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傭生怕她今天心情不好,沒敢去喊她起牀,只留意着上面的動靜。
沒想到,顧時年卻還能吃吃,能睡睡。
但是看她黑眼前有點重,想得到昨晚肯定也是一夜無眠。
炒完雞蛋端上去,一個女傭說:“年年,你就要生產了,不要總熬夜看新聞了,萬一對寶寶不好,豈不得不償失?”
顧時年沒聽勸告,只是拿起筷子,說:“知道了。你出去。”
女傭嘆息一聲,走了,顧時年這纔開始動筷子,那個味道……真的難吃到想去死了,顧時年忍了忍,強逼着自己的嚥下去了。
她也不想去主動看慕修辭和蘇心然的信息,只是鋪天蓋地哪裡都是他們的消息,新聞,報紙,手機,電腦,還有,你聽——
她一邊狼吞虎嚥地吃着難吃的炒雞蛋,耳邊一邊炸響了聲聲的炮竹聲,慕家莊園那邊的陣仗,隔了小半個城區,都轟然地傳了來。
她躲,不能躲;避,不能避。
將盤子底下最後一抹油都吃掉,顧時年打了個飽嗝,走下去,到客廳的電腦前,刷新聞。
據說刺激也能讓人快速生產,快刺激一下她吧。
“顧小姐……”一個女傭看到,更是擔憂了,她怎麼到現在了還去刷那些新聞?
看到自己孩子的父親,跟別的女人進行婚禮大典,難道就不會心痛嗎?
顧時年一直神情蒼白淡漠地刷着新聞,沒一點感覺,只覺得漂亮,漂亮,大氣,大氣,土豪,土豪,但是猛地,她刷到了一張照片。
不知道是從哪裡流出來的慕修辭和蘇心然的婚紗照,像是官方的宣傳照片。
照片裡,慕修辭一手緊緊攬着蘇心然的腰肢,他低頭,她仰頭,他的頭整個都被蒙在了她的頭紗裡,像掀起頭紗來去吻新娘一樣,隔着薄如蟬翼的面紗兩個人的嘴脣快要貼在了一起。
小手,一抖。
那一瞬間的抖動,像是觸電一樣,看到了什麼震驚的,不可思議的東西。
似是噁心。是憤怒。是痛恨。
是……悲哀。
你看,都說了不讓她看吧?一個女傭蹙眉,擔心得頻頻嘆息。
顧時年小手鬆開了鼠標,探下去,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電腦屏幕映襯之下,顧時年的臉此刻卻已經是痛到有些扭曲,陣痛就像海浪一般,排山倒海地朝她涌過來,待她強忍不住疼痛發出聲音來,兩個女傭衝過去,看到顧時年的臉痛得,五官都已經皺到了一起去!
“年年……”
“年年……年年!”
“你開始痛了嗎?快給我看看,羊水破了沒有!”
“小玉,你快去叫車,通知門口的人趕緊送年年去醫院!”
“年年你堅持一下,堅持一下啊……”
麓園裡一片忙碌。
顧時年倒下來,上半身被人抱着,仰躺在她懷裡,她大口大口呼吸着,仰面看着麓園的天花板,那麼高,天花板最頂端有一個光着身子的小天使,一直看着她,顧時年看着那個小天使,忍
不住痛到笑了一下。
那個小天使一定見證了,從她顧時年搬到麓園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現在,她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小天使一定見證了,她曾經和慕修辭有多恩愛甜蜜;
他曾經說過多少次愛她,多少次承諾要愛她一輩子,要一輩子一直在一起。
“啊……”顧時年被一陣強烈的抽痛激得尖叫出聲來,一滴熱汗順着臉頰淌了下來,她緊緊抓住了抱她那個人的手臂!
沒想到那麼痛。
沒想到竟然陣痛是那麼痛的。
催生的藥效起得那麼快!
“年年,年年!車來了!誰抱她去!誰!”
呵呵,可是真可笑啊。
她曾經多數時間在麓園一個人,幸福到冒泡泡,曾經她隨便喚那個人一聲,天南地北他都能趕過來陪伴她。
可是如今,她生死關頭,這個麓園裡那個人卻不在。
他!在陪着他心愛的女人,進行結婚大典!
我恨你。
慕修辭……
我、恨、你。
顧時年痛得眼淚都出來了,爲防止自己傷到人,她伸手抓了一塊天鵝絨墊子,咬在嘴裡,據說羊水很快破了,宮口開始慢慢開了,她什麼都看不見,只能一直進行着深呼吸、大口呼吸,在陣痛襲來時再狠狠地咬緊抓緊墊子!
曾經她被自己的父親毒打,滿身都是看不見的傷,慕修辭爲了不讓那些傷疼到她,在整個家裡都鋪了這種墊子,再也沒撤去。
如今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
爲什麼一個人可以曾經那麼疼愛她,疼愛到可以她受點絲傷他都不忍,如今她痛得快要死了,他卻在婚禮上坐擁美人江山。
“最終不過是你沒那麼重要,顧時年,他捨棄你,就是已經做出選擇了!”
