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山下來的是什麼人?
看起來不像有大批的人上來,只是一輛車而已,但林苡薇不確定裡面到底是誰,慕修辭還好,是蘇心然或林女士就麻煩了!
“我不想走……”顧時年癱軟在地上,沾血的小手,攥緊那兩個雕花的小盒子,大哭着說。
“現在是你胡鬧的時候嗎!”林苡薇訓斥道。
她拽起她來,月光照耀之下,她臉色蒼白,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
“你聽我說……媽媽年紀有些大了,要跟你走,只會拖累你,我們誰都走不了。”
“年年,我答應你,只要我還在A市一天,我就會幫你照看寶寶,不讓人傷害她!年年你放心走。”
“走啊!”
林苡薇說完後,用盡了最大的力氣將顧時年拽起來,將她往樓下推。
顧時年小手死死扒着樓梯,已經停止抽泣不再哭了,卻就是死死扒着不肯走!
她妄想了那麼多次逃亡,甚至那一次,她連林苡薇都撇下了,選擇了獨自逃走,可真到了這一刻,她才知道有多不捨,要是走了,她在意的人就都沒了!都沒了!
那輛車開上來還有幾分鐘,幾分鐘後,想走都來不及了!
林苡薇雙眸噙着淚,親手狠狠地將顧時年往下推!往下推!“你走,走啊你!”
顧時年跌倒在樓梯下方,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耗幹,眩暈強烈襲來,她知道,她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林苡薇見她終於顫抖着身子,開始慢慢爬起,抹一把眼淚站起來往外踉蹌走去,這才欣喜起來,含淚笑了出來。
“對……快走……”她蒼白着脣,笑着呢喃着,“孩子……快點兒走……”
不要讓那些人抓到你。
走快一些。
再也不要回來。
顧時年強迫着命令自己,不要回頭,不能回頭。
她踉蹌着往外走,只感覺,腳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失血過多導致的眩暈越來越強烈,她卻必須,得在暈倒前逃出這裡去!
車聲越來越近。
顧時年走在山側的那條小路上,踉蹌走了一段後,回頭看,卻見林苡薇就站在二樓斷了的陽臺位置,站在那裡,月光灑在了她的身上,她滿身悲涼,眼神卻充滿希望,在笑着送她走。
顧時年眼眶一澀,突然滾燙的眼淚流淌了下來,她清脆喊道。
“你等我!”
“林苡薇你跟寶寶,都等着我!”
“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們的!我一定會回來的!”
她們,是她顧時年最後所在意的一切。
愛情與富貴。
承諾與殘忍。
如有可以有來生,如果時光可以倒回。
媽媽,我顧時年跟你發誓,再也不會相信那些!
說完,顧時年淌着滿臉的淚,跟她擺擺手。
她扭頭,再次頭也不回地,踉蹌着往前而去!
前方的黑夜,黑得就像一頭可以吃人的野獸,在凌晨來臨之前,將所有沒入黑暗裡的人深深吞噬了進去,她往前走去,義無反顧。
……
帶着兩個盒子走不方便。
顧時年拆開了拿兩個盒子,一個祖母綠的手鐲,還有一個是黃色鑽石般的項鍊。
她都戴在身上,一路踉蹌着往前走去。
可是天公不作美。
這個時候偏偏下起了雨來,淒冷的風夾雜着細碎的小雨,朝她拍打而來。
顧時年抹去臉上薄薄的一層雨水,越走,越覺得暈眩,連腿上流淌下來的血,都好像已經不是熱的了。
還有誰能救她?
誰能救救她?
她還能,一直爬着離開這座城市嗎?
腦海嗡嗡作響,一瞬間那麼多的回憶撲面而來。
“我叫顧時年,照顧的顧,時間的時,年輪的年。”
“慕先生,我不願意的話我們不會幸福!”
“你的婚姻觀是什麼?”“忠貞不二!”
“年年,你喜歡老公麼?”
