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餐廳,走動的服務生都氣質優雅。
路惜珺偏頭看了眼身旁坐着的好友秦蘇,又過了一會兒,她實在忍不住拽了拽好友的衣袖以作提醒。
因爲從他們做完了彼此介紹後,秦蘇就一直用目光打量着坐在對面的本,好在本不是那種扭捏的人,即便被看的不舒服和不自在,也都保持着微笑。
“抱歉啊,我只是很好奇。”秦蘇接到她頻頻的示意,收起了眼裡的打量,笑着道,“小珺消失了四年,回來說她結婚了,所以我就難免好奇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關係。”本很有風度的笑。
“我一直都聽小珺提起你這個好朋友,說是你們從大學時起感情就特別的深厚,挺難得的。我也是早就想有機會能夠見一面,所以這次能過來h市,就抓緊找機會請你吃個飯,也謝謝你能賞光。”
“哪裡的話。”
秦蘇和本都屬於在商場上打拼的人,什麼場合都見得慣,也對應酬之類的都很得心應手,所以很容易能聊的起來,不至於讓場面多尷尬。
點完菜逐一端上來後,也算是相談甚歡,但總還是有客套疏離在,不那麼自然。
秦蘇的大兒子已經上了小學,也漸漸成長爲了大孩子,但是小女兒年紀還小,所以還很黏人,出門之類的都是要帶着的,今天也是一樣。
小妮子在菜上來之後,就像是鼴鼠一樣笑米米的,不停拿着叉子往嘴裡面送,等着穿着的蓬蓬公主裙都擋不住撐起的小肚子時,她又開始吵鬧着要上洗手間,“媽媽,我要拉臭臭!”
“就說不讓你多吃!”秦蘇明顯已經習慣,直無語。
只好將自家的小女兒從椅子上抱下來,對着他們道,“你們先吃着啊,我領我家的小吃貨先去洗手間裡解決一下!”
“好。”都是忍俊不禁的笑着答應。
中間過程裡,好友秦蘇留在桌子邊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路惜珺挨着她坐,便伸手將手機拿到了眼前,看了眼上面顯示的“老公”二字,想着大家都相熟就幫忙接了起來。
線路一接通,她嘴脣蠕動還沒等發出聲音,裡面就傳出急匆匆的男音。
“老婆,下午和泰安國際老總的會面你得過去幫我去跑一趟,這次地皮的合作挺重要的,要是讓秘書過去我怕對方會覺得不重視,還是得讓你替我去。我暫時走不開,邵恆這邊醫生已經說術後的危險期度過,可以轉到普通病房,所以我得幫着照顧下……”
前面的話還好,路惜珺聽着記下來,想着等會轉告給好友,只是聽到後面男人的名字時,她頓時驚住,渾身的血液也在瞬時間凍結。
這會兒秦蘇也是領着小女兒正走回來,看到她正拿着自己的電話放在耳邊,便不由的忙問,“小珺,是我的電話嗎?”
路惜珺點點頭,機械的將手機遞了回去。
秦蘇拿回手機後,看到上面顯示的通話對象,臉色一變。
“喂,老公,是我!”秦蘇接起來,連忙說着,又朝她看過來一眼,聲音壓低了不少,“剛剛我帶着玥玥去上洗手間,是小珺幫我接的……”
路惜珺始終看着好友在接電話,在嗯啊應着那邊,明顯的臉上表情很是不自然。
“秦蘇,到底怎麼回事?”等好友一掛電話,路惜珺立即起身問。
“什麼啊?”秦蘇揚起招牌笑容,佯裝不知。
路惜珺見狀,就更加的急,“路邵恆,他怎麼了?剛剛我都聽到了,你老公說他在醫院裡,還說什麼度過了術後的危險期……他到底怎麼了!生病了還是什麼,爲什麼要手術,很嚴重嗎?”
“好吧,既然你都聽見了,也就不瞞你了。他現在是在醫院,不過不是生病,其實也很正常,他的職業你又不是不知道,出任務時都是會遇到危險,這次好像是個拒捕的持刀搶劫犯,路隊捉拿時被對方手裡的刀刺到了肝部……”
“什麼!”路惜珺瞪大眼睛。
秦蘇忙急聲安撫,解釋着說,“你別急,好在是有驚無險,當時送到醫院就搶救過來了!而且剛司徒慎在電話裡也說了,都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這就說明已經沒什麼危險了!”
