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蔚藍的雙手悄悄的放在身側,緊張的揪着衣服,眼睛始終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道:“我不是來找茬的,我是來求你的,求你放過我。”
她說得堅決,但聲音顫抖。
陸承佑看着她好久,然後慢慢的鬆開手,靠在車身上,掏出一支菸點燃。
他一鬆手,何蔚藍也無力的靠在車身上,手撫着胸口,大口的喘氣,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胸膛。
“如果這就是你今天來的目的,那我不得不說,你白費力氣了。”
他仰頭吐了一大口菸圈,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裡帶着某種她不熟悉的情緒,有點悲,有點沉。
她看着,胸口忽然覺得悶痛,像是被人用鈍器重擊。
她深呼吸一口,排除這種異樣的情緒,站直身子,整理好衣服,淡淡道:“既然這樣,那我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說完,也不看他,轉身就走了。
陸承佑沒有動,一直保持仰望着天的動作,天烏沉沉的,只有菸頭處的火一明一滅。
何蔚藍突然想起來,她很久沒有去見林楠了。
第二天早上,她和陌笙說了一聲,便去了墓地。
墓碑周圍長滿了青草,幾乎就要遮蓋住楠姐的照片,她蹲下來,開始拔。
草長得很結實,拔起來很費力,手勒得生疼。
終於,草拔乾淨了,她也累得不行了,坐在墓碑前,看着林楠的照片,自言自語。
“楠姐,對不起,這麼長時間纔過來看你,你一定很孤單吧?我下次會早點來的。”
“楠姐,孤兒院的孩子們還時常想起你,他們很好,很乖,就連平時總喜歡淘氣搗蛋的二毛現在也乖順了很多,還懂得照顧人了呢,楠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他們照顧好的。”
“還有,小蕃已經上了大學,而且成績很好,上次回來說,她還會獲得優秀獎學金呢!我知道你到臨走的時候還放心不下小蕃,總害怕她會誤入歧途,其實呢,小蕃就是叛逆了點,總體來說還是個好孩子。”
“至於我呢,雖然現在遇到了一點難題,但是楠姐你知道的,車禍,自殺,被大雪掩埋,我都沒有死掉,可見我就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生命力強着呢!”
她說完呵呵笑了出來,笑着笑着眼淚就出來了,她顫抖的撫上林楠的照片。
“只是,楠姐,我很想你,非常想……”
何蔚藍回去的時候,天變得陰沉沉的,起了風,空氣中有被風吹起的沙粒,看來是要下雨了,她拉了拉寬大的黑色外套,快步朝前走着。
“啊!”
只顧低頭走路,沒看前方,她撞到人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道歉,連忙蹲下去去撿拾被她撞掉的花。
是百合花,潔白瑩潤的花瓣,一看就知道是才摘下來的,原本包紮得漂亮的一束,被她的魯莽,撞得四零五散的,有幾瓣花瓣甚至被風吹到半空中,打着旋兒的轉。
她聽到有人嘆息一聲,她擡起頭,然後她看到一個男人,五十多歲的年齡,正彎下腰去撿那些花,飽經滄桑的臉上閃過一抹嘆息的神色,手在撿拾花時有些顫抖。
何蔚藍心裡更內疚了,看着他一點點拾起,她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愣愣的站在那裡。
“對不起,你一定很難過,真的很對不起。”
見他直起身來,溫柔的觸摸着那些已經凌亂的花,眼神說不出的溫柔,她除了道歉,說不出別的話。
孔道賢這才擡起頭看她,這一看,愣住了。
何蔚藍見他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眼神恍惚,好像在想些什麼,便小心翼翼的開口。
“先生,你怎麼了?”
孔道賢打量的目光逡巡在她的臉上,“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我覺得你有些面
熟!”
何蔚藍一聽,也愣住了,心裡既震驚又激動,這是她失憶後,第一個人對她這麼說,對於試圖找回記憶的她無疑是一個福音。她笑了笑,儘量保持鎮靜。
“我,我腦袋不太好使,有些事情可能記得不太清楚了,所以,所以……”
她尷尬的笑笑,隨即又小心翼翼的問:“先生您真的認得我嗎?”
孔道賢皺着眉頭想了想,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年紀大了,很多事都記不清了,只是,只是覺得你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請問小姐您是?”
