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凌亂的蘇家
只是，不是已經斷絕關係了嗎？她咬了咬脣，第一次發現，在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不會那麼堵悶和酸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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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
黑夜像一張巨大的網，站在窗前，蘇旭手指的煙已經燃到了盡頭，驚覺到手中的燙，他才甩開菸頭，卻正好甩到了走到他身側的樓子蘭身上。她驚呼一聲，怒罵道：“你瞎了眼啊！想燙死我？”
“大半夜的，嚷嚷什麼！”蘇旭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女人，從娶她進門之後就是一直忍受，直到現在，還在忍受。在官場上打滾了這麼多年，他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接二連三的出事，就是一種預兆。而更可悲的是，你明明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預兆，你甚至可以猜出敵人是誰，可是，你卻什麼都做不了。
對手過於強大，顧墨寒……試問，洛城有幾個人可以與之抗衡？商界又有幾個人能與之抗衡？官商之間，永遠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甚至在很多時候，商人咬着大官的軟肋，經濟決定政治，沒有錯。
“我嚷嚷什麼了？你看看，把我的手都燙成什麼樣子了，還說我嚷嚷！”
樓子蘭氣急敗壞的聲音讓蘇旭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他扶了扶眼鏡，沉聲道：“我出去走走。”
“你去哪裡！”蘇旭還沒有走到門前，樓子蘭便一個箭步攔在了門外，“你幹什麼，我不過說幾句，你還不高興了？你這個死沒良心的……我每天照顧若雲，辛苦得不得了，她現在什麼都不能做，整個人也像變了一個似的，你就不能多體貼體貼我，我一個女人容易嗎……”
“夠了。”蘇旭低聲喝住了樓子蘭，不耐地看着她，“我就是想出去走走，你需要那麼多話嗎？”
“半夜三更的，去哪裡！天都已經這麼黑了，外面都這麼冷……有什麼好走的？”
“不過就是出去走走，你囉嗦什麼！”一聲怒吼，樓子蘭怔了怔，在她的記憶當中，蘇旭幾乎沒有這樣對她吼過。一時間，淚從眼眶涌出，她點點頭：“你對我兇？蘇旭，你竟然對我兇？”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忘了怎麼答應我父母的，你說過會好好照顧我，對我好，你兇我？……你這個沒良心的！”
她衝上前，拳頭胡亂地在蘇旭胸前猛打起來，見鬼的瘋女人！蘇旭用力一推，她便被推倒在地上。
“蘇旭！”樓子蘭紅了眼，大叫道，“你敢打我？”
“……”蘇旭看着地上跌落的女人，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娶她，是瞎了眼睛吧？他原本以爲自己不喜歡，也算不上討厭，沒想到竟是這樣的一個貨色。
他轉過身，往前走去，樓子蘭忽然失控地大叫起來：“你還是忘不了她是不是？如果是她，你怕是連一個重字都捨不得說，是不是？都已經這麼多年了，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你知不知道！”
蘇旭的腳步頓在了門前，臉色僵硬。他握了握身側的拳，又走近樓子蘭，眸子帶着些微的猩紅，聲音冷沉，一字一頓：“不準提她，我告訴過你沒有？”
樓子蘭心底閃過一絲心悸，很快，她又擡頭冷笑道：“不準提，爲什麼不準提？要不是你自己心裡有鬼，你怕我說什麼說？你現在還想着她，想着一個死人，只可惜人家從來都沒有想過你，人家心裡只有一個林有言……”