路惜珺手握着桌子的邊緣,讓自己快速的鎮靜下來,只是心裡擔心的要命。
“可是爲什麼我都不知道,怎麼沒有人告訴我!”她咬脣看着好友,又焦急又擔憂。
“是路隊讓我們瞞着不說的,他說……”秦蘇無奈的說,語氣顯得猶豫。
“……說什麼?”路惜珺心臟一緊。
秦蘇皺眉,只好如實回答,“不需要讓你知道。”
路惜珺聽後,愣了半秒,不禁苦笑了兩聲。
唾沫吞嚥,都是生生的疼。
醫院,高幹病房。
哪怕好友已經明確的告訴了她,是男人刻意要瞞着她,不是不想讓她知道,而是不願讓她知道,因爲不需要,可她還是過來了,因爲放心不下。
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依舊那樣難聞,到處都是枯枯的白色看的人心情也很壓抑。
路惜珺走到了一間病房外停下,病房的門是敞開着的,裡面正有兩個護士在裡面,一個端着滿是醫藥用品的托盤,一個正拿着針管俯身的在那幫着男人打吊瓶。
她杵在門口,手足都很僵硬,躊躇着不知是要敲門,還是要往裡面踏入。
這和上次的那個烏龍比,可是嚴重多了,男人穿着藍白相間的病號服,一張鐫刻的俊臉也顯得蒼白,他整個身子半傾斜的靠躺在chuang頭,一隻手還捂着肺部的下方,好像傷口始終牽扯的疼痛。
兩個護士都很年輕,長相也都很漂亮,對他似乎也是格外的關照,不停在熱情的說着什麼,可他態度已經那樣冷冰冰的,好半天才吝嗇的給半個迴應,若是說煩了,他乾脆闔上了重眸。
直到護士們離開,看到了杵在那裡的她,禮貌問了句,“小姐,請問你是來探病的?”
這一出聲,已經闔上的重眸又重新睜開,朝着她看過來。
路惜珺和他目光對上,垂着的手在攥緊出汗。
她看到他的重眸在凝向她時,裡面的神色是怔愣的,只是沒有驚喜,然後,裡面的怔愣也慢慢退卻,眸光微轉間,漸漸被陰冷取而代之。
路惜珺呼吸一窒,也是感覺到了什麼,回身間竟看到了本站在她身後。
“本,你怎麼來了!”她驚訝的問。
“im-sorry。”本聳肩的道歉,然後低頭示意下牽着的小男孩,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小爵一直嚷着要跟過來,他也是很擔心自己的爸爸。”
那會兒在餐廳裡,她們大人之間的談話忘記顧忌到孩子還在,所以小傢伙也都是聽到的,當然能分辨出來她們在說什麼,雖然沒有全部理解,但總歸是知道是有關爸爸,而且受傷了,所以拼命要求跟過來。
小傢伙一到病房門口,眼尖的看到裡面的病chuang上的爸爸,立即飛奔進去撲到了病chuang邊,仰着皺巴巴的小臉,立即紅了眼眶,“爸爸——”
“小爵。”路邵恆俊臉上恢復了些情緒。
“爸爸,我聽蘇蘇姨媽說你受傷了,你還好嗎?”小傢伙關心的問,就這麼一小會兒,小小的鼻頭都紅紅的了,眼睛裡也都是滿滿的關切。
“爸爸沒事。”路邵恆勾脣。
“真的嗎?”小傢伙不確定的問。
“嗯,爸爸跟你保證。”他點頭,溫聲向兒子保證。
小傢伙這才安心下來,抱着爸爸的一條手臂,小臉貼在上面蹭啊蹭的,小聲一遍遍的叫着爸爸。
在他們父子倆溫馨的時候,路惜珺也慢吞吞的進了病房,站在一邊望着,嘴脣微蠕沒有打破,也是不知怎樣插嘴進去。
而路邵恆也是觀察到她的,重眸也朝她看了眼,卻沒有開口的意思,似是刻意的忽略她的存在。
除了小傢伙年紀小的察覺不到,其餘人都是被氣氛影響。
“路先生,來的太匆忙也沒拿什麼花束水果,希望你別介意,祝你儘快恢復健康,早日出院。”跟進來的本,這會兒走上前,笑着真誠說道。
“謝謝。”路邵恆語氣無瀾。
“不客氣的!”本連忙微笑着擺手。
在他們兩人臉上各自梭巡了一圈,本猶豫了下,還是覺得他們之間是需要一點獨處時間,所以走過去拉起了小傢伙的手,“小爵,爹地帶你到外面轉轉好嗎,讓爸爸媽媽他們說會兒話。”
“好!”小傢伙歪着腦袋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媽媽,然後點頭答應。
就這樣,本帶着小傢伙離開病房,大度的將空間留給他們二人,並很體貼的將病房的門給關上。
路惜珺見她斜靠在那裡,重眸淡淡的目視着前方,好似沒有打算和她開口的意思,她捏了捏手指,只好主動張嘴,“你……你沒事吧?”
