可憐相,他頂天立地。就像她很久以前聽到過的一句話,對於男人,證明你愛他,不是毫無保留的爲他付出所有,而是懂他的所有!只不過凝宣那時記住了,現在仍不懂。

“喂,您好!我是‘凡微娛樂’的執行經理行澈!”對方接電話的是一個女聲。就說嘛,名片上怎麼會留樑語天的電話。

“哦,喂!您好!請問樑總在嗎?”她身子向前傾了傾,胳膊找到了桌面做支撐點。

“請問您是哪位?”電話那頭是一個冷靜而職業的聲音。

“您好,我是《尼曼》的製作助理,夏凝宣!樑總的案子是我負責的。”

行澈對夏凝宣這名字印象頗深,Lisa的後續問題都是她一手解決的,凝宣那一紙檢討也是行澈代爲接收的。“可是那個案子不是早就結束了嗎?”算算那一期的雜誌都發行完好幾個月了,她又來能有什麼事,電話那端對這個冒失鬼戒備森嚴。

“恩,是的。那個,我不是因爲雜誌的事致電的,那個……樑總的公司,不是!樑總他……!那個,我是和樑總以前有過約定,能幫我轉達一下嗎?我想和他說幾句話。”凝宣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把這件事從頭到尾好好說明白,但她知道在電話裡,尤其是跟接電話的這位小姐是說不明白的。

“夏小姐,您能不能說的具體一點?什麼時候的約定?是預約嗎?”

“預約?沒,沒有,我們只是口頭上說過的。麻煩您就說一下是《尼曼》的夏凝宣,幫他錄過歌的那個,他就知道了。您放心,他要是不接,我也不會再打擾。”

“哦……那好吧,夏小姐請稍等,我去幫你叫他。”聽她說“錄歌”,想必二人應該有些矯情,行澈放下電話去找樑語天。

“麻煩您了!”凝宣噓了長長一口氣,沒想到,和這個人說句話是如此不易。

“喂!”凝宣胡思亂想中,話筒對面突然傳來一聲很熟悉,久違了的慢騰騰的聲音,她所有的記憶都被牽扯出來,熟悉的心情,還有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此刻超乎尋常的想念。

“喂!您好!”凝宣一驚,握着話筒點頭答應。打完招呼想說的話一下被噎住,不知道該說什麼。

“哪位?”他沒帶任何感**彩的尋問。在他心裡,她不過是夏天時候一個幫他完成錄音的ABCD中的任何一個,他那一季附着在她身上的體貼和溫存,犀利和玩笑,都像那個夏天肌膚上的汗水一樣被似火驕陽蒸發掉了。

“您好,我是《尼曼》的夏凝宣!”凝宣輕輕吸上來一口氣,沉悶的說。

“恩,有什麼事?”他平靜得像是對待剛剛分別又打來電話的熟人。

他還記得我?這種回答,完全聽不出電話那頭的人作何感想。想當日他是如此希望自己去他的公司唱歌,看來那日飯桌上他那一絲失落的眼神,也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她真想現在就把電話掛了。他突然又問了一句,“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凝宣心軟了,羞赧的輕聲問:“您……現在有空嗎?”她覺得自己很冒失,可一時也沒想出什麼好開頭。

“現在?我很忙!”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不做二不休:“您上次對我說的事,現在還有效嗎?”凝宣心口不一,腦子裡關乎他的安危,話從嘴裡出來就轉了個彎兒。事後自己都不敢相信,那天怎麼就毫不思量的把自己徹徹底底的交了出去。凝宣其實知道自己心裡到底想了些什麼,無非是想看得見他,一直一直看得見!

