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珞收了線,手機握在掌心裡,大步流星上前,急切地問,“爺爺願意見我了麼?”
老爺子的病房是套間,沈季珞已經在客廳待了整整一個上午,卻還是沒辦法跨進牆側那扇棗紅色的門。
白潔輕嘆口氣,她不忍心把話說得那麼明白,只對沈季珞搖頭。
爺爺還是不見自己!
沈季珞心底五味雜陳,但更多的是自責和內疚。
“季珞,你也別太擔心,醫生說了,爺爺身體並無大礙,只要安心調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你自己也要保重,別爺爺好起來了,你卻倒下。那樣……”話溜到嘴邊,白潔又艱難地轉了轉話鋒,說,“那樣的話,大家會擔心的。”
白潔也不知道沈季珞有沒有聽進自己說的話,只見他剛毅的五官透着令人心顫的冷硬,他目光如炬看着牆上某點,嘴角緊繃。
從昨天爺爺入院起,探望的人多如牛毛,然而除了自己,爺爺任何人都接見了。還有沈家尉,那個該死的混蛋,昨個夜裡他也過來,還在病房裡待了許久,也不知道爺爺和他說了些什麼,這讓一直在客廳等待的沈季珞焦躁難耐。
“現在中午了,我陪你出去吃飯吧。”白潔看腕上的時間,十二點都過了。
“吃不下。”從昨天起他就顆米未進,只喝了少許的水,此刻身體也有些撐不住,但他卻什麼東西都吃不下。
“這可怎麼好啊?你不能這樣!”白潔擔心得不得了,如水的眼眸含情脈脈望着他,溫婉地說,“就這麼定下了,今天中午陪我吃飯,待會兒我們一起回來,我再求求爺爺,請他給你一個把誤會解釋清楚的機會,好麼?”
漸漸,沈季珞溢出一聲悲涼的笑,他搖了搖頭,音色低沉,“爺爺不會原諒我,這一次,他說什麼都不會原諒我了!”
程然不僅和六叔拍了那樣親密的相片,更和家尉有過一夜之歡。沈家家風歷來嚴謹,老爺子絕不允許這種有侮門楣的事情發生!
這麼想着,心底的恨意就滋生出來。
“若不是你把那些相片拿給家尉,他也不會拿着那些東西在爺爺面前興風作浪,我還真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你們串通的!”
“你……”白潔美瞳大睜,似是不敢置信,漆黑的瞳底即刻噙滿水光,“季珞,你怎麼可以這樣懷疑我?是,我承認那些相片是我給的家尉,但那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我當時只是氣不過你要程然不要我,所以才把相片給他,想要他好好替我出出氣。然而過去這麼久,又經歷這麼多事,我心累了,我不想整天再爭來爭去,我只想過安靜的日子。那些相片我早就忘記!可你現在拿程然犯的錯栽贓到我頭上,你……”
想着自己聽聞老爺子病倒的消息後,馬不停蹄過來,也是想着在老爺子面前幫他求情,自己一片癡心真情他看不見,感受不到也就算了,萬不該再詆譭自己,傷自己的心!
眼淚來得很快,白潔的心是真的被傷透了。
爲什麼這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惹自己難過,自己還是學不會放棄?是自己真是犯賤麼?
見她哭,沈季珞心裡更不好受。
白潔有句話說的不錯,今天發生的一切,全是程然自已犯下的錯,怎能怨到白潔頭上?
她坐六叔的腿,真真實實的事!
她和沈家尉上牀,無法磨滅的事!
曾經他說過,對於程然的之前,他統統可以不計較。然而那是不知道她的之前是與自己家的男人們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如今……
先前六嬸來過,即使隔着厚厚的一扇門,客廳外的他也清晰地聽見房間內六嬸的哭聲有多淒厲刺耳。
依晰聽見她罵什麼“小蹄子,騷貨,”六叔的死雖然緣於車禍,然而屍檢報告上明確例出六叔死前服用大量性藥,那東西除了令其身體處於亢奮狀態之外,也會侵蝕人的中樞神經。
六嬸罵罵咧咧,借題發揮,又將矛頭轉到程然身上。懷疑六叔的死也與程然有關!
沈季珞無法確定六嬸這樣說是不是背後受沈家尉唆使,他可以確定的是如今的爺爺再也容不下程然的存在了。
沈季珞心力交瘁,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所有人。
見他神色憔悴,白潔最終是不忍心的。
“季珞,走吧,我陪你出去吃點東西。待會兒回來,我們再到爺爺跟前求他老人家原諒。”白潔拉起沈季珞的手,只覺得他僵硬的手冰冰涼涼,令她心尖一窒。
沈季珞看了看她,視線又再穿過她落在後面的房門上。
“走吧。”不想沈季珞繼續待在這裡虐待自己,白潔稍微用力地牽住他,兩人離開病房。
通往住院部的大樓兩側種着高大的法國梧桐,寒冬時節,粗壯的樹幹呈灰白色,光凸凸的虯枝如同鬼魅張牙舞爪地向四面八方縱伸着。
衆樹成景。
出租車裡,程然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到醫院來。是想在離開前最後再看他一眼?或者是告訴他真相,即便要走,也不想被他誤會?