“你不是看到了。”路邵恆態度淡漠。
“我聽蘇蘇說你在捉拿逃犯時,被刺上到了肝部,一定很危險!”路惜珺悄悄上前兩步,更近距離的觀察着他的臉色,以及他手捂着的肺部的位置。
“手術完就沒事了,又死不了。”路邵恆勾脣,語氣淡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他這樣事不關己的態度,令路惜珺心都揪了起來。
“你不要亂說!”她不由咬脣辯駁。
還記得以前,好友秦蘇和司徒慎離婚還未復婚時,當時他們有想法設法的讓好友答應,最後竟還想出了苦肉計。當時她得知了是他出的主意後,兩人還在一起說笑了一番,可沒想到今天輪到了他,卻寧願連這機會都不願意要。
路惜珺皺眉,看向他問,“爲什麼要故意瞞着我,不讓我知道,這讓我很……”
“不然呢,要以此讓你來可憐我嗎。”路邵恆直接打斷了她,冷聲的質問,隨即,又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兩聲,“呵呵。”
病房裡的窗戶設計的很明敞,此時外面陽光正濃的從外面照耀進來一大片,他們兩個便一個迎着光線,另一個斜靠在陰影裡面,像是隔着天與地。
他最後的兩聲笑,讓沉默顯得無比的沉長。
“小珺。”良久,他出聲喊了她的名字。
“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次問你。”
聞言,路惜珺不覺慢慢擡起眼睛來。
等着她目光對上自己的,路邵恆脣角扯動,喉結滾動了兩下,讓語氣沉澱了下來,纔開口說,“你和他離婚,然後和我在一起,你的答案是什麼?”
她微滯,手攥的更緊,呼吸在逐漸消失。
沒有動怒或者多大的情緒波動,和那天早晨想必,他要鎮靜了許多,又或者是淡漠了許多。
他只是在望着她的眼睛,裡面水汪汪的,一泓秋水一般,裡面的神情是哀痛的,但卻堅定。
“還是不行,是嗎?”他只是幽幽的問。
路惜珺直視不下去,垂下了眼睛,“……是。”
“那你現在還跑過來關心我幹什麼。”
聽到她的回答,路邵恆聲音沉下來,手指在暗暗的收攏成拳。
“路邵恆,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那樣做,這四年來本給我的幫助太多了,他都算得上是我的恩人,我不能那麼自私,讓他變得一無所有……我對他和對你的感情是不一樣的,在我心裡你……”
她想要跟他再次解釋,讓他理解這裡面糾葛不清的東西,而且渾身那麼多細胞在叫囂着想要跟他說愛,可離不了婚的她卻又沒有資格。
“哦?”路邵恆冷冷的挑眉,語氣越加冷酷嘲諷,“那你是什麼意思,你想說你心裡有我,但又沒辦法和他離婚?所以你這是想和我怎麼發展呢,要我頂着你有丈夫的帽子來跟你婚外情嗎,你把我路邵恆看成什麼了?天底下沒有女人了嗎,我就那麼jian?”