“啪！”一個耳光，重重的，落在樓子蘭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她的眸子瞠圓了，大吼起來；“蘇旭，你憑什麼打我！”
潑婦的尖叫聲，她揮舞着手朝着蘇旭臉上又劃又打，很快便在他臉上落下了指甲印，蘇若雲滾着輪椅到了門前，大吃一驚，大聲叫道:“爸，媽，你們在做什麼！”
樓子蘭倏然停住了動作，她清晰地看到了蘇旭臉上的紅印，有些不忍，她抽了抽鼻子：“你爸爸……他打我……”
“爸！”蘇若雲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爲什麼？”
“爲什麼，你去問她自己，整天無理取鬧，我已經忍受太久了。”他拍了拍袖子，走出門外。
樓子蘭狠狠地咬着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她着急地直跺地，淚水狂瀉不止。白嘉，一個死了那麼多年的女人，她還是比不上嗎？蘇旭的錢包裡，放着的照片是白嘉的，她也去查過這個女人，發現她早些年已經死了，曾經也在家裡大鬧過一場，她記住了白嘉這個女人。可已經這麼多年了。他還想着她？
“媽，究竟怎麼回事？”蘇若雲嘆了口氣，“爸爸最近已經夠煩的了，有什麼事，就讓着他點不行嗎？”
“煩？他還有什麼好煩的？”樓子蘭拿着紙巾擦着眼，“他煩，我還煩呢！”
“媽！”蘇若雲拉了拉樓子蘭的衣袖，“媽，網上都已經傳瘋了，說爸這個市長就要當不下去了……”
“什麼！”樓子蘭驚叫一聲，緊張地拉住蘇若雲，“那些問題，不是都已經在解決了嗎？爲什麼……如果真的當不下去……”
“如果真的當不了市長，那倒也沒什麼。”蘇若雲的眸子一片黯淡，“媽，我現在擔心的，不是爸能不能當得了市長，而是我怕……會發生比這更糟的事情&&……”
“更糟的事情？”樓子蘭的心緊緊地提了起來，不能當市長還不是最糟的事情嗎？還有比這更糟的事情？
“丟了官帽都沒有什麼，只要人沒事就行了。我現在擔心的是……”她看了一眼樓子蘭，她還處在剛剛的震驚之中沒有回過神來，對於她來說，失去市長夫人這個位置便是最大的打擊。這就意味着，從此以後，她的生活就會陷入困頓，而那些闊太太們將會用怎樣的眼光去看她？難怪，近來也沒有什麼人找她搓麻將了，見了她像見了鬼一樣地躲開……難道問題已經嚴重成那樣了嗎？
“你……你還擔心什麼？”樓子蘭心急地握住了蘇若雲的手，“人會有什麼事？”
“媽……”蘇若雲輕輕地嘆了口氣，“你說呢？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免職？纔會落馬？網上關於爸爸的流言很多，貪污受賄，還有坍塌的工程，這裡牽涉到了人命，事情能不嚴重嗎？只怕被紀委調查，都是凶多吉少……”
“可，可是……”樓子蘭急得出了一身汗，低聲道，“不是已經都去打點了嗎？你爸人脈廣，以前也出過這樣的事情，不都是被擺平了？”
“但願吧……”蘇若雲搖了搖頭，今時今日，蘇家哪裡會是以前的狀況？所有的事情矛頭的指向，都是爸爸，跟從前的幾封舉報信會一樣嗎？從爸爸日漸消瘦的臉就可以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如果是顧墨寒要干涉，還能怎麼辦呢？
只是，爲什麼呢？是爲了一一嗎？是因爲蘇家對一一的傷害？果然，一切自有因果。她又是嘆了口氣，柔聲道：“媽，爸這個時候最需要人關心，你不要再跟他慪氣了，再說，總是提陳年往事，不是聰明女人的做法。”
“我哪有想跟他提……”樓子蘭哽着聲音，“若雲，你不知道，這麼多年，他的心裡就只有那個女人，她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了……”
“你說的到底是誰？”蘇若雲擰了擰眉，從小到大似乎都有那麼一個女人橫亙在之間的，每次他們吵架的時候，都是因爲她。
“白嘉。一個在你爸爸心裡的女人……”樓子蘭的聲音悶悶的，走到*沿坐下，目光悠遠，“這麼多年了，她就是我心裡的一根刺，在你爸爸醉酒的時候，或者做夢的時候，我就會聽到這個名字……若雲，你知道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意味着什麼嗎？”
“……”無語，蘇若雲看着樓子蘭，忽然覺得，她也老了很多。任何一個女人，哪怕再有錢，再有地位，再風光，身邊沒有一個愛的男人，心底該是多麼荒涼呢？