“想當實習生的話可以過來,不過沒工資。”他寡淡的說。甚至連對待一個陌生人的禮貌性的熱情都沒有。

凝宣一驚,原來他什麼都記得!“好!”她答得乾脆。

“你上午找個時間過來。”

“那我要找哪位工作人員?”凝宣追着問。

“來了就有人管。”樑語天滿口的隨意,還夾雜着幾分輕蔑的口吻。

凝宣靜默,心中五味雜陳,說不清什麼感覺。當初毅然決然的拒絕人家,這會兒又上趕着投懷送抱。他一定把自己當成了那些出賣色相追逐名利的女人。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塊硬骨卡在喉嚨,吞吐困難又不甘心被憋死。

這是什麼樣的一天,大清早就開始的心驚膽戰,一上午的憂慮和爲了讓自己痛下決心或許誇大了部分事實的幻想,鼓足勇氣放下顏面的準備救他於水火,之後被這個自己心心念念惦記着甘願搭上自己的人,當成輕浮貪圖的戲子,給不鹹不淡的拍了一巴掌。

“哎,我說,你真的滿十八了嗎?我可不僱用童工!”空靜了半天的電話那端,突然戲謔似的冒出一句。

“啊?我馬上二十二了!”凝宣回過神兒,慌亂作答。這個適時的小玩笑讓她放鬆了許多。心裡重新鼓起勇氣想再說些什麼,對方已掛了電話。把手機放回原處的時候,發現是一手的汗。想必自己的臉色和表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收拾東西回家。臨走時她優雅的站了一會兒,笑盈盈的環視了一遍這個被一個個格子塞滿的寫字間。

深秋的夜,月光澄明夜涼如洗。凝宣拖着有些疲憊的身子卻無法入睡。咖啡涼透了又重新注滿熱的,無意識間不知來來回回了幾次,雜亂又空蕩蕩的心卻如何也,不暖,不滿。明天就要去他的公司當練習生了,未來會是什麼樣子的?還有和母親的約定要怎麼辦?凝宣想,我真是瘋了!接着就耍賴一樣“哎呀,哎呀”起來,栽倒在牀上來回打滾,跟自己耍賴的叫着:“哎呀哎呀??煩死了!哎呀哎呀??不管了!”

早上看到母親好像奇妙的嚴肅許多,不禁一陣愧疚爬上心頭:“媽,早!”凝宣環抱着母親,幾乎是帶着哭腔對她撒嬌。她委屈,她惶恐,她愧疚。

“凝宣,怎麼了?”母親見她一反常態,面龐微腫,頭髮凌亂得像個樹冠,不是每天清晨那個忙忙叨叨的打扮着自己,樓上樓下來回飛奔幾圈之後,立在她面前,say goodbye,的那個自信,伶俐,氣質不俗的女兒。

“沒什麼,想想這麼多年一直沒陪在你身旁,媽你很辛苦!”

夏母撫平她蓬蓬起來的頭髮,說:“凝宣啊,獨立每個人都要面對,越早學會以後就越輕鬆。媽媽不希望你爲任何人而活,生活是自己的,只要好好的不走錯路,無論你選擇什麼我都會支持你。”

“凝宣,你要記住,你的一生,最終陪伴你到結束的那個人,只是自己!不要把希望寄託在任何人的身上,當你把自己全部交付給另一個人的時候,你將失去自我。你的命運也就不再屬於你了,甚至沒有回頭的路。懂嗎?”這就是媽媽獨居半生換回來的道理,有理,卻摻雜過多血淚和寂寥,更讓人心中悲涼。心有靈犀也不過如此,她把自己今生最害怕的也是最有勇氣的,都交給了自己的女兒。

凝宣看着她,無辜的點點頭。

“我女兒這麼漂亮,以後一定會幸福的!”媽媽摩挲着凝宣那張白嫩細緻的臉。

凝宣撅着嘴不自覺的揉揉腫脹的眼睛問,“媽,我長得小嗎?”她突然想起樑語天問她歲數的事。“凝宣你別總戴隱形眼睛揉眼睛,容易感染。”她挪開凝宣使勁揉搓眼睛的手。

摩挲着她瓷娃娃一樣的臉,輕輕嘆了口氣,若有所思的說:“真想不到你跟我長得這麼像。”

凝宣抿抿嘴,沒說什麼。

“凝宣啊,長成什麼樣子是天命,氣質和魅力也遮蓋不掉。你本來就瘦高顯得更加高挑,長張白白嫩嫩的娃娃臉,是富貴相!長的小是福氣,傻丫頭!”

“嘻嘻,媽媽我愛你,謝謝媽媽!”凝宣樂了,纏住媽媽脖子和她貼貼臉。

“凝宣,女孩子最大的資本不是漂亮,是涵養!去洗澡換衣服,上班不要遲到!”