他氣急敗壞的話,讓她更加體無完膚。
“我不是這個意思……”路惜珺喃喃的哽咽。
路邵恆斂起了嘴角寒涼不已的笑容,收回了逼凝在她身上的冷光。
頓了幾秒,他驀地說了句,“我真寧可你沒有回來。”
如果沒有回來,至少心中還抱有着念想,而不是像現在,連最後一絲念想也都破滅了。
“……”路惜珺眼睛漲漲的望着他。
他聲音那樣的低而黯,好似是被什麼緊壓過,一點沒有往時那樣低沉好聽,尤其是裡面的痛苦,像是沉積了千百年的沼澤黃沙。
揪着的心,瞬間碎成了粉末。
“你走吧。”路邵恆闔上了重眸。
路惜珺嘴巴里面有感覺到了血腥的氣息,也不知咬破了哪裡。
腳下試圖僵硬的挪動,以爲他是不願意見到她了,在趕她走,可還沒等她成功挪動步伐,便又聽見他喉結的動着在繼續說:“你回美國去吧,再也不要回來,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會當做你徹底的消失,不想再見你,不會再想起你,我會好好過我自己的生活。”
他的聲音響起的很近很近,可是又很遠很遠。
路惜珺眼前朦朦的看着他,耳邊都是他冷決的話。
他確實是不願意見到她了,而且不僅是現在,還有以後。
腳下微晃,路惜珺感覺身體像是旱地裡的禾苗,抓起來隨便一搓,就能成了粉末的隨着風飄走。
直到聆聽着她的腳步聲再也不見,路邵恆才重新睜開了狹長的重眸,視線裡除了那根冰涼的輸液管,就只剩下病房裡面滿目的白。
眸光始終無波無讕,因爲沒有一絲光亮。
晴天,陽光卻總躲在雲層裡面。
空港裡一塵不染的跑道,飛機在上面滑行,然後飛上天空從雲層間傳來巨大的轟鳴聲,然後在漸漸的遠去消失不見,只留下一條拉長的白色痕跡。
飛機還沒有達到飛行的位置,還在繼續的往上,坐在機艙裡面的也覺得心跟着往高處,漸漸的平穩下來,不在忐忑,卻只剩下空洞洞。
和送別的好友們一一告別,已經是乘坐上飛機的往美國飛回。
小傢伙是最不願意也最不捨得離開的,默默的哭了好幾場,尤其是到最後連爸爸都沒見到一面,更是從去機場到上飛機的不停抹眼淚,這會兒已經哭得消耗了太多力氣,歪在座位上睡着了。
路惜珺自身難保,安撫不了兒子太多。
你回美國去吧,再也不要回來,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不想再見你,不會再想起你,我會好好過我自己的生活……
這些話,只要想起一遍,便是被凌遲一遍。
一旁的本看着她恍惚又痛苦的神色,不由的直嘆氣。
“小珺,喝點水吧?”空姐推車過來,他連忙柔聲詢問她。
“不了,謝謝。”路惜珺輕輕搖頭。
“小珺,都忘了吧,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多想也無用了,不過是讓自己更傷心傷神。”
本耐心又溫柔的安慰着她,微藍的眼珠動了動,又繼續道,“我們都已經是結婚登記三年了,有彼此遺忘不了的過去,可從今天開始,我們都共同忘記吧!我其實早就考慮好,只不過沒有和你說……讓我們一起,開啓新的生活篇章吧?”
他說到後面時,故意頓了頓,最後的一句語氣變得很鄭重,而且眼裡也涌起着緊張和期待,以及努力掩飾的熱切。
只是路惜珺並沒有看到,她甚至都好似沒有仔細聽他在說什麼。
睫毛輕顫的,目光凝着前面椅背的某一點。
她注意不到周圍,只沉浸在獨自一人的萬籟寂寂裡。
本略微遲疑了下,小心翼翼的去握她的手,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樣冰涼,他另一隻手也伸過去攏住,試圖想要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可是久久,他的手指間都快用力的捂出了汗,她的手卻依舊冰涼。
本最終還是鬆開了,微藍的眼珠不禁落寞。
他緊趕慢趕的來到h市,終於將他的妻子接了回來,可好像又沒接回來。
h市依舊每天日升日落,冬天不知覺間已經悄悄的到臨,平靜的迎來了初雪。
高檔的小區住宅樓裡,不時有車輛緩緩行駛而出,帶起落在地面上的雪花無數片,可是望過去是一片安寧的景象。
某棟樓裡面的一層房屋裡,標準的樓中樓,裝修不誇張很現代簡約,此時玄關擺着幾雙鞋,裡面不時有人的腳步聲在來回走動着。
從一樓的每個房間再逐個看一遍,然後再到了二樓,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身後跟着的是穿着職業裝的房屋經紀人,而路邵恆抄着口袋慢慢的跟在後面。
“我跟你們說,這房子你們要是買到手了,還真的是撿到便宜了!按照現在的這個市場價,一點沒提高不說,簡直是性價比最高的!而且你看這裡的裝修,基本哪裡都不用動,完全搬進來就可以住!”房屋經紀人還在口若懸河。
“你說的倒是,我們也是挺喜歡的,不然不能這麼快定下來!”年輕的小夫妻倒沒有辯駁,難得很認同的點頭附和的說道。
回頭看向最後面的路邵恆,好奇的問,“這房子地理位置這麼好,而且我看裝修也都是很精心的,路先生,你爲什麼要賣掉呢?”
