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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博文和阮歆瑤都奔了過來,一邊的醫生護士還有警察在一邊擋着她們:“請問你們是家屬嗎?你們認識死者嗎?”
“死者?不不,不是……孩子,你怎麼了?快放手……”阮歆瑤緊緊抱着她,不知道她是清綾還是心綾,只能叫着孩子。
她只緊緊握着她的手,任由他們怎麼拉都不肯鬆掉。
單博文也過來抱住她,轉頭問着警察們:“這是……媲”
“這是剛從車禍現場拉過來的,死者身份還沒確定。”
“車禍?”阮歆瑤與單牧爵各看一眼,又看到仍然不肯放手的她,不禁有些猶豫。
“單總,你們認識嗎?”一邊的警察看到單博文,忙問。
單博文也不能確定,看到那白色被單上全被鮮血染紅了,他也不禁怔了怔,後才躊躇着開口:“我……認認看。”
“如果能從穿着認出就好,死者的面部……”警察頓了下,沒有說下去。
單博文拉開被單的手有些顫抖,當露出那血肉模糊只剩下半個的頭部時,一邊的阮歆瑤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而她,只是定定望着,一直望着,那恐怖的慘不忍睹的畫面,像是烙鐵一樣深深烙在她的腦海與心頭。
邊上的單博文也嚇得倒退了兩步,後忙去抱住暈過去的阮歆瑤。一邊的醫生護士忙又去搶救阮歆瑤。
沒有人再來拉她,也沒有人拉得走她,她跟着平車一直到了停屍房,跪在那邊,不願離去。
警察錄她口供問她是不是認識死者,她只呆呆跪在那裡一動不動,手仍然緊緊抓着她的。
停屍房的人勸了好幾次讓她出去,她一直沒有反應,最後他們也任由她,不再管了。
她不知道在那裡跪了多久,時不時會有人哭嚎着進來,驚天動地的,然後一會兒清靜下來,靜到這個空間內,沒有一絲聲響,她甚至都覺得,自己的呼吸心跳也跟着這個世界靜落下來。
停屍房的溫度很低,她只覺得她緊緊抓着的手正在一點點冰冷下去,而她也同樣隨着她一點點冷卻。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是覺得好睏,好想躺在那裡,好想和她一起,如同以前一樣,躺在一起,手牽着手,醒來,她還在身邊。
她記得單牧爵衝進來的時候,那副明顯恐懼的表情,他身後跟着扶着阮歆瑤的單博文。
而他,只是望着她,還有一動不動躺在那裡的人,臉上的震驚與恐慌還沒有散去,只是站在那裡沒有開口。
阮歆瑤哭着撲過來抱住她,爲她擦拭着頭髮上的霜凍,捧住早已凍得發紫瑟瑟顫抖的小臉:“孩子,你是誰?”
她恍惚失了記憶,根本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誰,面前的這些人到底是誰,直到看到爸爸,那個先前被警車帶走的人,一副憔悴心痛的模樣急急奔進來時,她纔像是醒了般,淚水一個勁滑落。
只一夜之間,季建輝就像老了十歲,本只兩鬢斑白的他,現在已是一頭華髮。
清綾形容不出他當時的樣子,悲痛欲絕,痛心疾首這樣的字眼,根本無法形容他,走了半輩子,還要他這個白髮人送黑髮人,季建輝老淚縱痕,兩腿一軟,也跪了下去。
“爸……”
清綾囁嚅着,沙啞的聲音從喉嚨底溢出,她掙脫了阮歆瑤的懷抱撲向季建輝,整個早已僵硬的身子卻怎麼也動不了。
“老季……”阮歆瑤叫着季建輝,連安慰都不知道怎麼開口,只是一個勁掉淚。
季建輝注意到她懷裡的女兒,他挪着膝蓋過去,粗糙的手指理着她凌亂的發,擦拭着她潮溼凍得發紫又滿是傷痕的臉,他壓抑着聲音叫着:“寶貝……”
“爸,我是……清綾。”
她啞着聲音,卻是拼了命說出這句話,說完,整個人完全失去了意識。
“清綾,清綾……”
“綾綾……”
暈過去的片刻,她聽到耳畔那些焦急的呼喊,她覺得自己終於像是完成了某件大事般,能夠放心而去了,她終於可以陪着她,好好睡一覺了。
“清綾?清綾你怎麼了?”
