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隱匿進黑暗裡,車門關上,迅速沿着後山曲折蜿蜒的山路,開下去了!
林苡薇略顯蒼白瘦弱的臉,映在車窗上,她手指輕輕覆上冰涼的車窗,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外面,將走時候的路記下來,以便自己還能回來。
山路再遠再陡峭,不怕,她一定能爲了年年再爬回來,她還有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她,還有很重要的話,要跟她說。
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慕修辭是怎麼囑咐你們?他還有精力管我,說明年年現在沒出什麼問題,是嗎?”
這問題問得徒勞。
林苡薇想要顧時年現在就已經逃出來了。
慕修辭想必是知道年年出了意外,有危險,才立刻派人守住這裡。
林苡薇天真了。
她眼眶泛紅,心神不定,除非在茗山再次見到顧時年,否則誰的話她也不信。
小蔡正跟董瑞成打電話:“我們逃出來了,一個都沒有落下,後山的路他們不熟追不上我們的!”
她一眼看向面露擔憂的林苡薇,說:“年年小姐我真不知道,我只管住您就好……”
身後,猛然“轟”得一聲巨響,從身後炸裂了開來!
火光沖天猛然照應在了她們的後車窗玻璃上,是茗山上的那棟宅子,被炸掉了一半!
一羣車裡的人除了司機全部嚇傻了!尖叫聲一片!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手一抖也差點兒撞上岩石!
林苡薇抓緊了車門把手,雖然也被震顫到,但內心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年年此刻一個人是走不了的。
她要她來找她,纔是給她最後的希望。
慕修辭不知道,守住她這裡沒有什麼用,因爲她自己,根本就沒想過守住她自己。
小蔡嚇得臉上血色盡失。
她拂開衣服上的帽子,對林苡薇道:“您看,我說的沒錯吧,我們得趕緊走,這一路您不要再糾結了,聽我的我們先去安全的地方,懂了嗎?”
小蔡將董瑞成發來的地址拿給司機,讓司機看了,開着微弱的車燈光朝山下駛去,以便再被山上的人發現追上!
林苡薇一張美到極致的臉特別鎮定,一片冰冷中她捋了一縷髮絲到耳後,看着茗山宅子只是被炸壞了一個小陽臺和客廳而已,等她回去,把自己埋在廢墟里面,就一定能等到,年年歸來。
……
深夜的時間一點點過去。
三四點的時候還有人在外面,悉悉率率地摩擦,低聲說話。
警察被招來了,卻都堵在外面,沒人敢進去跟這兩大家族的人交涉溝通。
所幸顧時年是藏身在婦產科,半夜起來,她去偷了一瓶牛奶,已經涼掉了,她就用自己的體溫暖過來,再給寶寶喝下去。
奶嘴有點大,根本含不住,小丫頭拼命張着血紅的小嘴要着,閉着眼睛也不哭,就是張着小嘴一直在夠。
顧時年一邊看着這場景,眼淚一邊吧嗒吧嗒掉下來,燙燙的,砸在地上砸
成八瓣。
剩下的牛奶她自己喝了,要保持體力。
劇痛折磨得她滿是冷汗,她抱緊了自己熟睡的寶寶蜷縮起來,跟她睡了唯一的一夜,此後想想,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等到她睜眼,讓她好好看自己一眼,此後分別那麼久,錯過了她多少的成長,早知道,那一夜她就該醒過來,一秒鐘都不眨眼地看着她,把她的模樣刻進自己的腦海裡,此生不忘。
……
凌晨五點。
顧時年聽着,外面的醫護者都累得睡着了。
其實一個多小時前她好像是模模糊糊看到過慕修辭的,他一身精緻的禮服,有着貴族的大氣和俊美攝人的氣場,他衝進她的病房裡半天,出來的時候滿眼的通紅,手裡拿着那個沾滿血的牀單,死都不鬆,而寶寶的病房就在她對面,董瑞成要他進去看看,他疲憊地搖了搖頭,一眼都沒進去看。
“去找。繼續找。絕對不能讓林女士和蘇心然先找到她。絕對不能。知道嗎?”
董瑞成還想說什麼,被他一聲喝止——
“你給我閉嘴,”慕修辭冷冷盯着董瑞成,一字一句像是能咳出血來,嘶啞得像砂礫一樣吼道,“我說沒說過要你守着她!這一大片的死人都是死在孩子病房前!那她呢!她怎麼辦!”
董瑞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嘶啞道:“對不起……林女士的目的,在孩子身上,我只能這樣……”
“是嗎?”他冷笑,“恐怕你是在意我媽媽的孫女,比在意一個跟你無關的顧時年更多一些吧!”
“你們每一個都想着怎麼利用她來完成你們的目的,這麼久了,沒有一個人肯真心實意地去保護她!如果沒有這個孩子,怕是我都使喚不動你們,她根本就活不到今天是吧!”
