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媽,謝謝你。”凝歌看着整理一新的房間,由衷的說道。
文媽整理好牀腳的被子,聞言笑了笑,說道:“寧小姐客氣了。”雖然這位小姐可能是將來的少奶奶,但是從今天少爺對她的態度看來,這婚事能不能成還是個問題,還是叫寧小姐比較保險。
凝歌並未在乎她對自己的稱謂,見房間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讓文媽下去休息,自己走到陽臺上,看着外面的山色發呆。
雖然是側臥,但是也很豪華,東西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完整的衣帽間。可是凝歌最喜歡的還是這個陽臺,佈置得很簡單,實木的小桌子小凳子,透露出一種天然去雕飾般的美感。從陽臺望出去,可以看到外面大片翠綠的山林,偶爾有一兩隻鳥盤旋在天空,是她所喜歡的寧靜的樣子。
這裡真的很好,但是看曜今天對自己的態度,怕是不會允許凝言凝語他們到這裡來了。想到這裡,凝歌又有些惆悵。
黃昏時,文媽做好了晚飯,上來叫凝歌吃飯,凝歌與她邊走邊說:“曜,唔,他今天回來吃飯嗎?”本來想要直接喊“曜”的,但是凝歌轉念一想,還是止住了口。
文媽搖搖頭:“少爺一般很少回來吃飯。他掌管整個安氏企業,平時實在太忙了。應酬又多,不回來吃飯纔是正常的。”見凝歌面露失望之色,連忙說道:“不過少爺也不是那種滿身銅臭味的生意人,生意也都是清清白白的……”
“文媽,我知道的。”凝歌聽見文媽對曜讚不絕口,微微一笑,溫柔的說道,“我只是在想,如果經常應酬的話,會不會身體不好。少爺他,有胃病嗎?”
文媽一臉驚喜的看着凝歌:“你怎麼知道的?少爺確實有胃病,不過不嚴重。寧小姐,你和少爺還真是有緣分。”
凝歌有些不好意思,索性也不再說什麼話,徑直走到餐桌前。
文媽小心翼翼的問到:“寧小姐,你第一次來,也不知道這些飯菜和不和你口味,要是你不喜歡,就讓廚房重新做些來。”
凝歌搖搖頭:“不用了,謝謝你們了。”怎麼會不喜歡,縱然只是一頓家常的晚飯,吃得也比自己以前打工的時候好多了。
夜色漸深,華燈初上,凝歌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看電視,卻總是不自覺的看看手錶,看看門口,卻始終沒有見到自己想要等的那個人。等待的無聊,加上今天走了那麼多路的疲憊,凝歌開始不停的在沙發上打瞌睡。
收拾完房間的文媽看見在沙發上睡着的凝歌,走過來將她搖醒,讓她去牀上睡。凝歌揉揉眼睛坐起來,卻看見面前對自己一片慈祥的是文媽,有些失落,便問道:“曜,他,晚上不回來嗎?”
文媽答道:“少爺平時忙,那麼大個公司都要靠他撐着,晚上忙到沒有時間回家睡覺也是很正常的。再加上現在二少爺回來了,這兩兄弟之間還有點……”察覺到自己在凝歌面前說得有點多,文媽趕緊住嘴。
凝歌全然沒有注意到文媽說的“二少爺”,心思全被那句“晚上不回家睡覺也是正常的”勾了過去,她輕輕問道:“那他不是很累嗎?”
“肯定累啊,不過有什麼辦法,爸媽早逝,就留下一個公司,一個老人和三個兒女,少爺又是老大,肯定得把這個擔子挑起來。還好少爺能幹,把公司經營的有聲有色的。”見凝歌微微一笑,文媽趁熱打鐵,繼續說道:“寧小姐,你別看少爺對人冷漠,可是很潔身自好,這些年,也沒見他往家裡帶過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
凝歌脣邊的笑意更深,她就知道,曜哥哥不是那種會玩弄女孩子的人。
可是想到他對自己的冰冷的態度,凝歌的笑容又有些僵硬。
“寧小姐,你還是回房間去睡覺吧。”文媽有些困了,便也催促着凝歌去睡覺。
凝歌搖搖頭,說道:“我還是再等一會兒吧。”文媽也拗不過她,便自顧自的睡覺去了。
而此時,位於市中心的安氏大樓,燈火通明。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加班。
財務部總監陳慧茹在電梯裡遇到了滿臉鬱悶的總裁特助簡凡,猶豫了一下,問到:“今天總裁是怎麼了?”
