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
很輕的一聲門鎖被帶上的聲音,最後一個走出去的下人,輕手輕腳的將門給關上。
此時外面天色已經很深了,屋裡面都只留下壁燈,昏暗的暈染在大chuang兩邊,同時籠罩着眉目冷冽的少年,以及生病昏睡着的女孩子。
剛剛催促他的管家已經吩咐離開了,行程也都取消了,路邵恆看着chuang上躺着的女孩子,他再一次的慢慢皺眉,似是在認真的苦惱什麼事情一樣。
視線往回,定格在她抓在手背上的手。
不知是不是年紀小的關係,她的指骨很軟很細,和他的比較起來顯得更弱小。
其實她現在還在昏睡着,意識都還不是很清醒,而且抓他的力道也不是很緊,只要他稍稍用些力量就能將她的手給拂開,可是不知怎麼了,就是這樣一雙軟若無骨的手,毫無預兆的抓上來,像是抓到了他的心臟,一下子停擺。
路邵恆另一隻手擡起來,似是想要幫忙抽出自己的手,在半空中停頓半天后,最終放了下來。
路震夫婦早在凌晨就坐航班飛去外地了,即便他們在家裡,也干涉不了他的任何決定。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剛剛爲何做了那樣的決定,早在半個月以前就定好了出發時間,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可在剛剛她抓上自己手的那一瞬,他真的動彈不了半分。
這是因爲什麼呢?
路邵恆不知道,或許……或許是因爲她看起來太可憐了。
渾身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的汗溼的躺着,圓圓的小臉痛苦的皺着,那雙亮的像是星星的眼睛也都痛苦的閉着,也不知是做夢還是什麼,那樣子害怕的抓着被單,他進來時,費了好半天的勁纔將她的手指給掰開。
她從進入路家後,雖然從此可以依附着“路”這個姓,可她在這裡真的是寄人籬下的艱難生活。
對於這些,路邵恆倒是不縈於心,也只是因爲碰巧看到了下人們從她房間裡端出來的原封不動的飯菜,多問了一句,下人才是交代了一整天的三餐都是這樣,好似是人不太舒服。
本就跟他沒任何關係,鬼使神差的,他上樓的方向卻臨時變了,推開門的那一瞬,好像看到了大街上那些沒人管沒人理的流浪貓狗。也許連流浪貓狗都不如,因爲它們可能會碰到好心人,而她,在路家上上下下不會有人管。
或許就真的是這樣,對她有了那麼一絲的不忍心。
“渴……水,想喝水……”
chuang上躺着的女孩子,舔着已經起了層白沫的嘴脣,無意識的囈語着。
路邵恆一開始沒有聽清,欠身的湊上前,知道她想要什麼後,忙端過一旁放着的水杯,將她半扶起來的遞上去。
待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小半杯後,他纔是放輕着的動作將她給放下,順帶着扯過了一旁的紙抽,略顯笨拙的幫着她擦了擦嘴角邊遺留着的水漬。
整個過程裡,路惜珺因爲高燒,加上吊着的藥瓶,一直都沒有睜開眼睛,喝了水後便再一次的迷糊過去。
路邵恆將坐着的椅子往前拉了拉,低頭看着她始終沒有放開的手,不再有任何動作。
這是他從小**成長到十八歲以後,第一次的照顧人。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入,帶來了生機勃勃的一天。
還躺在chuang上的路惜珺,夢裡面再沒有那麼多壓抑的血紅色,來到的都是童話世界的深綠色森林裡,鼻端縈繞的都是那股子犀木清新的味道,她像是公主一樣感覺到安定。
在昨晚經歷的零碎記憶裡,她也似乎意識到自己生病了,有人過來看她,有人幫她換衣服,還有醫生幫她打針、吊瓶……
“你發燒了。”
男音淡然響起,注視她的是一雙沉靜的重眸。
然後,手指和掌心間都有傳遞過來屬於男xing的特有溫度……
想到這裡,路惜珺因爲太過震驚,而驀地用力睜開了眼睛,整個人上半身的躍坐了起來,瞳孔微散的看着前方,以及周圍。