“媽，算了……都已經這麼多年的夫妻了，爸爸對你不是挺好的嗎？”
“我也想算了，也想忘了，可是……身爲女人，心眼就是針孔那樣小……我就是不明白，爲什麼一個死了那麼久的女人，他還可以念念不忘？而一個在他身邊那麼多年的女人，他依然可以視而不見……若雲，媽媽不是想發脾氣，可是，你知道媽媽心底的苦嗎？”
樓子蘭抽了抽鼻子，嚶嚶地哭泣起來。蘇若雲仰起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呢？從她失手將林佳凝推下樓的那一刻開始，所有人的命運都發生了急劇的改變……如果要找一個錯誤的起點，那便是她吧？如果那個時候，她可以承擔那份罪責，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媽，什麼都別想，早點睡吧……爸爸很快就會回來的，回來之後，你不要再跟他慪氣了，好不好？”
她拍拍樓子蘭的手背，滾着輪椅到了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也開始埋頭痛哭起來。怎麼辦？還可以如何挽回呢？
***
夜色清冷，這個時節的風，吹來已經有了太強的涼意，蘇旭不由打了幾個噴嚏。想抽出一支菸來，卻是發現沒有帶，他懊惱地緊了緊拳頭，在一旁的石頭坐下。
局勢很緊張，他已經可以清晰地嗅到危險的氣息了。坍塌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又收到風聲，有人舉辦他貪污受賄，數額龐大，證據確鑿。消息不會有假，那是由他一手提拔的人透露的，據說，有一位大人物在幕後操縱，因此，他所有的關係網就此斷掉，就可以想得通緣由了。
是顧墨寒，他知道。他也給他打過電話，要找他談談，可是，他只是淡淡地說一句：“合適的時候我會來找你。”便掛了電話。
爲什麼呢？他的話晦暗不清，卻都在傳達着一個信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他實在是想不出曾經跟顧墨寒會有什麼瓜葛，除了林佳凝的事情，難道還有什麼牽扯不成？
答應跟一一斷絕關係，他就答應放過他的，沒有理由，他會這樣煞費苦心地對付他……而且，現在洛城最大的新聞便是，一一就要跟顧墨寒成親了，從這個份上來說，他還是他的準岳父……這個結果是他始料未及的，如果早知道顧墨寒會有看上蘇伊一的一天，他所有的棋局，將全數改變。
一一……太陽穴突突地跳動了一下，接連兩次跟她斷絕了父女關係，現在，已經是好久沒有見他了。她是個很傻的女兒，長得有七分像白嘉，又有三分林有言的影子。就憑這三分，他就可以把她恨到骨子裡去。而這七分，他又想把她留在身邊。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如此矛盾的心理，但確實的，就是這般矛盾了……
他把頭枕在了腦袋下，躺了下來，夜風雖然很冷，可是，天上的星星卻很明亮。
“小九，爸讓你去酒坊，你怎麼又跑到這裡了？”
“噓……等會兒，我馬上就會去的，等我胡了這把！”他搖搖頭，推開身側惱怒的女子，“就一把啊……”
“不準，一把都不準！你如果再玩，我這輩子都不理你！”惱怒的女子走開了，他愣了愣，很快追上前去。
“好了好了，不玩了，小嘉……”他呵呵笑着跟着她身後，女人依然越走越快，他猛地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把她轉過身來，痞痞地笑，“你看，我什麼都聽你的，你還生氣什麼？”
白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撅了撅嘴：“以後都不許碰。”
他嘆了口氣，笑着把她抱得更緊：“好，不碰，只要你開口，我什麼都答應。”
她笑，眉眼彎彎，滿眸幸福。
他想，他是愛她愛到了骨子裡，纔會把所有的惡習都改了，那些連斷手指都改不掉的，只要白嘉開口，他便是絕不再沾手。可是後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竟然會親手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