簡凡臉都黑了,沒有直接回答,問到:“財務部也遭殃了?”
陳慧茹嘆了口氣:“豈止是遭殃,這完全就是飛來橫禍。財務報表從早上改到了現在,總裁還是不滿意。以前也都是這麼做的啊,不也好好的嗎。結果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真是折磨死人了。”
簡凡比她還無奈:“今天,是我在總裁身邊這麼久,過得最生不如死的一天。”
陳慧茹衝簡凡揚揚手中的報告:“我覺得我們今天晚上別想睡覺了。”頓了一下又問道,“難道是出什麼事了嗎?總裁也不是那種喜怒無常的人啊?”
簡凡攤了攤手:“有事也是他家裡的事,我怎麼知道。”
陳慧茹若有所思。
這時,電梯停了下來,陳慧茹率先走出電梯,而簡凡去了茶水間煮今天晚上的第三杯咖啡。
等到他煮完咖啡出來,正好看見陳慧茹滿臉死灰的出了總裁辦公室的門,見到他,滿臉愁容的說了句:“重做。”
一把把辦公桌上的各種報表掃到地上,安夜曜鬆了鬆領帶,站到落地窗前俯視這座城市的夜晚。窗外冰冷的霓虹燈光斜斜的照在他的臉上,本來就俊美無雙的臉龐更是彷彿染上了一層來自地獄的陰鬱。
他是這座城市的王者。
可是,他也知道,這座城市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還有很多的人,在爲了生計而到處奔波。他們從事着各種各樣辛苦的工作,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尊嚴,來換得一份只夠勉勉強強養家餬口的薪水。
比如,寧凝歌。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想到她。
他從小就知道寧凝歌很漂亮,長大之後肯定是個足以吸引很多男人的美女。但是今天看到她的時候,他卻完全無法在她的身上找到任何一點能夠讓他覺得眼前一亮的東西。被汗水沾溼的額發,臉上帶着卑微而委屈的表情,還有那一身簡單的白襯衣和牛仔褲……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懷疑自己小時候的眼光,居然會覺得寧凝歌很漂亮。
或許是他變了吧。
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跟着安奶奶跑到孤兒院去玩耍的安夜曜了。
輕輕嘆了口氣,正準備回到辦公桌前坐下,卻聽見敲門聲。
進來的是簡凡。卻全然不復剛剛在電梯裡見到陳慧茹時的那種晦暗的表情,不苟言笑的樣子十分正經。他身體微微前傾,將一個文件袋放在安夜曜面前的桌子上:“總裁,你要的資料,已經調查出來了。”
簡凡不僅是安夜曜的特助,還是他的兄弟。什麼話可以與外人說,什麼話不可以與外人說,還是很有分寸的。所以剛剛在電梯裡,他告訴陳慧茹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其實他知道得很清楚,所有的原因,都在總裁今天讓自己調查的這個女人身上。
寧凝歌。
簡凡嘴角笑意不明,安奶奶未免也太心急了些,這麼快就急着給曜找媳婦了。
安夜曜沉着一張臉打開了文件袋,簡凡適時的開口:“自從那對夫婦離開了之後,孤兒院的那幾個孩子就一直是寧凝歌在供養。從十八歲到現在,她做過很多份工作,不過因爲學歷的關係,做的都是些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工作。孤兒院的處境很是艱難,說實話,我都不願意相信憑寧凝歌的那點工資能養活那幾個孩子……”
安夜曜猛地合上那些雜七雜八的資料,揉了揉太陽穴:“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奶奶已經讓她住到我家來了。我看奶奶的意思,是想讓我儘快的把她娶回來。”