突然,她見一男一女從住院部出來。
那個女孩的手還搭在男人的臂彎上。而那個男人,卻是連揮也沒揮開一下。
“季珞,沒事的。我一定會說服爺爺見你。”心愛的男人如此頹迷,白潔好難過。
搭在他臂彎處的手禁不住就用力了幾分,就像想叫他相信自己一定有那個能力似的。
此刻,沈季珞腦子渾渾噩噩,他只覺得眼下的事一件比一件棘手。商場上向來無往不利的他第一次嚐到手足無措的滋味。
那些被自己併吞或打擊過的公司,彼時他們也如同自己此刻這般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甘等着命運被他人操控,自己卻無能爲力吧。
不管如何,白潔在爺爺那裡還是算說得上話的。
“謝謝。”沈季珞真誠道謝,如果爺爺真的願意見他,不管他是否原諒自己,至少做爲孫子,該向他老人家表示的愧疚與孝心他還是要去完成。
白潔搖頭,笑靨如花,“我們之間用不着說這些。”
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就算之前在他這裡受了那麼大的欺辱,白潔依舊沒辦法把他趕出自己的生活。她就有這樣的賤性,愛一個人,愛到渾然忘我,無
法自拔。
忽然一陣風來,白潔止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她是個愛美的女孩子,就算天氣嚴寒,她依舊只穿着打底裙和呢子大衣。白皙光潔的小腿暴露在冷空氣中,冷得她直囉嗦。
沈季珞也沒多想,只是很自然地脫下身上的大衣,再輕柔地披在她肩上。細心地將壓在大衣底下的酒紅色圍巾理出來,在她脖子上重新系得更緊一些。
“這樣會不會好點?”曾經,他就是如此體貼地照顧着眼前的女孩。
那個時候他們還是一對令人稱羨的恩愛伴侶。
記憶的弦一旦碰觸,就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而來。
白潔內心最脆弱的一塊彷彿被眼前的男人撩撥着,心酸的感覺直衝鼻尖,淚眼花花。
“季珞,別對我這麼好,不要……我受不了……”白潔低下頭,甚至是不敢看眼前的男人。
她怕再多看一眼,都會受不了,無法剋制地去擁抱他,親吻他。若是又被他推開,被他用鄙視的目光看自己,又被他厲聲痛斥“滾”,她覺得她會死的。
如今的她在自己面前膽小謹慎,這令沈季珞心情複雜。
他的初衷並不想把她逼得失去自我,丟掉曾經的冷豔高貴。
“對不起。”他知道自己深深地傷害了眼前的女孩,他伸出手,手臂微彎,將白潔顫抖的身子勾入懷內。
這是一個不含男女之情純粹是朋友之間的擁抱,白潔也深深明白這一點。
臉蛋靠他胸膛,淚水一直掉個不停。
她小手緊緊抓住他西服的領子,貪戀着從他身體傳來的溫度。
“小姐,樓下不讓停車,我只有開去車庫。”司機從後視鏡裡看着程然,說。
程然的目光從玻璃外那對擁抱的男女身上收回來,聲音都泛起顫痕,“我不去了,開回去吧。”
司機奇怪地盯着鏡子裡的人,就見她垂着頭,不知道此刻她想着什麼。
……
賈佳那裡不能去,若是她問起發生了什麼事,不好解釋。她已經懷有身孕,不可受刺激。而且,程然也不想把她暴露出來。
現在還能去哪裡?
回家,程然只想回家。
貢山的房子租出去了,她無家可回。
哥哥!
這個時候,程然迫切地想在家人身邊尋找溫暖。
自從顧青來到帝都後,資金上有了程然的扶持,加上他本人也能力出衆,出去交際應酬更時不時借沈季珞這種大人物名號,很快公司就步入正軌。不出一年時間,他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程然給哥哥在帝都買了一套房子,沈季珞沒有二話。
正月初一,公司放假。
程然拎着行李站在哥哥家門前,當看見門外的她,顧青驚愕,“然然?”
與妹妹許久不見,都只在電話裡偶爾會聊上幾句。
不是他不想見妹妹,而是公司剛啓動,他凡事親力親爲,工作忙碌自不用說,他根本沒時間去找妹妹。
“哥,我能在你這裡住幾天嗎?”落魄的程然可憐兮兮地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