卓爾凡看到她淚流滿面的臉時不禁嚇了一跳,忙推了推她。
清綾完全沉浸在以往的記憶中,不禁有些恍惚,直到看到一邊焦急的卓爾凡時,她才反應過來,而臉上涼涼的感覺,也讓她迅速擡手擦拭。
“對不起……”清綾忙轉過身去,不想讓他看到如此脆弱不堪一擊的她。
而他,卻一點也不介意,就此把她輕輕擁在懷裡:“如果過往都是不快樂的,那就不要再去想了,往後,我會把所有快樂的都給你,相信我……”
清綾沒有推開他,因爲此刻的她,真的很需要這如爸爸般安全寬闊又溫暖的懷抱。
“至於這個鑰匙,或許可能藏了某些東西也說不定,但是如果你不想去查探的話,那就不要查了……”卓爾凡又說道。
清綾鬆開他的懷抱,轉頭望向仍然插在保險櫃上的鑰匙,伸手取下。
“爸爸一直都不和我們提起工作上的事,哪怕碰到什麼困難,他也一直不吭聲,一個人默默熬着……”清綾頓了下,望着手心中的鑰匙,然後緊緊攥緊,“爸爸出事那會,剛好我們出車禍,媽媽又心臟病發……”
她至今都不知道媽媽是因爲她們不見了心臟病發還是因爲爸爸的事心臟病發,只不過,媽媽拼命和死神作着鬥爭,從鬼門關逛了一圈回來,在聽說她們車禍死了一個時,她最終還是沒有敵過死神,隨着她一起永遠的去了。
“爸爸當時……被警察帶走,說是……有什麼政、治問題,也不能保釋,直到……媽媽病逝,單叔叔才把爸爸保釋出來……”清綾低着頭,握着鑰匙的手微微顫抖着。
卓爾凡靜靜望着她,一句話都沒有說。
“如果當時,爸爸不出來,或許就沒事了,可是……”
清綾又頓了下,看得出她是在平復自己凌亂的心,好半天,才又開口,“喪事辦完後的那晚上,爸爸就腦溢血了……我一直都沒有發現,如果發現早一點,或許爸爸不會癱瘓,也不會像植物人那樣躺了好幾年……”
“不要自責了,這些,都不是你的錯……”卓爾凡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着。
清綾只是搖搖頭:“雖然爸爸的手術算是成功的,但是,爸爸的智力一直停留在小學生階段,我不介意他生活到底能不能自理,只要他還活着,還在我身邊……可沒想到,一回國又……”
“會好起來的。”卓爾凡輕聲道。
“關於以前的事,我不明白也不想去回想,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爸爸能醒過來,哪怕比上次還不如,那也是醒着的。”清綾輕聲道,說到最後又哽咽。
“希望他能早點醒來,能聽到這麼愛他的女兒的心聲……”
“謝謝你爾凡,聽我嘮叨這些……”清綾深吸口氣,擡眼望他,臉上綻開一絲笑。
他也笑:“別客氣,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雖是找到了鑰匙,但還是不知道到底是開哪裡,一樣沒有什麼用。
卓爾凡又幫她在裡面掏了會,只有一塊磚頭,再無其它。
“磚頭拿不出來,鑰匙是在磚頭下面找到的,裡面沒有什麼了。”
“謝謝你。”
“不要老是說這話,既然謝謝我的話,那就請我吃飯吧?我肚子餓了。”卓爾凡邊洗着手邊對着她道,清綾看了下,不知不覺居然也近中午了。
“當然好。”
“開你車吧,我的車叫人開回去。”卓爾凡邊走邊打着電話,邊等着她鎖門。
“對了,如果你對我放心的話,你可以把剛纔的鑰匙給我,我去替你問一下專業人士,看到底是一般的保險櫃上的還是別的地方的……”卓爾凡一臉誠懇望着她。
清綾怔了下,沒有想到卓爾凡會如此說,但隨即掏出鑰匙遞給他:“當然,那麻煩你了。”
“別客氣,給我車鑰匙,走吧。”他接過,又拿過她的車鑰匙,一手輕攬着她朝車子而去。
下午的時候,蘇婧打了個電話,說是晚上有個商業酒會,讓她準備一下和她一起去。
雖說是小型的商業酒會,但這一帶最主要的企業公司老總都會參加,以前在美國的時候也參加過幾次,但那個時候她們只是過過場而已,偶爾安西雅會帶着她一起去,說好聽點是見世面,實則只不過是蹭吃蹭喝而已。
傍晚的時候,蘇婧拉着她去做頭髮化妝換禮服,整整兩個多小時。
清綾直困得打瞌睡,一邊的蘇婧不斷叫着她,待到一切弄完,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清綾翻出手機,看到兩個未接電話,她打開看,都是單牧爵的,估計是在她洗頭的時候打來,她沒有聽到。
一整天沒聲音,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難道又是和採桑約會?