簡凡愣了一下,無奈的說道:“安奶奶未免也太心急了些,真不知道她千挑萬挑怎麼就把寧凝歌挑中了,那你……”不會真的就這麼草率的結束自己的黃金單身漢的生活吧,這是結婚誒,又不是談戀愛……後面的話簡凡嚥進了肚子裡。
安夜曜眸色深深,說道:“你先出去吧,我再想想。”
簡凡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走了出去。
很久之後,安夜曜拿起抽屜裡的鑰匙,起身出了門。
回到家裡的時候,安夜曜驚訝的發現,客廳的壁燈還亮着,昏黃色的燈光柔柔的照着,莫名的透露出一種溫馨來。
這讓他的心裡涌現出一種莫名的溫暖——從來,回家的時候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自己一個人。
然而,當他的目光看到靠在沙發上睡着的寧凝歌時,纔有些平和的臉色又冷了下去。
剛剛簡凡說的那些話,他都一字不落的聽在耳朵裡。簡凡話裡有話,他又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寧凝歌這些年在外面,沒有學歷,沒有背景,是怎麼賺錢養活自己和那幾個孩子的?
他見過那些爲了生活而不惜出賣肉體和靈魂的女孩子,此刻的腦海裡已經不自覺的將她們的臉,替換成爲了寧凝歌的臉。
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他沒有刻意放輕步伐,寧凝歌卻還是在沙發上睡得很沉,看來今天果然是累了。
安夜曜回了自己的房間,洗完澡出來看手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有幾個未接電話和未看短信,他一一翻過來,電話都是由奶奶打過來的,短信則是奶奶和安夜晗發過來的。
點開安夜晗的短信——哥,聽說寧凝歌時孤兒院出來的,是嗎?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這些年你們一直都有聯繫嗎?
安夜曜皺了皺眉頭,沒回她。
打開奶奶的短信——曜兒啊,怎麼樣啊,還記得凝歌嗎?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給她做了個曲別針戒指啊?你聽奶奶的話,凝歌是個好姑娘,你又不喜歡上流社會的那些女孩子,那你就儘快把凝歌娶回來……
後面的安夜曜沒再看下去,直接按了刪除鍵。
牀頭櫃上,擺着一個相框,相片裡,陽光燦爛,圖像上的少年和少女,笑容卻比陽光還要燦爛。
她不會回來了吧。安夜曜靜靜的想。
第二天一大早,凝歌就被文媽叫醒了。
自己明明說的是要等着曜回來,結果反倒在沙發上睡得天昏地暗,凝歌有些不好意思的像文媽道歉,文媽客客氣氣的笑了笑,然後看向凝歌身後,有些驚喜的說:“少爺?”
凝歌聞言,身體一下子僵硬了,轉身看向正從臺階上走下來的安夜曜。在家裡他沒有穿正裝,很隨性的白色T恤和同色系的運動褲,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凝歌只覺得渾身不自在,站在那裡,窘迫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安夜曜自然不會漏過寧凝歌臉上不自在的表情,神色又冷了幾分。
文媽察言觀色的功夫很好,看着兩個人之間的氛圍有些不對勁,連忙說道:“少爺,我去給你們準備早餐。馬上就好。”
安夜曜的視線從凝歌身上移開,淡淡的“嗯”了一聲。
凝歌垂下頭,輕輕的說了句“早上好”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洗漱。
凝歌下來的時候,安夜曜已經吃完了早餐,正在桌子旁邊坐着看報紙,姿態優雅得就像古典英國的紳士。寧凝歌看着他完美的側臉,猶豫了很久,才輕輕的問到:“你昨天晚上,什麼時候回來的?”