董瑞成低着頭,這下一句話都再也說不出來。
慕修辭發過一通火,整個人憤怒悲慟到了極致,耗盡全身的力氣,許久才緩過來。
“好……好……現在孩子生下來了,你們也根本不在乎她了是嗎?也行,”慕修辭眉眼冷冽,起身啞聲道,“你就在這個孩子病房前好好守着吧,她,我親自去找!”
“少爺……”董瑞成想開口喚他,卻連他的背影都喚不住!
顧時年聽不懂他們這是在吵什麼。
一對夫妻,看樣子也是剛生產過的,虛弱的女人哭斷了腸子,在乞求着護士:“我的孩子不見了,真的,真的,就在觀察室不見的,求你幫我找找,外面不是有警察嗎?你讓他們進來,幫我找找……”
小護士紅着一雙眼道:“這裡現在這麼混亂,死了那麼多人,我們嚇都嚇死了,你們先別搗亂,等這兩個家族的人撤走了,再幫你們找孩子,好不好?你看,跟你們差不多同一時間生的那個女生,她孩子還在,自己卻不見了,那不更驚悚嗎?最慘的不是你們,別哭了……”
那個特殊病房裡的,纔是這一對夫妻的小孩。
顧時年緊緊抱着襁褓裡自己的寶寶,忍着海浪一樣的劇痛,勉強睡到凌晨五點。
外面悄無聲息。
顧時年穿好清潔工的衣服
,將寶寶裝進那個揹着的大包裡,推着垃圾車,從醫院側門走出來了。
警察檢查了一下她垃圾車裡的東西,倒也沒管她垃圾車旁懸掛着的那個大包,放她走了。
顧時年一步一步踩在刀尖上。
等到了一個巷子口,她看看周圍,將包拿下來,直接抱着就走!
與此同時,一輛蟄伏在醫院門口許久的車,稍微有了些動靜。
車窗慢慢降落下來,一個人拿出手機打給了慕修辭,電話通了之後道:“慕少……”
***
帶着一個寶寶,顧時年走不了那麼遠的路,她臂力不夠,又生怕顛簸到她。
她砸了一個自動手套機,拿了裡面上百個硬幣出來,一溜煙跑掉,將寶寶放在臨近的一個橋洞下,打算打車去茗山,快去快回。
這一整晚體力消耗太大,顧時年起身時覺得頭暈眼花,劇痛到腳都軟了。
她站起身來,一步步朝着小baby更遠的地方去,等上了出租車,開了不到五分鐘,她就立馬讓司機停下,心頭巨大的恐慌攫獲了她,她寧願晚一些再去找林苡薇,也不要跟自己的寶寶分開一秒,她到底是有多荒唐,纔想得出這種辦法!
司機看她的目光嫌棄地要死,又將車開了回去。
橋底下那一堆報紙還在。
顧時年給了錢,下去,一步步挪到那堆報紙前面,想探進去抱回自己的孩子。
一摸,報紙下面卻是空的,暖暖的餘溫還在,空了!裡面卻是空的!空了!
顧時年瞬間瞪大了眼睛, 頓了一下,接着像瘋了一樣掀開報紙,發現一張報紙下面都沒有,一張也沒有,她嘶聲尖叫着,撲在那個地方瘋狂地找着,卻就是沒有!沒有!她的孩子,被人給抱走了!
被誰!誰!
到底是陌生人,還是她認識的人?到底誰在跟着她?誰!
她就像個被人奪走了小獸的母獸一樣,徹底發狂了!
一時間顧時年的理智都崩潰掉,滾燙的眼淚在眼眶裡醞釀,她瘋狂地扒開那堆報紙一看,抱走寶寶的人給她留下信物了,那是一個小小的精緻的盒子,定製款的鐵盒,打開,裡面是一堆陷入絨布中的喜糖,盒子上寫着慕字!是他!
他還是不肯放過她!
就像一張帶電的天網一樣,哪怕她是一隻蚊子都飛不出去,哪怕她魚死網破都掙脫不開!
奪子之恨,是可以讓她殺人的!
顧時年沒有着急,她擦乾眼淚,去買了一把水果刀,到電話機前,拿起聽筒,手發顫地撥打出了慕修辭的電話。
電話幾聲之後猛地通了。
那個時候,孩子已經在了慕修辭的手裡。
他看到孩子時很是震驚,她不應該是在醫院嗎,怎麼會在顧時年那裡!
難道……
一個可怕的想象在慕修辭心中蔓延開來,他不知道,爲這一天她籌劃了多久,偷樑換柱這種事,她都做了,接下來她想做什麼!
一串手機鈴聲響起,一個本地的座機號碼,在他的手機屏幕上,閃爍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