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垂下眼簾，緊緊捧着掌心裡的玻璃杯，開水暖暖的溫度不能令她一顆煩亂的心平靜下來。
妹妹久久沉默，顧青更是肯定了心底的猜測。
那個男人在妹妹心裡已經紮了根，而且很深很深。若是其它事，見妹妹如此爲難，顧青一定是不再讓她痛苦，自己站出來承擔。但這次不同，這次他的目的就是要妹妹與那個男人劃清界線，所以他一定要逼妹妹做出痛苦的抉擇。
“你怎麼想？”顧青語速不疾不緩，卻自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壓迫感。
程然漆黑的長睫微微顫動，終於，她擡起一雙水漾的美目看他，“哥，你安心創業去，家裡的事，留給我。”
與沈季珞有許多以後，他們還年青，可以等。她希望他能體諒自己的苦楚。若他無法接受，就看他要怎麼辦。終歸是自己欠他，他提任何要求，只要她辦得到，都會答應。假如奶奶百年之後，他還要自己，那麼不管如何她都會一心跟着他。
但那個時候，自己會不會已經年老色衰？或者，他已經娶了別的女人。彼時，他若還接受自己，那自己會不會是一個小三？
做出決定那一刻，程然的腦子裡就浮現各種可能出現的問題，盡是悲觀的結局。不，不要這麼想。要相信季珞，他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他一定會有辦法！
心底暗暗給自己打氣，不準把兩人的感情往死衚衕裡想，程然看着哥哥，乖巧地說，“哥，放心，我會陪伴奶奶過完她的人生。之前陪伴她的日子太少，我想在接下來的日子把之前的空白彌補回來。這也算我對奶奶敬孝了！”
“這樣一來，你如何處理和他之間的事？”顧青暗暗觀察着妹妹在這期間臉上浮現的所有微表情，他有些詫異。
之前她還很無措，很猶豫，很難受的模樣，怎麼轉眼之間她臉上的掙扎蕩然無存，雙眼充滿明亮的光芒。就好像對什麼東西充滿信心一樣！
哥哥果然問到這個上面，程然不隱瞞地說，“我和他又在一起了，沒告訴奶奶，一是沒機會，二來奶奶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我不好在這個時候告訴她我已經結婚。不過剛纔我和他見過，他很體會我現在的難處，也明白我們家目前的處境。他很開明，同意我回貢山陪在奶奶身邊。”
“但你可沒告訴他，你會一直陪着奶奶，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見妹妹對那個男人執迷不悔，顧青這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
他故意把話說出來，要程然把話明明白白告訴沈季珞。他就不信，那個男人真會如妹妹所說開明得連自己的女人都捨得放在另一個城市不知多少年，夫妻二人異地各自生活。
程然很相信他，就連和哥哥說話都是對沈季珞的維護，“我會照你的意思，把話和他說得清清楚楚。如果他願意，那說明他是真的愛我。有他如此，這輩子我都會死心塌地跟着他。”
“如果他不願意呢？那麼你是不是就可以從此對他死心，不再往來！”顧青把話說得很絕。
“如果他不願意，他的做法也沒什麼不對，畢竟就是我對不起他。”程然不喜歡哥哥字裡行間盡是對沈季珞的指責。就彷彿沈季珞犯了多大的
錯，是個不能被饒恕的罪人。
說到底，自己的老公有什麼罪？沒有！
到這會兒，程然更加肯定了心中對哥哥的猜測，他分明就是把自己的老公放在情敵的位置上。說來說去，是他沒認清他的位置，這會兒還本末倒置。哥哥對自己有那種心思，程然無法接受，噁心得很！
她將杯子擱下，手勁大了一些，杯子與玻璃桌面碰撞出刺耳的聲響。
尖銳的一聲，帶着鋒利的尾音，幾乎把耳膜劃破。
“哥，我回去休息了，明天還要早起。”程然想立刻離開這個只有兩人獨處的房間。
見妹妹轉身就走，顧青跟着站起來，出聲喚住她離去的腳步，“他不是真的愛你，他只是喜歡你的臉蛋，迷戀你的身體，這個世界上，對你最好的男人只有我！”
程然簡直噁心得快要吐了，她猛地回頭看哥哥，語氣惡劣，“他就是愛我，我也愛他，我們兩口子感情好得很！你這個哥哥還是少操點我的心，早日給我找個大嫂回來，對你來說這纔是正事！”
程然要哥哥清楚一件事，她已經嫁人了。而且她只把他當哥哥，不可能再有其它！
顧青一雙狹長的眼佈滿猩紅的血絲，他往前了兩步，臉上滿是絕望和妒恨的表情，不過他不死心，他隨時隨地都在想着挑撥程然和沈季珞之間的感情，“好，既然你說他愛你，而你又這麼相信他。那麼，打電話！當着我的面，讓我親耳聽到，在你做出回貢山守着奶奶直到她離開這個決定後，他是不是真如你所說，開明得願意放你走！”