安夜曜翻報紙的動作微微一頓:“很晚。”
寧凝歌緊張得話都說不清楚了:“那你……我……”
他冰冷的打斷了她的話:“快點吃,吃了去民政局。”
凝歌詫異的看着他。
她不是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三年的打工生活讓她比別的人更會察言觀色。昨天看曜對自己冷冰冰的態度她就知道曜不喜歡自己在這裡,更不喜歡自己嫁給他。她原本就打算今天就去跟安奶奶說明的,結果曜說……
說要和她去民政局。
民政局是幹什麼的,她當然知道。
寧凝歌的聲音有些澀澀的:“你……決定了嗎?”
安夜曜卻像是沒聽到一般,並不回答她的話。
寧凝歌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心裡一直是忐忑着的。忐忑的吃完早飯,忐忑的換了衣服,忐忑的坐上了安夜曜的車。
車子平穩的行駛在路上。
凝歌微微的側過頭看着駕駛座上的安夜曜,完美的側臉如同神祇精心雕刻的作品,這分明就是記憶裡曜哥哥的模樣啊,可是她心裡很清楚,那個小小的孩童,已經長成了一個歷經人情冷暖的男人。
“曜……”凝歌猶豫着開口。
“寧凝歌。”安夜曜打斷了她的話,“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我這麼做是因爲什麼。”
凝歌一下子僵在那裡,過了半天才垂下眼瞼說道:“是,我明白。”因爲這是安奶奶的意思。
“很好。”安夜曜冰冷的聲音繼續響起,“所以你也應該很明白,我對你,並無什麼感情可言。”
凝歌臉色蒼白,有些事情,明明自己知道得很清楚,可是從嘴巴里說出來,卻如此傷人。
安夜曜瞟了一眼凝歌微微顫抖的身子,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寧凝歌,小時候的事情,還是忘了吧,我們,都已經不同了。”
是啊,不同了,什麼都不同了。
他再也不是那個會爲了自己開心用曲別針給自己做戒指,向自己許諾的大哥哥了。凝歌只覺得心裡一陣抽痛,卻仍舊強忍着淚水說道:“我知道了。”過了一會兒,凝歌艱難的開口:“你可不可以把我送回孤兒院,既然你……那就算我們在一起了,你也不會開心的,安奶奶那邊,我去跟她說,她不會怪你的……”
“不用了。”他冷淡的開口,“於我而言,這並沒有任何差別。”
凝歌頓了一下,不再說話,側過頭看着窗外。
沒有任何差別,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嗎?
這種沉默的氣氛一直延續到了辦理證件的時候。
安夜曜一直冷着一張臉,寧凝歌也是一直垂着眼睛。那個工作人員擔心的看了寧凝歌很多次,生怕這個女孩子是被強迫的。
直到辦完手續,安夜曜率先拿起東西走了出去,寧凝歌頓了一下,正打算跟上去,卻被那個慈眉善目的工作人員拉住了——“小姐,你是不是被脅迫的?要不要我幫你報警?”
寧凝歌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道:“沒有啊,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很酷對不對?”
那個阿姨愣在了那裡,寧凝歌朝她禮貌的一笑,走了出去。
出門時還聽見那個阿姨在那裡嘀咕:“現在的年輕人啊,這眼光,這脾氣……”
寧凝歌出去的時候,安夜曜已經在車裡等了一會兒了。
“對不起,我耽擱了。”剛一坐進去,寧凝歌看着手裡大紅色的證書,微微有些失神。
“給我。”他並沒有發動車子,眼睛看着前方,平淡的開口。
“啊?”寧凝歌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寧凝歌訕訕的擡起手來,把手裡的結婚證遞過去:“怎麼?”
安夜曜冷笑一聲:“沒什麼,就是怕你把它撕了,我以後離婚還要靠它呢。”
寧凝歌只覺得心尖都涼了。
他們剛剛纔辦完結婚證出來啊,他就在這裡跟她說以後的離婚了。就算他不喜歡自己,可是爲什麼要這麼折辱自己?
彷彿沒有看到寧凝歌眼底的淚意,安夜曜飛一般的把車開回了別墅。
“從此以後,你就在這裡住着吧,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去。”安夜曜說完便出去了。
所以這是要軟禁她嗎?
寧凝歌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