將房間每個角落都仔細環看了兩遍,她才確定沒有任何人在,只有她獨自一人的在這裡,朝着自己的手看過去,手指蜷縮抓緊的也只是被單而已。
呼……
路惜珺鬆了口氣。
原來一切都是她的錯覺,怪不得,否則他怎麼可能在她身邊,沒有記錯的話,他應該是早在昨晚就離家出發了。
正按着額頭自己量體溫時,外面有人敲起了門,然後是端着早餐的下人走進來,將托盤放到了她左邊的chuang頭櫃子上。
“小姐,該用早飯了。”下人開口說着。
“……是。”路惜珺點點頭,在路家哪怕是個下人,她都要小心應對。
轉移視線看了眼托盤上的擺放的早餐,樣數倒是不少,可似乎是比平時每天的要清淡了不少。
大米小米兩摻的粥,裡面切碎了點皮蛋調味,兩樣很清淡的小拌菜,還有一碟的小醬瓜,兩個雞蛋大小的黃油小花捲。
下人放下之後,並不像往常一樣的立即離開,而是靜候在那裡。
見狀,路惜珺不敢耽擱,喝了口水的漱嘴之後,便拿起筷子和勺子吃起來,而且還刻意加快着速度,好讓等候着下人在她吃完後將東西端走。
一天一夜都沒有進食過,她胃裡當然會空,再加上生病初愈的好胃口,不一會兒,她就將整碗粥全部都喝完,而且將兩個小花捲也全部都塞了下去,放下碗筷時,都覺得自己像是重新充滿了能量。
“我吃完了……”路惜珺低聲的報告,哪怕對方只是個下人。
下人立即上前,重新端起了托盤,很淺的一個頷首後,便擡腿往着臥室外面走。
坐在chuang上的路惜珺,躊躇的喊,“請等一下!”
被她叫住的下人,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的重新看向她。
“我……”路惜珺吞吐着,小心翼翼的詢問,“昨天我……”
她不知道該怎樣問出口,想知道昨晚上發生的事情,但又因爲似夢似幻的少年存在,她又不敢直接問出口,所以難免支吾了起來。
“小姐,請問你想知道什麼?”下人聽後,只是反問。
路惜珺被這樣一反問,更加不知所措起來,好不容易組織出來些語言,擡頭間卻看到對方百年不變的冷臉模樣,害怕的將想要問的話全部都吞嚥了回去。
“……沒、沒什麼。”她連連的搖頭。
下人不再多說,淺淺頷首後,轉身重新朝着房間外離去。
只是關上門以後,並沒有像是往常一樣下樓的往廚房方向走,而是直接越過樓梯直直的往前走,然後經過了個拐角後停下。很是恭敬的頷首下去,對着眼前背手而站的挺拔少年。
“少爺。”下人恭敬的喊,然後將手裡的托盤上前示意。
路邵恆也沒有多說,姿勢不變,狹長的重眸微微的向下瞥,將托盤上的碗碟全部掃了一遍,然後收回目光的邁步往前走。
清晨時燒就已經退了,粥和花捲都吃了……
說明,病是徹底的好了。
明媚的天兒,陽光普照。
查看日曆後,路惜珺也是確定自己曾昏睡過一天一夜,應該是路家舉辦歡送Party那晚,她趴在窗邊吹了太久的夜風纔會着涼生病。但是誰給她看的病,誰照顧的她,她都不敢確定。
每每想到這裡時,眼前都會浮現出那一雙重眸裡不符合年紀的眼神。
晃了晃腦袋,坐在院子長椅上的路惜珺,努力的將這種可能xing再一次的屏蔽出去。
在路家,她都是當做養女被伺候的好吃好喝,也從來沒有被限制過人身自由,只不過是下人們對她冷淡的態度而已。所以在大概摸熟了回自己房間的路以後,她開始嘗試着在別墅裡面逛,最喜歡的就是在後院的長椅上坐着。
漸漸的太陽西下,路惜珺看了眼時間,起身的準備往別墅裡面回。
只是剛從後門走進去時,迎面就看到了個少年邁步而來。
眼睛睜大,她頓時驚詫萬分。
心裡一下子飛過了很多的念頭,很多的可能xing,全部都翻涌了上來。
“你--”路惜珺伸手指着迎面的少年,不敢置信的出聲。
被她指着的路邵恆,皺眉看着她的突|出來的食指,表情不悅。
她也是很快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舉動很不禮貌,惶惶然的收回了手,緊張的背在身後,卻還是脫口而出的問着,“你,你不是去報道了……怎麼會……”
怎麼會還在這裡呢?
