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
沒有回答留下還是打掉,男人只是側過臉來這樣沒有起伏的問。
可就是這樣一句,卻碎了她的心。
他雖沒有直面回答,但會這樣問,那就已經說明了他心裡潛意識的答案。
不知是不是身體裡多了一條鮮活生命的關係,讓她獲得了些許的力量,雙手緊攥的同時,竟沒有迴應,而是出聲反問了他,“你不想要?”
路邵恆似乎是怔忪了下,重眸斜睨向她,然後脣角抿起了薄薄的線條。
他又再度看向江面了,眉間緊鎖着褶皺,似是在思慮她的問題,又似是答案難以啓齒。
剛剛那根菸已經掐滅了,垂着的手又往褲子口袋裡伸,只不過拿出來的煙盒已經是空的了,男人眉皺的更深,將空了的煙盒直接握成了團的隨手一扔,擡腿補了腳的落入了江面中。
很輕的“噗通”一聲傳來,像是落在了路惜珺的心湖上。
她低下了圓圓的臉和眼睛,看着自己並靠在一起的腳尖,聲音低低,“……我想要。”
話音落下,路邵恆整個身子都驀地轉向了她,瞳孔緊縮。
“你剛剛不是問我嗎……這個孩子,我想要。”路惜珺迎上他的目光,緩緩的繼續說,好像終於說出來了,心裡面堆積出來的東西也都跟着飄散開來。
沒錯,從她拿驗孕棒驗孕的那一秒起,她對這個甚至都感覺不到的生命很期待,很想要。
是單純得不摻任何雜質的……期待和想要。
“可以嗎?”路惜珺咬着脣,緊緊詢問。
她追問的那樣小心翼翼,可是圓圓眼睛裡卻有着股堅韌之意。
那似乎是……一個母親在自己的保護孩子。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路邵恆喉結滾動,聲音凝住。
“我知道……”她輕輕的點頭。
兩秒後,她又緊接着繼續說,像是自顧自話般的,“我也知道你不喜歡孩子,不但不喜歡,而且還很討厭,說麻煩死了……可是小孩子真的很可愛的,它雖然總是會哭,可它還會對你笑,身上還有一股奶香味,它……”
她聲音真的很輕,幾乎快要被吹拂着的江風給蓋過了,可是她的表情裡,有着讓人無法忽視的亮光在閃閃爍爍。
“不要再說了。”路邵恆聽不下去了,不得不沉聲打斷她。
路惜珺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還在自語的繼續說,“醫生說它發育的挺不錯,現在這個階段是初步雛形的時候,只要再過六週……”
“六週後它就會是一個成型的胎兒,肝臟開始製造膽汁,腎臟開始向膀胱分泌尿液,手指也可以和手掌握緊了……用不了多久還能聽見胎心……”
其實她不是很懂這方面的,都是今天檢查時醫生說了一些,再就是當時好友秦蘇懷孕,她有陪着一起去做過產檢,當時也只是分享着好友的喜悅而已,並沒有多作想法,或者對自己有什麼影響。
就像是她在沒有懷孕以前,從未對孩子有過什麼幻想,即便是面對活潑可愛的小舟舟,她也只是喜歡,並沒敢有奢望過自己也可以擁有。可真當她懷孕了,她才發現自己是多麼渴望,這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
路邵恆重眸微垂,因爲她在說話時也一直是低着眉眼在凝着自己的肚子,細瘦的小手緊按在上面。
有什麼斥滿了整個胸臆,竟然沒有辦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耳邊飄蕩的都是她低又輕的聲音,一遍遍的往耳膜最深處的地方鑽,他其實和她也一樣,從未想過孩子的問題,所以她告訴他說懷孕的那一瞬,他也有瞬間的茫然。
之前她探親到隊裡面時,晚上睡覺時她有次問過她,喜不喜歡孩子的問題,他當時那樣的回答,也確實是心裡所想。本身母親生他時難產去世,從小就是跟着父親長大,再加上路震始終很忙,所以他幾乎是獨立成長,也讓他將脾氣養得很獨。
所以對於小孩子,他一向沒什麼太大的感覺,身邊的朋友除了隊裡面的也幾乎都是貪玩的性子,唯一結婚生子的也只有三年前就退伍的好友司徒,只是好友對於自己的兒子始終態度漠然,他連對小孩子耳讀目染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有一次,他也是休假回來找好友喝酒,中間裡好友那位很是獨特的太太打來電話,一遍又一遍的,司徒掛的不耐煩了,開了免提的接了起來,那邊先傳來的不是女音,而是小男孩咿呀學語的正喊着:爸爸……
路邵恆明顯感覺到好友身體瞬的一僵,他坐在邊上也是聽得清楚,也感同身受的覺得,好似有小時候被撓癢癢的那種感覺,心頭癢癢的。
重眸凝着她的肚子,他有些不自覺的被她話帶動着思緒跟着走。
孕育的胎兒會漸漸長大,然後不久的將來,也會有個軟軟的童音喊他爸爸。第一次去想這樣的事情,他有些矛盾的覺得,也許會是很美好的事情,是他們共同的孩子……
可是,父親沉重且威懾的話驀地響起,和她正在敘說的聲音重重疊疊的交織在一起。
路邵恆狠狠的闔了闔重眸,咬牙提高了聲音:“夠了,我讓你不要再說了!”