“嗯,不住了。”路邵恆淡淡的。
“那這裡的東西,也都是像你說的,都留下來給我們嗎?不會食言吧?”
“不會。”
“可是到底爲什麼呀?價格這樣合理,又沒有那麼多要求,還可以讓我們貸款,這房子裡的東西又都不要了,總得是有原因吧?”
人往往都會有那樣的心理,越是便宜就越覺得哪裡不對勁的感覺,所以不免一再追問到底,而且也是小夫妻年輕的關係,有着好奇心想要刨根問底。
路邵恆眸光動了動,搖頭道,“這裡對我已經沒有意義了。”
曾經帶她來到這所房子,告訴她這裡是他爲他們準備的婚房,到後來她離開,可他也保留着念想,直到她四年後終於回來,再到現在,這個房子註定會繼續空下去了,既然沒有意義,那就不如賣掉了卻一切。
不知是他說話的語氣,還是他眸裡泄露出的情緒,年輕的小夫妻怔怔。
“都已經又看了一遍,合同我都帶來了,今天路先生也過來了,咱們抓緊把合同給簽了吧,別耽誤彼此的時間纔好!”房屋經紀人不免催促起來,想要早定下來早安心。
一行人在窗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房屋經紀人開始整理着合同,準備正式簽約。
“媳婦,這裡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等着我們以後有了孩子,也一定會喜歡這裡!”
“嗯嗯!這個房子最合我心意,尤其是這間大臥室,還有外面的陽臺,在這裡往外面觀雪景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空當裡,依偎在一塊的年輕夫妻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暢想着。
路邵恆默默的聽着,也不由擡起重眸朝着窗邊望過去,視線落在外面那張搖椅上。
看到外面陽臺上的搖椅了吧?
等着以後我們老的時候,我們就不出去散步了,每天躺在上面曬太陽。
我們會住在這裡,我會陪着你,一起等着我們的孩子出生……
那些話還清晰無比的在耳畔響起,好像一切都鮮活的就在昨天。
“路先生,合同已經整理好了!你們雙方先認真過目一遍!”房屋經紀人遞了份合同給了年輕夫妻倆,又遞交了同樣的一份到他的面前。
“嗯。”路邵恆伸手接過來。
合同並不至於多長,但加起來也有幾頁紙,他停在最後久久沒動。
“路先生,您在甲方這裡簽字就可以了!”房屋經紀人見狀,看了眼旁邊已經在拿筆簽字的年輕夫妻倆,提醒着他說。
路邵恆沒有迴應,皺眉似在若有所思。
好半天,他纔有所動作,只是並沒有簽字,而是將筆和合同都放了回去。
他站起身子,還是慢慢搖了頭,語氣裡是放不下的惆悵萬分,“很抱歉,這個房子我還是不賣了。”
美國,紐約。
歐式的房屋建築,路燈下雪花輕舞的飛揚。
本坐着電梯到達了指定的樓層,進了門還不停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邊換鞋一邊笑着揚聲喊,“小珺,小爵!”
好半天,裡面才慢吞吞的傳出聲響,穿着一身紅色衣服的路惜珺才迎了出來。
“你不是去了澳大利亞,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有打電話。”她明顯表情很驚訝的看着他,不解的在詢問着。
“我打了啊,你忘了嗎?我上週特意打的電話。”本無奈,解釋的說道。
“哦,是嗎……”路惜珺應了聲,好似根本沒有印象。
見狀,本嘴巴張了張,最終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跟着她往屋子裡面進,環顧着周圍詢問着,“小爵呢?”
“哦,在房間裡。”她回。
“嗯。”本點了點頭,示意了手裡的東西,笑着繼續說,“我剛纔在超市裡買了很多食材,一會兒我來給你們做牛排吃吧!”
