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吻,從額頭一直到眼睛,鼻子,到她的脣。
慕修辭將修長的手指撤出來,給她整理好,輕輕抱住她,一邊吻她,一邊跟她輕聲道歉。
顧時年感覺到自己的脖子裡涼涼的,不知道那是什麼。
慕修辭埋頭很久很久,才慢慢擡起頭來。
他眼眸深邃如海。
“年年,我很開心。”
他嘶啞着說道。
“我很久很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有了一個屬於他跟蘇心然的女兒,還是不費吹灰之力從她顧時年的手裡搶奪走的,他當然開心。
顧時年依舊沒有反應,只是淡漠地眨了眨眼睛,並不看他,只是茫然而淡漠地看着天花板。
慕修辭當然看得懂,她眸子裡的荒涼和哀傷。
這對她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好事。
而他。
竟毫無辦法。
“……”屏息。他慢慢慢慢吻上她的眼睛,發現那裡乾燥無比,她一絲絲眼淚都沒有。
“年年,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多久,但你記得早晚有一天,我會去找你。”
很久了,他從沒跟她說過一句承諾。
但是想做和該做的事,關於她的,他都埋在心的最裡面。
“你願意等我,就等……而就算你不願意等,我也還是,會去找你。”
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晚安,寶貝。”
慕修辭起身,背對着光源顧時年看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他俯首親吻她的小腹,低聲說:“晚安,女兒。”
***
“年年,你來一下,我這裡快遞太多了,我拿不住,快幫我!”
黃珊拿了一大摞的紙箱子過來,喊着她。
“你等一下,我馬上來。”顧時年將最後一份文件放進碎紙機,小跑了過去。
“你怎麼一個人拿這麼多東西?”
有她幫忙,黃珊總算鬆了一下,說:“這上面文件根本沒多重,最重的是下面的這個箱子,什麼呀,這麼重,還是你的!”
顧時年一愣,看着她抱的那個箱子:“我的?”
“對啊,”黃珊瞪她一眼抱怨道,“如果不是你的我纔不去收這麼多快遞呢,你先拿去給他們發,發完過來領你自己的!”
“哎,包裹挺大啊,又這麼重,是什麼我能不能幫你拆?”黃珊一臉雞賊地問道。
顧時年小臉浮起一抹蒼白的笑容來,拿快遞去給同事們:“你拆吧,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這年頭,誰還會給她顧時年寄東西?
“是不是特產什麼的?我隱約從箱子縫裡聞到一股臭味呢,好像是裝生鮮的箱子。”
“我不知道。你開吧。”
顧時年將快遞一個個放到同事的桌子上,耳邊是黃珊在那邊用美工刀劃開箱子的聲音,身後有人驚歎,還真的是裝生鮮的泡沫箱子!
黃珊在後面喊:“
肯定是吃的,榴蓮什麼的,我打開了你們不許激動啊,咱們平分!”
“憑什麼?這是年年的快遞,有也不是寄給你的,你平分啥?”
“哦哦,對對對,”黃珊激動得有點過頭,“不過年年這麼好,又懷孕忌口,不管是什麼肯定會便宜我們啦。你們都等着啊,這是見證奇蹟的時刻——”
箱子劃開,黃珊將蓋子打開了。
上面一堆冰袋,黃珊一一拿走,然後裡面的東西是……
“啊——!”
慘到無法形容的尖叫在辦公室裡炸響了!
一羣女同事本身湊近過去等着熱鬧的,這下一看,紛紛尖叫着跑開了,一個跑得慢的還嚇得摔倒了崴了腳!
爬起來時,尖叫聲更悽慘尖利了!
黃珊捂着嘴,嚇得已經臉色煞白,卻眼睛連移開一下都辦不到,身後幾個男同事都倒吸一口涼氣嚇呆,“砰”得一聲巨響連辦公桌都撞倒了!
顧時年被嚇愣了,小臉慘白地看了看四周,問:“怎麼了?是什麼?”
已經被嚇掉魂的黃珊腿都軟了,美工刀掉在地上,她也摔在地上,快要哭出來!
“年……年……”黃珊軟倒在地上,捂着嘴哭,字不成句。
顧時年將最後一個快遞放同事桌上,壯起膽子,自己走過去看了——
那的確是個裝生鮮的箱子。
爲了防止真空袋裡的東西劃開變形,還特意用很多冰袋保持着溫度,那一個個真空袋子裡,裝的是,血肉模糊的一團組織。
下面的幾個看不清楚具體是什麼器官組織,但最上面的看得清。
那是一個已成型但夭折的嬰兒。
醫院裡拿這些血肉組織向來都是扔掉,或者給家屬帶走,但總有一些半路夭折被引產的胎兒,家人不要的,就隨便怎麼處理。
而這一個,竟然被封住裝在真空袋裡,凍了給顧時年送回來!
