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頭早就痛得沒了知覺。
“我先走了。”
冷聲說完,他頓了頓,打開門冒着嚴寒而去。
不是這樣的。
慕修辭,你快點來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顧時年蜷縮在那裡不知道有多久,眼淚像溫泉一樣,滾燙地包圍了她,像麻醉劑一樣讓她的心痛不再蔓延到全身,蔓延到腦袋。
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徹頭徹尾的塵埃,低到泥土裡,低到土壤裡,被人踩上千次萬次都不領悟。
甚至過了這麼久,她都沒有恨過慕修辭。
但是這一刻。
那股從心底裡滲透出來的悲涼,巨大的痛楚,讓她被折磨到生出了恨意來。
慕修辭,我恨你。
我這一輩子,最恨最恨的人,就是你。
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
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爲什麼?
我那麼那麼愛你。
勝過愛我自己。
到底誰能告訴我。
這到底都是爲什麼?
……
後半夜兩個女傭敲破了門,顧時年都沒給她們開。
她整個人就這麼蜷縮在那裡,一直到天亮,一直到中午,一直到兩個女傭被驚嚇到,找人撞開了門。
被子上血跡斑斑,是她抓破了自己的臉。
五根手指,摳在額頭上,將皮膚都生生摳破,指甲裡血肉模糊,赫然可怖。
兩個女傭趕緊叫來醫生,給她處理。
顧時年面如死灰。
她想起他說的話了。
——“你心如死灰,好過尋死覓活;給你點希望,好過你消極待日,我這麼多天以來爲什麼這麼對你,你還不明白?”
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了。
她終於,明白了。
——我從來沒有恨過一個人。
——慕修辭,你是我第一個恨,也是此生,最恨的人。
***
慕修辭說他不會再來麓園,果然。
他當真再沒來過。
最後的兩次產檢,是兩個女傭陪她去的。
第一次產檢過後,顧時年收到了A大寄給她的退學通知書。
她捧着那紙退學通知書,在沙發上看了好久,果然沒有了豪門的庇佑,她顧時年就是這樣一隻可以被人隨便碾死的螞蟻。
不過隨便了。
無所謂。
一無所有的人是很可怕的。
因爲她會抓住一切還能抓住的東西,孤注一擲,萬死不辭。
……
三個月後。
顧時年最後一次產檢,肚子已經隆起得特別大,坐在那裡檢查過後,醫生確定了她的預產期。
“最後的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再運動了,之前的運動量顯示很夠,你生產的痛苦會小很多。”
醫生拿着檢測報告很是開心:“我倒是很少遇到你這麼省心的孕婦了,好聽話呀,有些孕婦特別懶,怎麼說都不動,各種公主病,你倒是什麼苦都能吃。現在啊,就回去什麼都不要做,乖乖等預產期,然後放輕鬆,不要怕,就行了。”
兩個女傭聽了也很高興。
顧時年臉上卻並沒有什麼表情。
“我有點口渴,你們去給我買點水吧,我跟醫生再聊一會。”
兩個女傭對視一眼,一笑,道:“好,那我們去了,年年你在這裡乖一點啊。”
乖。
呵呵。
顧時年淺笑一下,什麼都沒說。
任何人都把她當移動的子宮看,讓她乖一點,以免傷到孩子。
不過還是慕修辭說得對,她不會輕舉妄動的,因爲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孩子跟她的命是連在一起的。
“你有事要問我啊?”醫生道,“問吧,你有什麼擔心的說出來,我幫你做做心理疏導。”
顧時年卻只拿着生產過程的剖析圖,問:“醫生,你說我胎位正,順產沒有問題,那順產多久以後,我就可以下牀走動了?”
“多久下牀?”
醫生蹙眉:“按理說順利的話,幾個小時就可以了,早下牀,可以早點排去宮內積血,增加腸蠕動,對身體是好的,如果過程中需要開刀的話就晚一些,看你自己的身體情況了。”
顧時年點點頭。
也就是說,生的越順利她能活動得就越早。
“那寶寶生下來是不是要隔離觀察?不可以直接抱走出院?以免出意外,是不是?”
“這個一般是家屬要求比較多,觀察是肯定的。”
“好。”
“小姑娘,你就問我這些啊?”醫生疑惑,笑着說,“我還以爲你是怕痛,你這個年齡的小女孩啊,最怕痛了,一個個叫得跟什麼似的,你問的倒是不一樣。不過我還想問你啊,這幾次產檢怎麼都你自己來?你老公呢?”
她清楚記得前幾次,都是她老公陪着的。
小姑娘有點孕期抑鬱症,心情一直不大好。
“產房裡只有我一個人在吧?到時候生完,我想直接抱給我看看的話,沒問題,是吧?”