“好,麻煩你了。”路惜珺點頭。
之後的時間裡,就是本在廚房裡忙碌起來,然後等着準備好了一切,喊她們母子倆開動。
小傢伙這會兒也纔是從房間裡溜出來,還像以前一樣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只是要比以前吃飯讓大人省心了多,能自己很努力的吃,不需要哄就能全吃完。
用餐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可能是沒人說話的關係,偶爾起了個話題,母子倆也都顯得興趣缺缺。
等着吃完飯以後,小傢伙便從椅子上滑下來,“我吃飽了噢!”
說完,然後便一溜煙的又往房間的方向跑回去。
小爵這孩子也算是本看着長大,從小性格就比較乖巧,也是稍顯得內向一些,不過卻不像是現在,簡直是不怎麼愛說話,從裡到外都變得蔫蔫的,連靦腆的笑容也都很少見了。
紐約的夜色很美,可能是城市太過繁華的關係,隨處都可見璀璨的霓虹燈影。
本從小傢伙的房間裡出來,就看到路惜珺背對着他的方向,正抱着雙臂望着窗外的夜色,只是她太過安靜了,安靜的甚至讓人產生她根本不存在的感覺。
“小珺。”本走過去,溫聲喊着她。
路惜珺好似並沒有聽見,在他連續喊了兩三聲後,才遲緩的轉過身來。
本有注意到,她臉上和眼裡的神色果然是飄忽的。
“小珺,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還沒好呢?”
“那都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而且醫生也早說了,沒什麼大礙,只是沾染了風寒。”路惜珺輕輕搖了搖頭,解釋着說道。
“嗯。”本點頭,醫生說的沒有錯,不過卻是心病。
從h市回來也有快三個月的時間了,可好像又過了三年一樣,好像這裡的每一天都過得那樣艱難,整個人瘦得不僅僅是一圈,也是無比的憔悴。
若說三年前他遇到她時,她是已經死了心的,但是現在,卻是已經沒有了魂。
就像是她此時明明穿着鮮豔的紅色,可和她眼裡的空洞總形成獨特的對比,就像是用色塊分割出的空間,讓人直覺得恍惚。
“小珺,你是不是還忘不了他?”
路惜珺聽後,明顯呼吸變慢,眼睛垂在地上看着腳尖,聲音低又輕的,“本,爲什麼好端端的要提起這個……”
“小珺,我們回美國時,在飛機上我對你說的話……”本站在她面前,很近的看着她,醞釀着情緒的在開口,只是話說到一半,想到她當時根本沒聽進去的樣子,還是搖了搖頭,“算了。”
接下來兩人就沒有再出聲,並排站在窗邊,欣賞着外面的夜色。
本朝着某一處凝望了有一會兒,偏頭朝她看過去,果然看到她眼裡的神色放的很遠,空空茫茫的。
看了她半響,又望了望小傢伙所在的房間方向,他無聲的嘆了口氣。
本回身走到了玄關處,將掛在上面的大衣拿了下來,然後再拿起裡面放着的文件袋,走回來對着她說,“小珺,你把這個簽了吧。”
路惜珺聞言,不解的轉回身子,接過他遞過來的文件袋。
“這是……離婚協議書?”她不解的問,只是隨着打開後,她隨後念着上面的字,然後頓時讓她大吃一驚,確定了是什麼後,她震驚無比的出聲,“本……!”
“我讓秘書擬定的,你簽了吧。”本很淡的笑了笑。
“可是……爲什麼要讓我籤這個?如果我們離婚了,那你豈不是……不行,我不能這樣自私,我既然答應會和你回來,就是沒有再想過離婚的事情了!”路惜珺還是很吃驚的看着他。
“不是你,是我太自私了!”本搖了搖頭,又擡手揉了揉太陽xue,“如果我再讓這個婚姻持續下去,那麼我纔是真正自私的人!有家族繼承權的原因也好,還是我的……私心也罷,若是讓我想要穩定一切而建立在你的痛苦上,那麼我太罪孽深重了。”
“不行,你幫了我那麼多,這場婚姻當初也是我答應要進行到底的,我不能反悔的害了你。”路惜珺也搖頭,皺眉的拒絕說道。
本微笑起來,對着她溫柔的說,“不要擔心,我先暫時壓着,等着壓不住的時候再說,而且即便有什麼,也無所謂了,總比這後半生良心一直飽受譴責要好得多!”