何蔚藍正要介紹:“我叫……”
“孔先生,孔先生。”
那邊跑過來一個人,跑得很快樣子很急,在孔道賢耳邊說了幾句,只見這個叫孔先生的男人的臉色立即就變了,變得陰沉狠厲,眼眸裡閃爍着狠光。
只見他對屬下說了什麼,那個年輕男人點點頭,轉身就離開了。
何蔚藍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孔道賢已經轉身朝她抱歉笑笑:“對不起,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不等何蔚藍說話,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墓園的深處。
何蔚藍心裡難免有點失落,說實話她是抱着希望的,希望他是人得她的,只是……
她嘆息一聲,仰頭看天,一片昏暗,烏雲遍佈,幾乎可以看到雲堆裡積壓的水汽,她趕緊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希望在走到公交站牌前,不被淋溼纔好。
天不遂人願,還沒走出墓園,雨就下了下來。
秋雨不似夏雨那般急烈,一縷縷的雨絲被風吹得斜斜的,打在她的衣服上,綿綿的雨絲不一會兒就將她的衣服全部溼透,又加上秋風陣陣,她抵擋不住,連連打着噴嚏,外套也擋不住寒意,身體由內而外的開始顫抖。
自她被大雪覆蓋,她的身體對冷就變得格外的敏感,稍微的一點天氣變化,都有可能讓她咳嗽感冒個幾天,如果她這樣被雨淋個通透,還吹着秋風,她已經可以想象,她未來的一個星期或半個月只能在*上度過了。
終於跑到了公車站牌。可能因爲突然下雨,很多人沒有帶雨具,大家都急着回家,公車站牌前也擠滿了人,更不用說打的士了。
她冷得牙齒咯咯只打顫,眼看着茫茫雨簾中,沒個車影,她來到站牌的背面,那裡可以遮擋一些雨。
她講原本罩在頭上的外頭,拿下來,裹在身上,自己則縮成一團蹲下來。
她有些昏沉,想睡覺,覺得眼前的一切慢慢的模糊,只是感到深切的冷,徹骨的寒。
“小姐,小姐。”
她感到有人推她,她睜開眼睛,往上看,真的有人再和她說話。
“什麼?”
她迷迷糊糊的問,身子搖搖欲墜,好像下一刻就要栽倒。
“你的電話響了,響很久了。”
陌生人好心的提醒她。
她“哦”了一聲,愣愣的回頭,從包包裡掏出電話,打開。
“喂。”
她的聲音沙啞無力,像是剛睡醒,又像是快要睡着一般。
只是電話那邊的人沒有注意到這些,因爲她的聲音更急切,帶着哭音。
“藍姐,我是小鳳,小蕃出事了!她被警察抓走了!”
何蔚藍愣住,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站起來,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
“你說什麼?小蕃她怎麼了?”
小鳳在那邊哭得厲害,說起話來,語無倫次的。
“藍姐,小蕃她,她被警察抓走了,警察在,在她身上搜到白粉,藍姐,怎麼辦?”
手機從她的手裡脫落,還想着小鳳哭喊的聲音,剛纔還虛弱得快要昏倒的何蔚藍,精神一下子抖擻起來了,不知道哪裡的力氣,一個箭步衝到街道上,攔住一個疾馳而來的的士。
吱呀的剎車聲,衆人都替她捏了把汗,的士司機更是伸出頭罵了幾句:“媽的,找死啊!你不想活,老子還沒有活夠呢!”
何蔚藍也不管,拉開車門坐進去,直接丟給他兩張紅票,“警察局,快點!”
司機見錢,笑得眉眼彎彎,立即踩油門,車子衝了出去。
何蔚藍顫抖得厲害,臉色沒有一點血色,被雨水浸透的髮絲貼在蒼白的臉頰上,狼狽不堪。
她的嘴脣無情,五指緊緊的抓着前座的椅子,用力得根根手指都泛着透明色,一雙寫滿緊張擔憂害怕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司機師傅,麻煩你快點!”
她不斷地催促,心裡着急得像是有把火在烤着。
小蕃身上怎麼會有白粉那種東西?
一定是警察搞錯了,一定是的,小蕃雖然叛逆,但她是不會碰那些東西的,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
“麻煩你快點,我真的有急事!”
司機被她催得不耐煩了,不客氣的回了一句。
“小姐,我這已經夠快的,現在外面還在下雨,我等於是在冒着生命爲你開車,你還想怎麼着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着急了,我不再說話了。”
何蔚藍連忙道歉,打開窗戶,清亮的空氣攜帶雨絲飄進來,胃裡那股翻涌的噁心感有所減緩。
司機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抱怨一句:“你不能坐快車,還讓我開那麼快。”
何蔚藍以爲他要慢下來,連忙阻止:“不,我沒關係,可以忍受,還是煩請你快點!”
因爲下雨的緣故,前面堵車了,一連串的車如一條長龍般在雨中焦急的等待着,何蔚藍焦急的看着前方,一次移動一點的龜速,簡直時折磨她的意志。
“司機,除了這條路,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
司機想了想,點點頭,“還有一條。”
何蔚藍又扔給她一張紅票,“快點,麻煩了。”
無奈,老天就像是在和她作對,已經可以看到警察局了的大樓了,車子沒油了。
她沒有耐心再等,打開車門衝了下去。
她跑得很快,如絲般的雨因爲她的速度剎時變成一把把鋒利的刀刮在她的臉上,她無暇顧及,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衝,風吹起她的外套,她覺得礙事,隨手脫掉扔了。
到了,到了,可以看到對面警察局的標誌了!