告別母親,出門習慣性左轉,那裡的地鐵到達《尼曼》。上了車,才發覺錯了。既然來了,還是先去交代辭職。雖然自己還在試用期,但不辭而別的確不負責任,這是她第一份工作,她工作時全力以赴離開了也希望善始善終。

凝宣敲響社長辦公室的門,“社長!”凝宣不好意思開口,打了聲招呼就沒了下文。

“凝宣啊,有事?”社長擡起頭等她。

“社長,那個,我是來辭職的。”凝宣磕磕巴巴的小聲說。

“怎麼了?是工作上遇到了什麼問題了嗎?還是有什麼不好解決的事了?”社長詫異睜大眼睛。

“不是,我在這工作一直很順利的,只是……家裡,家裡有點事。”凝宣隨便編了個理由。

“哦,家裡有事啊,家裡有事你先回去處理,我可以給你假嘛。何必辭職呢,呵呵!”社長看着這個傻丫頭,驀地笑了出來。

“家裡……家裡安排了我去其他地方工作了。”凝宣垂眸。

“哦!是……這樣啊,那,我也無法勉強了。你走吧,收拾收拾東西去辦離職手續。”

“是!謝謝社長,對不起!”

凝宣剛走到門口,社長突然張口:“凝宣啊!你知道我當初爲什麼選你嗎?”

“你的背景我也略知一二,但我看中的不是這些。我看中的是你的優秀品質,你的忠誠!人這一生,坐的所有位子都不是固定的。它可升可降,可前可後,可軟可硬,可冷可熱。我們都是一顆棋子,在棋盤上由人擺佈,我們能做的,就是在你的板凳上坐得舒服一些。”

凝宣看着社長,不明白他爲什麼說這些。

“我本以爲可以憑我的能力,讓你做得更舒服一些,甚至讓出一個位置給你。可你今日有了更好的座位,我理當不應攔你大好前程。年輕人,敢於往高處飛纔是智勇雙全的印證。祝你高飛,什麼時候想歇歇腳了,記得回來。我還會留個空位置給你!”說着他朝責任編輯的辦公室望了一眼。

凝宣猛地被一錘敲醒,原來社長對她這枚棋子早有用意。她誤打誤撞來的“辭職”也算虎口脫險。她可不想被捲進“職場恩怨”之中。凝宣生來安靜,不喜歡你爭我奪,她相信等待,相信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也勉強不來,她懂得付出卻沒學好要求什麼。她不喜歡把自己攪到是非的漩渦中,勞心勞力身心俱損,她做不了那樣的人。她聰明但純然,沒有壞心思。她伶俐,善於躲避出爾虞我詐,只爲保護自己。

“凡微”裡,接待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樑語天。許久未見,好熟悉的陌生人!

看着他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凝宣心裡“咯噔”的一下鈍痛。身體裡裝着波濤洶涌的大海,一下下拍打着自己的心。風沙封住喉嚨,想說,又吐不出話來。她知道有個詞叫“一見鍾情”,卻不懂什麼叫一見鍾情。

他不會知道,自己從不曾忘記他,只是把自己藏了起來;他不會知道,自己每天都要收集關於他的各種點滴,只有這樣瞭解他的近況,自己纔會安心工作,安然入睡。因爲知道,今天的樑語天是不錯的;他不會知道,自己的擔心無法用言語衡量,是不要自己也要看到他的捨命;他不知的還有很多……關於對他的回憶,關於帶有他的記憶,關於被他輕撫的過往。關於一知道他會有危險,自己就義無反顧的走了出來。她着了魔,失了魂,中了毒。

凝宣中邪似的直勾勾的望着他,眼裡分明慢慢騰起一陣溼熱的霧氣。她把手緊緊握成拳頭,此刻她只是覺得感激,感激自己,給了自己一個機會!

“澈姐休假了。”樑語天由着她看,過了許久纔開口,聲音溫吞吞的,試着撫平她心中那片,被他撒滿腳印凌亂柔軟的沙灘。

凝宣淺淺的皺了下眉。眼前這個高出她許多,偉岸的男人,亦如往日的表情,平靜的面容下藏着狡黠的溫情。他到底是一無所知還是處亂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