“慕修辭,我恨不得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要耗盡我整個生命去愛你。”
“慕修辭,下一次你保護我一下好不好?我好歹是你老婆。”
“好。年年,如果你出什麼問題,我就陪你去死。”
顧時年一路走,不斷地因爲腿軟乏力跌倒在地上,就是憑着這些話,一路走了出去,到了外面的公路上。
這世上,有人欺我,騙我,愛我,棄我,辱我,傷我。
而我,絕對不會就這麼算了。
嬌小的身影在風雨中飄搖着,還在往前走,看到前面有輛車,她就伸手去攔,可是沒有一輛車肯停下。
顧時年臉色慘白至極,雨水從她秀氣的小臉上滑過,聚在下巴上連成了串,她眼前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眩暈,她渾身無力,手腳都開始因爲脫力而抽搐。
一輛黑色的車子劃過車道,朝着那個模糊的人影亮了一下雙閃,接着,看到一個嬌軟的身影伸着手,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摔倒下去,趴在了路面上。
“吱呀”一聲,那輛車停了下來。
細雨悉悉率率地在這山中下着。
後座上的男人,正掀開一本雜誌研究着上面的新款翡翠,看見前面趴着的那個人影時,就開口叫人停了下來。
顧時年趴在雨中,她的左手腕露出來,一抹顏色鮮亮的祖母綠翡翠手鐲戴在她手腕上,水滴下來,翡翠彷彿也盪開一絲絲漣漪,紋路在慢慢地變化着。
一雙黑色的皮鞋在她身側優雅地停下來。
好看的一雙手,冒雨垂下,輕輕撥開她的清潔工制服,看了一眼那個小小的翡翠手鐲,從不曾想自己能在這小小的山坳裡,看到這樣蘊意無限的東西。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手鐲。
戴着這個手鐲的,不會是一個普通人。
他將顧時年臉上的髮絲拂開,看到了一張年輕可愛的臉,她臉色蒼白如紙,像是因爲失血過多而休克了,她的下身,滿是雨水都衝不乾淨的獻血。
一個剛生育過的年輕女孩。
翡翠玉鐲。
有意思。
“祁少。”一個老者打傘下來,看着那女孩兒手上的手鐲,震驚了一下,接着才道,“這……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兒?怕是假的吧?萬一,是有
人來故意試探您的,祁少……”
他輕聲開口:“……她好像就快要死了。”
嘴角輕輕一勾:“不管是真是假,首先,先不要讓她死了罷。”
言罷,他就上車去了。
老者盯着路上的那個人影,仔細想了想,趕快招呼了人說:“來,快,先把這位小姐擡上車去,別讓她死了,要活的,一定要活的!”
車上下來兩個人,將顧時年抱起,塞進加長的商務車裡了。
黑色的車子在雨中靜默幾分鐘,很快一頭扎入了黑暗裡面,這一條路距離機場路很近,穿過去,四十分鐘的時間就到機場,男人是朝着那條路的方向趕的,臨走之前,順便撿走一條人命,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有些離開,悄無聲息,並不轟轟烈烈;
有些消失,就像人間蒸發,任憑你尋找百年,她卻再也不發出聲音。
與此同時,在火車進隧道的那座山下,搜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慕修辭,突然伴隨着一陣雷聲,感覺胸口有一片快要窒息的痛,他猛地停下來,蹙緊眉,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從左胸腔裡挖走了,瞬間,空了。
就像所有搜尋的手下跑來告訴他的一樣——找不到顧時年的屍體。
所以,她要麼是順着這條路,奇蹟般地逃走了。
要麼,她就是從此摔到了哪個不知名的角落,永遠地,生死未卜了。
他再也不會知道她的消息了。
我說過我會永遠都不離開你的。
年年。
到最後,卻是你用這麼決絕的方式離開我。
求你,不要這樣……
這一瞬間,慕修辭忽而覺得一切都彷彿不再重要了,她不見了,他所有做的這一切,都還有什麼意義?
如果她活着還好,如果死了,那麼他獨自活着,又還有什麼意義?
可就算一直到死,她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她都,不想留在他身邊。
就算到死,他也都沒在身邊,陪着她。
細雨淅淅瀝瀝地籠罩了整個山頭,在搜救任務的推測裡,超過24個小時不見蹤影,下落不明的可能性就開始變得非常大。
上一次她離開,他尚且有一張火車票可以追尋。
這一次,她眼睜睜地當着他的面跳了下去,想必,已經是恨他恨到了骨子裡,他有一種預感,無論是到了天堂地獄,哪怕他再多想看她一眼,顧時年都不會理他!
巨大的痛楚從胸口爆開來,他黑色的衣服完全被打透了,手上青筋暴起,死死抓着自己胸口的位置,生生痛得彎下腰去。
他喘不過氣來。
這一種痛,比當初失去母親,乃至失去整個尹家都更痛,完全無法停止,像一個巨大的手,伸進他的心臟裡去絞揉撕扯,他埋着頭,滾燙的淚裹着血從眼裡流淌出來,比痛,更痛,生不如死。
……
茗山上的宅子,在不出十分鐘後就被照耀得大亮,如同白晝。
二樓站着的那個人,此刻渾身破爛不堪,儘管那張臉依舊是美的,但是難抵歲月侵蝕,跟此刻從車子裡走下來的人比,兩張臉相似又不同,隔了整整二十幾年的歲月,兩人穿越時空與愛恨,纔再次相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