顧時年必須承認,她在看到那個“東西”的第一眼,也嚇得整個心臟都快停止跳動!
腳步,往後退了兩下,一下子撞到桌面板上,手都發着抖抓住了隔板。
是誰?
誰給她寄的這個東西?
給一個正懷孕的孕婦寄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
“……”顧時年一下子被震懾到,瞬間吸了一口涼氣,感覺到腹部一陣抽搐的尖銳的痛襲來!
她瞬間疼得滿身冷汗!
部門經理走了出來,見一羣人圍着一個箱子,問:“都幹嘛呢?不去工作?”
他湊上去就看了一眼,手裡的文件立馬就“啪!”得一聲嚇掉了。
“這是幹什麼呢?誰寄的?這是誰寄的!想幹什麼!”
一個女同事嚇得蹲在地上,啜泣着說:“是寄給年年的,寫的簽收名字是年年,年……哎,年年!”
顧時年痛得整張小臉都皺在一起,手扒着隔板,痛得跪到了地上……
“年年!”“年年!”
所有人都在叫她的名字,而顧時年第一次覺得自己
那麼無助,有人用這麼狠毒的方式恐嚇她,她都能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她卻毫無辦法。
她。鬥不過她……
她只能,這麼徒勞地被震懾,被恐嚇驚嚇,一直爲自己的孩子,做徒勞的擔心!
好痛……
她的心好痛……肚子也好痛……
誰來救救她!
“年年!”一聲聲淒厲的呼喚在她耳邊炸響。
“……年年!”
顧時年慢慢昏厥,朝那陰沉沉的黑暗墜了下去。
……
模模糊糊醒來的時候是被痛醒的。
她躺在擔架牀上,隱約都能聽見擔架牀的輪子在地面上劃過發出的巨大聲音。
一堆人圍着她。
顧時年痛得冷汗涔涔,抓緊了被單,想叫人,卻不知道該叫誰,叫桑桑,還是叫慕修辭。
好像,都不行。
模模糊糊中,還聽到有噼裡啪啦的拍照聲,一個很大的閃光燈閃過她的眼睛,牀上的女孩兒被嚇得扭過頭去,閉上眼,蒼白的小臉汗水淋漓,一片悽婉。
“你們幹什麼?孕婦都這樣了還對着她的臉拍照,有沒有人性啊!”
“滾,都滾開,你們這些狗在記者,人命關天,別擋路!”
“都滾啊!”
繁雜的聲音太多太多,她無助絕望到了極點,頭一次,感覺自己差不多快要失去這個孩子,孕育了她那麼久那麼久,她終於還是……
對寶寶生出了,絕不該有的感情……
……
“滴、滴、滴”。
機械而單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再一次醒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顧時年聽見那個聲音,睜開眼,就看到了牀前的心率測試儀。
整個房間有淡淡的消毒水味,觸目可及一片白色,還有一片滾燙的暖意緊緊握着她的右手,她挪過頭往右看,就看到了在自己身邊守着的那個身影,他一手緊緊握着她,另一隻手在電腦鍵盤上敲擊着,眉心緊蹙。
顧時年就這麼盯着他,默默地看出了神。
慕修辭終於察覺到自己臉上有一束目光,他神色猛地一凜,視線掃過來,就看到了她!
他猛地“騰”得一下起身,電腦猝不及防“啪啦”一聲掉在了地上,他卻置若罔聞一樣,湊過去俯身下去,問道:“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
顧時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往自己的小腹看去。
好像還鼓着。
鼓足了勇氣,她伸手,往那個地方探了探,待摸到那個隆起的弧度的時候,她的眉眼終於,不自知地舒展了開來。
一雙眼睛清透明亮的,彷彿別無他求,她什麼都可以不計較,寶寶沒事就好。
慕修辭屏息,一雙凜冽的深眸卻既深邃又陰鷙:“……”
他俯身下去,緊緊抱住她。
薄脣在她的劉海上輕輕磨蹭了兩下,低啞道:“寶寶沒事。只是你被驚嚇到了,短暫的子宮攣縮而已。我們的寶寶沒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