“一週後去。”路邵恆淡淡的說,隨即話鋒一轉,稍微沉下了幾分,“怎麼,需要跟你報備一聲?”
那裡不像是普通的學校,晚些時間或者晚兩天報道都可以,是以嚴苛的紀律約束的,所以錯過了那個時間,只能等待着第二次的報道時間,這也都還是託了關係纔有的後門。
“不,不是!”路惜珺忙搖頭。
路邵恆將兩隻手都抄在了褲子口袋裡,微挺的胸膛散發出更強的壓迫力,他直接繼續着被她打斷的腳步。
眼前少年在她面前倏然停下腳步,近在咫尺的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路惜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一陣陣的心慌氣短。
“讓開,擋到我的路了。”路邵恆不耐煩的一句。
因爲是後門方向,設計的走廊很長很窄,兩人又是迎面過來的,她杵在正中間那裡不動,他當然也就過不去。
“……是。”路惜珺如夢驚醒,尷尬的躲到一邊。
路邵恆在她讓開後的下一秒,便邁着長腿越過她,眉毛都沒擡一下。
看着少年消失在視線裡的身影,路惜珺苦惱的雙手托住了臉。
最開始見到他竟然沒走時,她心裡莫名的翻涌了很多的情緒,有個熱燙的想法在叫囂着,可是剛剛他的態度,讓她翻涌的一腔熱血又急速的冷卻了下來。
目光呆呆的,她吶吶的想,或許真的只是幻覺。
一週後,依舊是明媚天氣。
路家上下很是忙碌,因爲少爺路邵恆更改的出發時間是今天,很多下人都是跑前跑後的往下拎行李,備好的車也早早的停在院子裡等着。
二樓拐角的乾淨窗戶邊,路惜珺需要踮腳才能看到下面院子裡的景象。
備好的商務車邊上,深色着裝的挺拔少年,正握着手機在講電話,當然是聽不見說的什麼,但嘴脣一張一合的,他背對着驕驕的陽光,整個人被鍍上了一圈金色,將他平時冷淡棱角的俊臉給柔和了幾分。
什麼都不懂的年紀,路惜珺只覺得那張俊臉那樣吸引人,目光呆呆。
“咳咳咳——”
一連串的咳嗽聲,很刻意的響起。
路惜珺一怔,聞聲看向聲音的主人,又很快的低垂下眼睛。
走過來的是一名和院子裡少年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身材高挑,一頭燙成波浪的捲髮,還挑染着顏色,標準的瓜子臉大眼睛,只是眼角眉梢有着掩飾不掉的嬌縱。
是路家管家的女兒,陳雯雯。
五十歲左右的管家服侍路家很多年,連婚姻都是在路震成家以後纔開始,所以生了女兒以後算是比同齡人晚上很多年,也是格外的溺愛。再加上管家在路家的地位,下人們都要看其的臉色,陳雯雯幾乎當自己是千金小姐一樣的成長起來。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事,陳雯雯喜歡路邵恆,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你看什麼呢你!”陳雯雯抱着肩膀,語氣很不客氣。
“沒什麼。”路惜珺低着頭,低聲的回。
根據她之前和對方短暫的打過一次交道的經驗,她應該是儘可能的能避則避。因爲上一次她只是不小心走路時撞了對方一下,幾乎要將整個路家給吵翻了天,道歉後也是不依不饒。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再偷看邵恆!”陳雯雯眯起眼睛,嘲諷的指出來。
“我沒有。”路惜珺還是低聲否認。
總覺得對方不好惹,也是不想惹麻煩,不再多待下去的挪着腳步離開,卻被跟上前的人追着不放。
“我都在旁邊看你半天了,眼神都看呆了,還不承認!你現在又想幹什麼去?不會是想要跑下去送邵恆吧,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哪根蔥,邵恆能正眼看你嗎?”陳雯雯不知爲何,不肯輕易放過她。
“我沒有,我只是想去後院。”路惜珺抿起了嘴脣。
對於她這樣不還擊,又明顯不跟自己還嘴的樣子,陳雯雯也覺得沒勁,可總覺得牙癢癢的不舒服,尤其是自從知道了那件事以後,簡直是好幾晚上都沒有睡好覺。
“雯雯,你還在那裡做什麼,少爺馬上就要出發了!你不是要送的嗎?”