不是憤怒,更像是被積壓到極點的某種爆發。
路惜珺被震懾到,縮起了肩膀。
“對不起。”她吞嚥了口唾沫,澀澀的。
掠過江面吹拂而來的風,撲在臉上猶如小刀般,路惜珺擡起頭來,很緊的注視着他,“對不起,可能這會讓你不高興。但是路邵恆,我求你,對於這個孩子的去留問題能不能好好的考慮一下,它是一條小生命,我……我很想留下它。”
路邵恆看着她,脣角扯動,忽然間發不出聲音了。
這都已經是很暖的春天,也即將快步入夏季,哪怕這裡吹着江風也是暖的,可她卻好像凍得臉和嘴脣都白了。
好半天,他只能嘆了口氣,動手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罩在了她的身上,從下往上的將領口最後一顆釦子繫好以後,他攬着她低聲,“這裡風太涼,我們回去吧。”
路惜珺被他攬着,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吉普車從江橋行駛回了臨江別墅區,還是在老位置提前先停了下來,這會兒她臉上的血色好像恢復了不少。
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遞給他,然後又將安全帶給解了下來,路惜珺並沒有立即下車,而是扭轉過身子和臉的看向他。
“我剛纔說的事情,希望……希望你多能好好考慮。”囁喏着嘴脣,她對着他說。
見男人沒有出聲,保持着目視正前方的樣子,只有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了些。
她只好再開口,聲音更低,“求你。”
“好。”過了好久,他才終於是應了聲。
路惜珺等到以後,便打開車門下去,然後雙手抱肩的往路家方向率先的走。
車窗緩緩降下,坐在駕駛席的男人將車子熄滅了火,重眸追着那道纖細的背影。
從她跟了他的那天起,很多事情都是聽他吩咐,被他安排着,很少會對他有過反抗,更從來沒有向他主動要求過什麼。
可是剛剛,她不止說了求,而且是連着兩次。
像是脫力般,路邵恆向後靠在了椅背上,手臂曲起的放置在了眉宇之間。
重眸裡,像是有一座孤堡,沉寂了好幾個世紀。
春天的清晨,充滿活力的朝陽,像小鹿輕快的奔跑那般,遍灑大地。
路惜珺仰着頭享受了一會兒晨光的拂面後,感覺到時間差不多的快有下人送早餐了,她便轉身的從後院往別墅裡面回。
走到樓梯口時,也剛好碰到從外面跑步回來的男人。
路邵恆好像今天的運動量很大,這會兒回來了,頭髮都還是汗溼着的,脖頸和露出來的古銅色皮膚上,還潮潮着有着汗珠。那雙重眸看過來,還是有着涌起未退的波瀾。
從玄關走進來時運動服內層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他邊屋裡面走,邊拿出來接。
“路隊,這兩天我已經找來了h市最優秀的團隊,對於這種小手術絕對的可以放心。我這邊是所有都安排好了,什麼時候需要你提前說一聲就可以,有決定好什麼時候嗎?”