她站在雨中,焦急的等着穿梭來往的車輛,可是,今晚的車輛出奇的多,出奇的密,她等的不耐煩了,在遠遠看到一輛車輛,心裡計算着,等那輛車到達,她應該可以安然的穿到那邊
去。
她邁了出去,因爲心焦而走得急切,她穿着高跟鞋,崴到了腳,但是隻停頓了一下,她就繼續往前走。
雨不大,但很密很細,像一張厚重的紗簾遮擋着每一個人的眼睛。
她一瘸一拐的走着,眼看就要走到對面時,一道尖銳的喇叭聲猛然響起,那麼近,近得好像
就是摁在她的心上,她本能的扭頭去看,就是着扭頭的一瞬,她晚了一步。
一道刺眼的光芒,穿過濃重的雨幕,直直刺進她的眼裡……
當她覺得自己像一隻小鳥般被拋出時,她想起來,那個飄雨的夜晚她也被這樣高高的拋起過……
她想起了舞臺上那個白衣少年。
她記起了黑暗中吻她的男子。
一股清脆的聲響,她撐開眼皮,看過去,那個金色手鐲在雨夜裡格外的閃亮,像是在嘲諷
她。
她也記起了手鐲之於她的意義:無法逃脫的命運囚籠!
何蔚藍不知道自己睡了幾天,睜開眼睛,就看到陌笙正俯在她頭上,仔細的研究着什麼,可能是發現她醒了,眸子裡閃過驚喜,抓着她問:“你醒了?”
她點點頭,想起昏迷前自己見到一道刺眼的光芒,以及那些放電影般的記憶碎片,難道她又被車撞了?
她一駭,下意識的動動的腿,能動,而且不疼!
陌笙看出她的疑惑,伸手安慰的說道:“別擔心,你沒有被車撞到,只是身體虛,暈車,再加上驚嚇,昏倒而已。”
陌笙剛接到電話的時候也嚇了一大跳,以爲她是出了車禍。
何蔚藍這才放心的鬆一口氣,沒有就好,不然她這下半輩子就真的只能在*上度過了。
陌笙見她沒多大事,不過還是忍不住的說了兩句。
“外面下那麼大的雨,你一個人在外面瞎跑什麼,也真以爲自己是鐵人了!你……”
“小蕃!”
陌笙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她的一聲驚呼打斷,只見她臉色驚慌,急着要下*。
“我要去看看小蕃,我不相信小蕃會做那件事,她一定是被冤枉的,我要去看她。”
“等等!”
陌笙被她的過激情緒搞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連忙拉住她,“你在說什麼?小蕃她怎麼了?”
“她被警察抓走了,我就是在趕去警察局得途中昏倒了,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小蕃她一定害怕壞了。”
陌笙愣住,好半天才想起來問什麼:“警察爲什麼抓她?”
何蔚藍看看周圍,靠近她,小聲道:“警察在她身上搜到白/粉。”
“什麼?”
陌笙大呼,但見到衆人投來的目光,忙道歉的笑笑,拉着何蔚藍就往外走去。
果不其然,兩人感到警察局得時候,就看到小鳳紅腫着眼睛坐在外面。
“小鳳。”
“藍姐,笙姐。”
小鳳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撲進何蔚藍的懷中,嗚嗚的哭個不停,雖然她和林蕃一樣,不是什麼乖孩子,偶爾的喝喝小酒,打打小架,警察局也來過幾次,但是這次不同,牽扯到白粉,她的心情怎麼還能像以前那樣無所謂。
“好了,別哭了,小蕃呢,她怎麼樣?”
小鳳指了指裡面,“她在裡面,警察剛問完筆錄。何姐,你一定要想辦法救出小蕃,她一定是被別人冤枉的。”
“放心吧,小蕃是我妹妹,我不會放着她不管的,走,我們進去看她。”
林蕃看起來比她們冷靜多了,只是神情憔悴,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
何蔚藍一見,心疼得厲害,差點流出眼淚。
“小蕃。”
她輕輕叫了一聲,林蕃擡起頭,看了她們好久,才微微一笑,“你們來了。”
何蔚藍更覺得心酸,不再說話,她害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嚎啕大哭,這個時候,小蕃需要的是支持而不是她的眼淚,還好陌笙在一旁,在一旁說了幾句貼己的話。
令兩人奇怪的是,林蕃至始至終都沒有爲自己辯解一次,最後還是陌笙存不住氣,脫口問道:“小蕃,那白粉真的是你的嗎?”
何蔚藍緊張的等着她的回答,只是她什麼也沒說,看了看她們,忽然笑道:“我不會有事的,你們回去吧!”說完,便走了進去。
回來的路上,何蔚藍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小蕃的性格,如果她是被冤枉的話,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至少她會給自己一個解釋的機會,可是,現在呢,她的一切表現,都好像是在默認一件是事情。
想到這裡,她心裡咯噔一下,猛的停了下來。
陌笙也停下來,詫異的看着她,“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差?”
何蔚藍搖着頭,眼神有些狂亂,像是一隻被困在絕境中的小獸,看着即將到來的殘酷現實。
對,一定是他!
他不是說了,要讓她主動去求他,主動回到他身邊嗎?
所以他就設局,而小蕃只是一顆棋子,一顆她向他臣服的棋子!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變過,爲了對付她,降服她,他從來都是不擇手段,那些對她重要的人,於他,只是一顆顆逼迫她的棋子。
他了解她,所以,每一次他都是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