讓她這後半生都像是個行屍走肉的留在他身邊,跟他繼續這場婚姻,這對她來說太過殘忍了,也讓他無法忍心的下去。
“這……”路惜珺看着手裡的離婚協議書,遲疑起來。
不可否認,她在看到這份協議時,心裡的愉悅簡直要炸開了鍋,就像是你以爲此生也就這樣了,平靜的心不會再起任何浪潮了,可現在又有了新的光明。
“你快簽了吧,不然我怕我會反悔。”本別過眼,催促着她。
“本,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路惜珺咬脣,眼裡一下子涌出了很多的淚,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這對她來說簡直像是在做夢一樣。
本將手裡的鋼筆塞在她手裡,聲音略顯疲憊的說,“那就什麼也不要說,拿着筆簽下你的名字就好。協議我遞交上去,最遲大後天的時候,我會派人將離婚證給你送回來,到時我們的婚姻就會完全的解除。”
“還有這個,我幫你訂好的,回去找他吧。”
最後,又將份東西放到桌子上,對着她緩緩說道。
路惜珺淚眼模糊,看着桌上的東西以及手裡的協議,千言萬語也只能匯成一句。
“本,謝謝你!”
本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擺了擺手。
微藍的眼珠裡,很好的掩飾了一直以來藏着的某些情緒。
飛機降落在機場,乘客陸續在空姐的引領下在安全通道里往出走着。
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裡,隨着人流往出走的,還有一對不久前才離開復返的母子,上了計程車後,報上了個地址後催促司機師傅加快。
在門外按了門鈴後,裡面便有人將門打開,好友明豔的面容露出。
“小珺??”
秦蘇看到門口站着的人,立即美眸都瞪圓了。
“是,是我!”路惜珺大大笑着回。
看到好友都這樣吃驚不已又驚喜萬分的樣子,更加急迫的想要知道,一會兒見到男人時,他會有怎樣的神情。
“你不是已經回美國了嗎,怎麼又忽然回來了!”
聰慧如秦蘇,也是立即明白過來,更加的激動詢問來確認,“小珺,這次回來了,是確定不會在離開了吧?”
“是的!”路惜珺重重點頭。
“媽媽,我們以後真的要留在這裡不走了?”在一旁的小傢伙一聽,立即也睜大了眼睛,仰着小臉甚至都原地跳了起來,大聲的問。
像是回好友那樣,她對着兒子也重重點頭,“是的!”
小傢伙聽後,小臉上滿滿都是欣喜,小嘴巴都高興的咧到了耳根。
路惜珺半蹲下|身子,和兒子平時,溫柔又激動不已的說,“小爵,你先在蘇蘇姨媽這裡,媽媽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然後和爸爸一起過來接你,好嗎?”
“好!”小傢伙像是感受到什麼一樣,忙不迭的點頭。
秦蘇上前將小傢伙拉到身邊,然後對着她笑着催促,“快去吧!”
路惜珺不再多說,轉身迫不及待的狂奔起來。
特警大隊專門提供的宿舍,距離特警大隊的主樓並不遠,按照隊員所說的,穿過兩條街就能看到了。
路惜珺捂着胸口快要跳出來的心,一路的奔跑,髮絲都揚起高高的弧度。
連續十多個小時的航班飛行,讓人疲憊不堪,可她這會兒卻絲毫都感覺不到,只覺得有着無窮無盡的精神頭。
她從來沒來到這裡,根本不知他住在那一層那一間,所以她每逢見到個人,便會衝上前詢問上一遍“請問,路邵恆在哪裡”、“我要找路邵恆”……
等着終於是打聽到,也到達了他所住的門口,路惜珺已經快是上氣不接下氣。
路惜珺閉着眼,努力平抑着呼吸,屈起手指的想要敲門。
門也是在同一時間,被人推開。
目光和那雙狹長的重眸一相交,頓時閃爍起來。
“路邵恆……”
像是來自內心最深處的呼喚,她喚着他。
裡面推開門的男人看到她後瞬間驚愣,從眉眼到嘴脣下巴,每一處都是定格在那的。
路惜珺撲上前,雙手緊緊抓住他的兩條胳膊,仰着臉注視着他,氣喘吁吁的淚如雨下,“路邵恆,我拜託你,求你——娶我,好嗎!”
(大圖,加更一萬一結束,裡面有補更昨天的1000。答應你們會寫點甜蜜的劇情,所以還有幾章,最後交代一些事情,就到end了。然後後面會寫兩三章左右的兩個孩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