她猶豫了下,還是關了手機,放入包內,沒有理會。
出去的時候,卻是看到等在車邊的卓爾凡,後者一看到她們,頓時和蘇婧來個禮節性的擁抱。
“蘇美女,好久不見。”
“卓總那麼忙,怎麼會見我們這種小老百姓?”蘇婧也打趣着,兩人寒暄過後,卓爾凡走向清綾。
中午的時候才分開,現在又見到,未免碰得有點勤了,清綾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怎麼在這?”她望着他笑。
他卻是灼灼盯着她,隨後伸手,也將她輕輕擁入懷裡。
只不過,不同於蘇婧的即擁即放,雖也是輕輕擁抱,但卻沒有放手,清綾聽到他附在耳邊對着她道:“你真美。”
她有些不太習慣,心也跳得不規則起來,輕掙扎了下,卓爾凡立即鬆了手。
一邊的蘇婧在那裡偷笑:“卓總,這女伴幫你找的稱心吧?你可一定要好好對待哦……”
清綾才明白,原來是蘇婧在搗鬼,她悄悄瞪了她一眼,後者做了個鬼臉回她。
說是小型,但在清綾看來,還是挺隆重的。
而她亦後悔,沒有給單牧爵回個電話,如果她知道他也參加,那麼她說什麼也不過來,當然,更不會以卓爾凡女伴的身份過來。
不是怕單牧爵誤會什麼,只怕他以爲她是想要刺激他而這樣做的,她真沒有那個心。
只不過,單牧爵還是刺激到了她。
當採桑如一隻粉色的蝴蝶從單牧爵身邊飄向她時,清綾還是覺得胸口被狠狠敲了下。但已是躲不開。
“清綾,你也來了?”
她笑得一臉甜蜜,那種笑,清綾能感受出,是幸福的滿足的笑,她以前在她的臉上看到過。
“哦。”清綾輕輕嗯了聲。
“卓總,我們又見面了。”
採桑轉而望向一邊的卓爾凡,眼睛裡有着自是明白的深意。
不知道爲什麼,清綾有些反感這樣的眼神,進來的時候挽在卓爾凡臂中的手也不着痕跡地輕輕抽出。
當然,卓爾凡並不會沒感覺到,他仍然一副紳士的笑容,很自然的垂下手來,與採桑相握:“是啊,又見面了,咱們真有緣,秦小姐。”
採桑笑笑,隨即挽過清綾:“清綾,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都是我在國外讀書時的朋友……”她拉着她,朝人羣中擠去。
“林林,義美……給你們介紹下,這是我的好朋友清綾,季清綾……”採桑擠開一推嘰喳的女人,對着她推出清綾。
清綾對着她們笑笑,冷漠而疏離,對於不認識的人,她沒有太多的話,這或許是骨子裡養成的一種不合羣,也就是別人所說的清高。
“哦,季小姐你好……”有人伸出手來與她相握。
“這是不是就是上次雙胞胎死了一個的那個?”人羣中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儘管不是很大聲,但清綾還是一下子白了臉頰。
“義美!”採桑一下子制止住她,臉也一下子冷凝起來。
“在聊什麼?”