話筒裡,線路那邊傳來疑似醫生有條不紊的聲音。
路邵恆始終沉默聽着,俊臉微繃,不知爲何眼前閃現的總是在江橋邊上,她低頭凝着細瘦的手捂着肚子的模樣,線路那邊說的什麼,都險些要聽不清了。
模糊間,視線裡出現了正往樓梯方向走着的那抹纖細身影,他對着話筒匆聲說,“等會兒我再打給你。”
掛了電話,他也朝着樓梯的方向走。
“這麼早起來。”路邵恆走近了以後,問。
“嗯。”路惜珺看了他一眼,就轉過了視線。
“沒有睡好嗎。”他繼續問,想到的是當時在醫院裡做檢查時她和醫生的對話,不禁又問,“怎麼了,是不是因爲頭疼。”
“沒有,就是覺得早上空氣挺好,在後院轉了轉。”路惜珺搖了搖頭,吶吶的回。
“嗯。”他點頭。
路惜珺看了看他,其實忍不住還想提醒他好好考慮,因爲那對她幾乎是天堂還是地獄的結果,但只是怕說多了會適得其反。
“那我先上去了。”她說了句,就往樓上走了。
路邵恆看着她身影緩緩走上樓,他沒有跟在後面走,而是站在那,等着她背影消失有半天了,他伸手將剛剛揣在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找到剛剛的通話記錄回撥了過去。
“喂,吳主任。”線路接通,他扯脣。
“怎麼樣,已經決定好什麼時候了嗎,你那邊定下來,我這邊好抽身的幫你做好一切準備,到時能更快的節省時間,也讓你放心。”那邊直接繼續着之前沒有問完的問題。
路邵恆重眸微擡,看着剛剛背影消失的二樓方向,他喉結很慢的滾動了下,“這件事……先再說吧。”
窗外無邊夜色映襯裡,屋裡面亮着的燈光暖暖。
路惜珺雙手託着臉頰兩邊,仰頭望着外面的夜色出神,等着她感覺到口渴時,隨手拿起手邊的杯子往嘴裡邊送,可是冰涼的液體觸碰到脣齒時,又驀地想到什麼,她忙放了下來。
她低下頭伸手放在肚子上,然後,嘴角不自覺揚出抹弧度來。
很輕的兩三下的敲門聲響起,就有門板被人從外面推開的“咯吱”聲音,路惜珺聽到後沒有立即回身,等到門板被再度關合上之後,她才側轉過身子。
只是見到來人,她怔了怔。
“怎麼了,你幹嘛一副很吃驚的樣子,難不成你在等着別人過來?”陳雯雯大肆肆的抱着肩膀走進來,然後很是好奇的詢問着她。
“你來我房間,有事嗎?”路惜珺抿了嘴脣,只是問。
雖然這些年來,她在路家的地位沒有什麼增長,可也畢竟不是剛到路家任人欺負的小女孩,所以現如今面對陳雯雯,雖說不至於能夠駕凌於上,但也不會再任由着對方隨便欺辱,可以直面應對。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你剛剛那副表情,是以爲誰進來了?”陳雯雯還在執拗於自己的問題上。
“沒以爲誰。”路惜珺回了句,然後看着對方問,“你現在可以回答我的話了嗎?”
陳雯雯聳了聳肩,沒什麼大不了的回,“有什麼可回答的,難道我就不能來你房間了?再說,我就是過來看看你,這麼多年沒有見了,我過來找你敘敘舊,不行啊!”
現如今的陳雯雯也同樣有着變化,尤其是每天不同的職業套裝,看起來有着成熟的氣質,可骨子裡那股跋扈,哪怕是隨着年齡的增長,也都還在的。
陳雯雯抱着肩膀,昂着下巴,在她房間裡四處的走,哪裡都不放過的盯着瞧,像是要瞧出什麼蹊蹺一般。
路惜珺聽了對方的回答,簡直想笑,她們之間的關係哪裡能需要什麼敘舊。
“我有點困了,想要休息了,你要敘舊去找別人吧。”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下着逐客令。
“幹什麼啊,我纔剛剛進來,連坐都沒坐一下呢,你就要趕我出去了?”陳雯雯故意低呼了起來,然後走到chuang尾那裡坐下來,兩條細細的腿伸了伸。
“我沒有,只是已經很晚。”路惜珺敷衍的回。
“晚麼,我怎麼沒覺得?再說晚了又怎麼樣,你和我都是女的,又不是讓你和男人共處一室,你至於這樣麼?不過我怎麼覺得,你這屋子裡,像是有男人味的感覺呢?”
陳雯雯說完,見她一副無所迴應的樣子,冷笑了一聲,美眸漸漸眯了起來,“路惜珺,我真是發現這麼多年的時間沒見,你還和當初一樣的——討人厭!”
路惜珺聽了,倒是沒什麼感覺,好似對方這樣纔是正常的,所以只是走過去問,“你可以走了嗎,我真的要休息了。”
“我看見了。”陳雯雯坐直了身子。
“什麼?”路惜珺只感覺莫名其妙。
陳雯雯忽然笑了起來,然後慢慢的站起來,在靠的她很近以後,犀利的問,“你和邵恆去醫院做什麼?”
(今天的更新結束,明天見。這幾天大姨媽就快光臨了,感覺好焦躁,不對,是特別的焦躁!每天有看大家留言,看有人希望此階段快一點的,也有希望更多一點的,我會按照自己的節奏寫出來,放心叭!目測有五到六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