“當然,你是寶寶媽媽嘛,如果你有精力,當然先給你看。”
那就好。
兩個女傭這時打水回來了,把杯子裡的水吹一吹,放到她跟前:“年年,你喝水。”
顧時年看了一眼,起身。
“那我就先走了,謝謝醫生。”
“不客氣,慢走啊。”
醫院門口有兩個保鏢守着,見她們出來,打開車門讓她們坐進去。
越來越高級的座椅,天鵝絨的坐墊鋪得滿滿的,顧時年坐進去,就有人給她拿毯子裹上。
但是都已經是春天了。
實際上,早就不冷了呢。
往回走的途中,顧時年輕輕蹙眉,拿出手機來,撥出一個電話。
“喂?年年。”小蔡的聲音響起。
“嗯,蔡姐姐,我媽媽的情況怎麼樣?她還是不肯見我嗎?”
小蔡的聲音有些爲難。
“是啊,也不知道怎麼了,前幾個月她明明很好的,身體體徵也好,可後來,又一下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了,瘋瘋傻傻的,誰也沒招。年年你還是別過來了,她絕對會傷到你的。”
“好。”顧時年眼神黯淡下來。
“好了不說了,我們在討論週日休班的事,大家週日都有事,只能讓一個臨時工替班了,我們去忙了啊。”
顧時年聞言,眼睛裡閃過一道亮光來。
“行,好。”
週日的時候,只有一個臨時工替班。
無論怎麼樣,她得過去碰碰運氣。
就算她要魚死網破,在這之前,也要先安置好林苡薇才行。
……
這幾個月蘇心然
過得很是舒心。
因爲,慕修辭居然突然之間,就不再去麓園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蘇心然知道以後,愣神了半天,她原本,還在爲她謀害顧時年的事,而感到後怕。
可出乎意料的,居然等來了這樣的結果!
慕修辭怎麼會不去麓園呢?
派人去打聽,結果,回來的人說,是因爲顧時年不知好歹,不顧自己的情人身份跟慕修辭大吵大鬧了一場,半夜哭得房頂都差點掀了,所以慕修辭厭惡了她,直接扔下她一個孕期月份那麼大的孕婦不管了。
呵呵。
看來林女士說得真沒錯啊。
與其強硬地讓他們分開,不如就讓他們的感情消磨殆盡,孕期本身男人的心思就動搖,她還不識時務地大吵大鬧的,慕修辭不煩她纔怪呢!
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顧時年,你可真讓我大快人心!哈哈哈……
……
夜幕降臨。
蘇心然在慕氏裡忙完,舒展了一下筋骨,差遣Alsa去看慕修辭的情況。
不一會Alsa回來了。
神情緊張,說:“剛開完會,先生好像要回去了。”
蘇心然水眸轉了轉。
“那我們現在去地下停車場,就按我今天跟你說的來做啊。”
Alsa趕緊點頭:“好的。”
出了辦公室的門,慕修辭就往地下停車場而去,接完一個電話,開車出來,就看到停車場的路口被堵了。
一輛小巧的銀色跑車停放在那裡,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皺眉的側臉很漂亮地站在那裡,小手扒着車門,不知該怎麼辦。
慕修辭一邊通着電話,一邊按了一下喇叭。
“滴——”
那個纖細窈窕的身影一愣,擰眉,然後穿過黑暗走了過來。
“修辭?”
蘇心然今天穿了一身春裝,粉嫩的A字版型花苞大衣,輕盈的長卷發散落在身後,美得安靜而不張揚。
她走過來,神情無害地說:“修辭,我的車壞了,打不着火,這可怎麼辦?”
慕修辭盯着她,結束了自己手裡的電話。
“上來。”
他從另外一個出口出。
蘇心然皺眉,點點頭:“嗯。只能這樣了。”
上了他的車,蘇心然打電話給了公司的人,讓他們過來把車拖走,不堵路先。
乍暖還寒,車窗緩緩升了起來。
“我們是回家還是去別的地方?家裡做飯的傭人今天有事跟我請假了,說不能幫我們做晚飯呢?”蘇心然說道。
“你想去哪兒吃?”他淡漠問道。
“嗯……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韓料,一起去吧?在商場裡面。”
“你什麼時候可以容忍去商場吃飯了?”
蘇心然笑道:“不能總高高端着,有時候也要接地氣啊,餐廳在哪裡又不要緊,好吃就可以。”
他再不說話了。
不說話也行,就這樣獨處蘇心然就已經很開心了。
商場熱熱鬧鬧的。
那家韓料店就在停車場電梯入口附近,挨着一家很大型的胎教館。
一出入口,蘇心然下意識地上前就挽住了慕修辭的胳膊,走在他旁邊,他不知在忙什麼,還在蹙眉打電話,兩人走着,突然就迎面撞上一個人,顧時年在胎教館門口穿好大衣,正被人陪着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