有人擠進來,帥氣的臉上帶着安然的笑,手也就此大大方方圈住清綾的腰,微低下頭輕聲問着她,隨後擡頭望向那羣女人,“今兒這美女可真多啊,看得我都認不出誰是誰了,這是義美嗎?可真美啊……”卓爾凡始終吟笑着一張臉,悠悠說着,“這化了妝和不化妝還真是叛若兩人啊。”
“唉呀卓總,你真壞!”
被稱讚的義美先是一副害羞淺笑的表情,一聽到卓爾凡的後一句,頓時變了臉色,跺了下腳轉身離開。
清綾望了他一眼,正好他也望着她,對她微微笑了下,環在腰間的手又收緊了些,也不顧邊上那些又羨慕又嫉妒的女人的眼神,兀自攬着她走向另一邊。
清綾想要看一下采桑,卻是看到她朝着另一邊而去,她不用看,既知道那裡站着誰。
卓爾凡始終圈着她的腰,不讓她再離開他身邊,給她介紹着一些大公司的老闆認識,都是一些客套過場的話,清綾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找着採桑的身影。
她看到採桑站在那裡和他說着話,他似乎看了她這裡一眼,隨後被採桑擋去了視線,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他脣角莞爾。
最近好像常常能看到他笑,是因爲心情愉悅了吧?
她別過頭去,不再看。
單牧爵手執着酒杯,有句沒句和別人聊着,儘管剛纔那女人的話不太大聲,但他還是聽到了。
幾乎是在一瞬間,他看到了她僵硬的臉色,纔想邁開腳過去時,卻看到卓爾凡高大的身影已至她的身邊,並用手摟着她。
他的眼微眯了下,靜靜站在那裡,沒有移動腳步,也沒有望向他們,直到卓爾凡擁着她走開去,他才又擡眼望。
“在看什麼?”採桑不知何時已至他身邊,大大的眼望着他問着。
他慢慢收回視線,轉頭望向身邊的採桑,緩緩開口,說了三個字,不閃不避:“季清綾。”
一點也不驚訝採桑瞪大的眼,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回得如此直白。
“清綾……怎麼了?”採桑有些尷尬笑笑。
“很美。”他仍如剛纔一樣,淡淡回了句,呡了口酒,又擡眼追隨着那個窈窕的身影,一點也不顧自己的女伴在身邊。
如此放肆霸道,也只有單牧爵了。
採桑走到他面前,擋去他一直看着清綾的目光,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微笑着:“那當然,她可是我們以前學校的校花呢。”
單牧爵望了她眼,脣角微揚:“是嗎?”
“哪,還說你不喜歡她。”她一副被她逮着了的神情。
單牧爵望望她,突然又來了句:“我從來沒有說過不喜歡她。”
採桑原本還僵着的笑臉此刻是真的一點也僵不住了,她從沒有想過單牧爵會說出如此的話,一點徵兆也沒有,不,或許是有,只不過是她一直在騙自己罷了。
但是如果有,他這種霸道的男人又怎麼會讓自己喜歡的女人隨別的男人摟摟抱抱?
她有些亂,更有些不知所措,心裡憋悶得想不管任何場所都要尖叫發泄出來。
單牧爵卻是走近她,一手摟住她的腰,把她往僻靜的地方帶去。
人少,燈暗,他湊近她,盯着她一臉的僵硬,脣角微揚:“別發火,你要知道,正因爲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我纔會幫你……因爲,你痛苦,她也會痛苦……”
採桑一臉呆滯,這話好熟悉,可是熟悉到她完全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她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她痛苦,清綾也會痛苦,那麼……
“回家吧,以後別再聯繫了。”他如是說道,冷漠得像是從來不認識的人般。
採桑一直望着他,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會有這樣淡漠冷血的人,雖然,她和他什麼也沒有發生,就是連親吻都沒有過。
單牧爵規矩的簡直像是紳士一樣,她都懷疑他是不是男人了,可是某些時候,她就是被這樣的紳士風度所吸引不是嗎?
而此刻,他能說斷就斷。
男人,真是冷血動物。
單牧爵也不管她是什麼表情,兀自摟着她朝門外而去。
清綾轉頭尋找時,只看到他倆相擁着離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