顧時年痛得想喊人。
她卻不知道還應該喊誰。
誰還會在乎她。
“啊……”到醫院的時候,她已經差不多失了一小半的力氣,男醫生將她抱上擔架牀,女醫生上來查看,一看就忍不住道:“怎麼不提前住院啊?宮口開得這麼快,都三指了你們才送來!快跟我來吧!”
“她不願意提早住院啊,我們有什麼辦法?”女傭無奈說道,急得趕緊拿了東西跟上去,一邊快速走,一邊用話安慰她,鼓勵她。
這些人都是慕修辭的人。
她們都知道孩子生下來是要給慕修辭和蘇心然的,她們,也不是真的在乎自己。
顧時年總算體會了一把這樣的感覺。
全世界就好像是變成了一片荒野,是她曾經經歷綁架的那片荒野,她危在旦夕,卻沒有一個人能拯救她,也沒有人在趕來拯救她的路上,她只能自己使勁,自己自救。
如果曾經她沒有丟掉那塊表,是錯誤的話,時光流轉倒回,她寧願那一刻,就丟掉那塊手錶,從此獨自逃亡。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在婦產科的上空,病牀上痛得熱汗涔涔的嬌小身影終於被推進去了。
……
吉時已到
。
蘇心然雖然說,有些不大喜歡中式的婚禮,但因爲是跟慕修辭結婚,當她穿上那身大紅的拖地喜袍時,還是被鏡子裡的自己,驚豔了一下,隨即,脣邊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羞澀甜美的微笑。
“你瞧瞧,笑起來多好看啊,蘇小姐你一早就愁眉苦臉的,一直走神在想別的事,今天你可是新娘子啊,還有什麼事能比你結婚更重要?”
一個喜婆在身邊說道,笑着給蘇心然繫上了中式的盤扣。
蘇心然身材窈窕,她側過身一看,精緻的立領喇叭口小衫,斜扣繡着金絲線一路蜿蜒,腰身堪堪收緊,盈盈一握,中國紅的裙襬繡着鳳凰圖案拖了滿地,窄小的上衣愈發襯得她嬌俏無比。
漂亮。
果然結婚當天的女人是最漂亮的。
活了二十多年,蘇心然都沒見過這樣美得讓人抽息的自己!
說的也對。
就哪怕是這樣的婚禮,顧時年那個小賤人都沒有過呢,今天大喜的日子,不如就好好地享受婚禮,她要生孩子又怎麼樣?都已經是案板上待宰的鴨子,還能翻騰出什麼浪花來?
好。
她也不擔心了!
“修辭那邊準備好了嗎?他什麼時候來接我啊?”蘇心然捂着領口,小臉嬌俏,忍不住羞澀輕聲問道。
歐式的大門終於被打開了。
林女士一身暗紅色的高雅旗袍走進來,美得一樣驚豔,瞥了一眼蘇心然,道:“該來的時候他一定會來,你還怕他逃婚嗎?那麼急,還有沒有一點林氏繼承人的矜持?”
一開口就劈頭蓋臉的罵,蘇心然臉色沉了沉,低眉順眼小聲道:“是。知道了母親。”
“車隊來了,林女士,就在門外。”管家走進來,躬身輕聲說道。
林女士坐在那裡,依舊喝着茶,優雅淡漠地點了點頭。
母親怎麼這樣?
喜婆都說了,這可是大喜的日子,熱鬧一點喜慶一點怎麼了?搞得就跟政治聯姻似的一點喜氣都沒有!如果可能,蘇心然真想專門僱一幫人,給她就在這棟歐式別墅前面吹拉彈唱,吹嗩吶,上花轎!這樣死氣沉沉裝來裝去的婚禮有什麼勁!
“時間差不多了,林女士,該走了。”管家看了看錶,道。
蘇心然一愣。
“不鬧了嗎?不是都說,新郎要鬧閨房,還要錄下來,特別好玩又喜慶,我的伴娘還要爲難他一下,他……”
“你什麼時候在國內學了這些俗爛的破規矩?”林女士不滿地放下杯盞,蹙眉盯着她道:“你是大家閨秀,跟那些窮酸人家的女兒似的,跟賣身似的讓新郎鬧騰,你覺得好?心然,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就不罵你了,但是你要懂,過了今天你纔算承擔起了林家繼承人的重任,你以前在乎的小情小愛,以前耍得小性子小心眼,壞脾氣,從此都要收一收,你明白嗎?”
蘇心然心思黯沉。
紅脣之下看不出她臉上血色盡失,悲哀地垂眸道:“是。女兒明白。”
林女士站起身,幽幽道:“去給她補一下腮紅,臉白得像鬼一樣,管家,門打開,讓新一任林小姐上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