“好，我就要你聽聽，他不僅口頭上說愛我，他的行動更說明了他給了我無法回報的愛！”程然拿出口袋裡的手機，不作遲疑就給沈季珞撥打過去。
當通訊剛剛連通，她就按下免提鍵。
嘟……嘟……電話裡傳出機械的等待音。
程然胸口起伏劇烈，哥哥否定沈季珞對她的愛，她生氣。但此刻真的打他電話，程然又有些後悔。之前在車上，她可沒說她會一直陪着奶奶。只說奶奶目前的情況很不穩定，她不放心，必須陪着。那個時候他被奶奶的癡情感動，爲她的情事動容。所以他同意自己陪在奶奶跟前。但現在她是要他給自己一個連她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結束的承諾，那對他不公平，也是很大的傷害，他怎麼能接受？而自己，又怎麼可以拿這樣的事逼他做出決定？
程然後悔不已，暗歎：衝動是魔鬼！
她就不該被哥哥一刺激，就受他挑唆拿沈季珞來開刀。
就在程然準備掛電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響起，“小然~”
來不及了，他接了。
聽見他含了滿滿愛憐的喚自己的小名，程然就悔得要死。
哥哥就在跟前，神情充滿不屑，就彷彿篤定對方一定不會同意自己的無理要求。
事到如今，就算賭，程然也必須賭一回。她賭沈季珞是真心愛自己，會體諒自己的苦楚。
“小然？”久不聽見這頭的人迴應，沈季珞尾音微微揚起，又喚了一聲。
程然深呼吸，她豁出去了。
“到家了嗎？”
“還在路上。”
“季珞，你把車開到路邊停下，我有話和你說。”程然生怕自己待會兒要說的話會令他不快，馬路上太危險，她不要他犯險。
隱隱約約，沈季珞猜出程然要說的話對她來說很重要。
“好”，他看了眼側視鏡，平穩變道，Maybach四平八穩停在路邊。
“說。”沈季珞鬆了安全帶，握着手機，身子往後靠坐在真皮椅內。
程然覺得說不出口，她的要求太爲難沈季珞了。
顧青見妹妹露出豫色，嘴角淺勾，不着痕跡地露出得意一笑。但那細微的笑容，礙眼至極，被程然看了個清清楚楚。
她突然就像被人戳中了軟肋，但她絕不輕易向對方示弱。
程然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她牙一咬，沒有任何猶豫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季珞，奶奶的情況你也知道了，我想陪在她身邊。不僅僅是這段最艱難的時光，而是一直陪着她，直到她走完人生的旅程。但是，奶奶她不願意離開貢山，她老了，她常說落葉歸根，她不會離開現在居住的房子。”
在聽完她的話後，電話那頭沉默足足有半分鐘。程然覺得一條無形的繩子緊緊纏着兩人的心臟，她幾乎都能感受到來自他身體裡的憤怒，不滿，還有被人拋棄的難堪和傷心。如果自己能感受到他所有的體會，那麼程然也乞求上天讓他感受到自己的苦衷和不情願。
“所以？”恍若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低沉幽緩的聲音才徐徐響起。
程然下意識看哥哥，只見顧青面無表情。
程然咬了咬嘴角，繼續道，“所以我不能離開奶奶，就是你能想到的那個最壞的答案。”
“我能想到最壞的答案是你要和我離婚，永遠離開我，你是這個意思麼？”這次他沒有留給程然等待的時間，接着她的話問。
他看不見，但這邊的程然還是搖頭，語氣輕而鄭重，“如果你還要我，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你。”
程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親歷了奶奶的愛情故事之後人也變得多愁善感了，就因爲他適才短短的一句話，她竟感動得想流淚。對他而言，只要兩人之間有婚姻的維繫，不論如何，就不算最壞的事！
這下換程然得意地看着面色陰沉的哥哥。
她確信沈季珞聽懂了她的意思，她要一直陪着奶奶，不能陪着他共度春夏秋冬。但他並不如哥哥所認爲的那麼氣憤和不滿，雖然不知道他此刻究竟是什麼表情，心裡又想着什麼，但電話裡他的反應還是令程然在哥哥面前挺長臉的。也長了他的臉！
不過，就在程然以爲他接下來還會用言語來給哥哥有力回擊的時候，電話裡卻久久沒有聲音響起。
“季珞？”她試探性地低喃着他的名。
“在。”他那麼簡短，只說一個字，這叫程然猜不透他的心思。她的心也因爲這短短一個字而像被貓抓了一樣，有些疼，還焦躁不安。
她躊躇片刻，終於還是嚅嚅地問，“我的情況你也清楚了，現在你是什麼態度？”
“等會兒。”他沒有馬上回答程然，只要她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