從三樓走下來的關鍵,提着一個小行李包,對着這邊的女兒揚聲喊着。
“爸爸,要走了嗎?我這就來!”陳雯雯立即喜笑顏開,興奮的回。
因爲有管家爸爸在,所以一切就更近水樓臺一些,只要稍稍撒嬌一下,就可以在商務車裡蹭到一個位置,可以隨便找個藉口送着路邵恆到機場。
陳雯雯跑開了幾步後,忽然又想起來什麼,冷着兩道細眉。
路惜珺在對方離開後是鬆了口氣的,見對方驀地又折身回來直逼到自己面前,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
陳雯雯也不在意的緊跟着上前一步,然後湊到了她的耳邊,冷笑又諷刺的開口,“告訴你,你只不過是寄養在路家的一個可憐蟲,就跟收養個流浪貓流浪狗一樣!別以爲你生病那晚邵恆陪了你一晚,就自以爲是的他高看了你一眼,不過是覺得你可憐罷了!知道了嗎!”
對方驕傲跋扈的冷諷,令路惜珺喘不上氣來,那是直戳在自尊心上的。
只是後面緊接着的話,又令她呆愣在原地。
陳雯雯說完後,見她眼神呆呆有些傻掉了的樣子,以爲是自己的話奏效了,讓她認清事實不做癡心妄想,所以很是得意的揚起嘴角,哼着歌的跑走了。
好半天,路惜珺還站在原地沒有動。
那麼說來,她曾設想過的那些個可能都是真的了,男音是他的,抓着的手也是他的……
替她找來醫生,看病打退燒針,整晚整晚都待在房間裡的……
也是他?
即便這樣想可能有些自作多情,可他往後推遲了報道的時間,是不是也因爲那天晚上?
不管是不是,只爲那一點點可能,路惜珺都覺得心裡膨脹的不像話。
急忙的朝着窗邊走過去,那輛商務車不知何時已經駛離開走了,她不停吞嚥着唾沫,腦袋裡的思緒一下子全部都空了,好像最清楚的只有一個念頭。
之前的兩次,她都沒機會和他說上句謝謝,那麼這一次,她都應該當面向他道謝吧?
畢竟,他是到了路家以後,唯一施捨過好給她的人。
哪怕只是可憐她。
這個念頭越來越堅定,路惜珺先是飛快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間裡,拿出來枕頭底下壓着的幾張紙幣,然後再朝着一樓的玄關方向跑,直接出了院子後,一路上不停的尋找着。
終於攔到一輛出租車後,坐上去對着司機大聲的說,“去機場!”
機場大廳。
路惜珺還從來沒有坐過飛機,所以一到了裡面就覺得哪裡都濛濛的,完全沒了方向。
她只能跟着人流樓上樓下的跑,終於在上了扶梯的一個口後,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那個出衆身影。
確實是很出衆,在這樣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他穿着也沒有多麼的突|出,只是簡單的深色着裝,不過卻因爲寬肩挺拔的身材,再加上本身帶有的氣勢,輕易將周圍人淡成背景。
他們似乎是託運完了行李,已經正往安檢口方向走了,腳步也都很快,這讓才十四歲,身高也都還沒有長起來的路惜珺追起來很困難。
雙拳握攏,好像有了勇氣一般的,路惜珺深深的呼吸。
往出吐氣的同時,喊出了聲,“路邵恆——”
三個字而已,卻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這是第一次,她喊他的名字。
(因爲目前狀況,有些個別身份就不多提了,模糊一下,主要是男女主的劇情,其餘的就都不用太多筆墨詳細形容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