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璃昕知道嚴可欣想要知道的是誰的近況。
“他還好吧?”
“出了車禍。”
本來是想瞞着的,想着還是告訴了吧,就當他出了車禍不能前來,也許嚴可欣心裡會好受些。
果然,嚴可欣大驚失色,然後神色明顯着急起來,焦慮地扯上了她的手肘,“他沒事吧?”擔憂盡現。
“右腿有些不方便,快要開始復建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着,其實剛到香港看到他的時候,她自己也是心驚肉跳的,現在也不願意去回想當時他那揪心的情形。
“沒事就好。”
嚴可欣聽到沒生命危險,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是不是還在怪我?”
她又開始自怨自艾起來。
“這個我也不清楚。”
“若是臨死前能夠求得他的原諒我也安心了。”
她苦笑,“他那脾氣,肯定是到死也不願來看我一眼,我癡心妄想,還想求得他的原諒,根本就是白日做夢。”
這個也說不準的。
不過,季璃昕沒說出口。
“醫生怎麼說?”
她想關心下嚴可欣的病情,到底還有多久可以活,聞人臻還有多少時間可以考慮掙扎。
“還能怎麼說,得了這種病,根本就是沒盼頭,等死而已。反正我這輩子也活夠了。”
“醫生有沒說要做手術?”
“我不想動手術,晚期了,醫生說還有三個月。”
看來,嚴可欣的病情比母親當時還要來得嚴重。
“灝灝呢?改天有空帶他來給我看看。”
她想了想,眸中有幾分渴求,那好歹是她的孫子。
“嗯,下次我會帶他過來的,他會喊奶奶了。”
提及兒子,季璃昕的臉色,也跟着柔和了不少,“不過他發音不標準,把奶奶叫成奈奈……”
季璃昕沒在病房裡待很久,出來的時候,看到冷振雄,他根本就沒去找什麼談醫生,而是一直守在房門外。
“欣兒一直很想見他。”
“我知道。”
“你能不能……”
冷振雄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季璃昕給打斷了,“對不起,我幫不上忙,這種事,你我是插手不了的,還要聞人想通。”
她不是良善之人,這世上有那麼多的禍事,她沒那麼多雙手去一一幫忙,聞人臻的事情,要看他自己的態度,自己不想幫倒忙,自己的插手,只會惹怒他。
“沒事,這本就不是你的事情。”
“冷伯父……”
“你來看欣兒,已經仁至義盡了,是我強求了。”
“冷伯父……”
“下次把你兒子帶來讓我們兩老瞧瞧吧。”
冷振雄扯開了話題,然後推門進去,季璃昕看着那一抹蒼老的身影閃進了門內,她嘆了口氣,沒想到擡頭,卻迎上了另一個人的正面。
這人,似乎瘦了不少,是因爲他母親的病情,還是因爲公司的工作忙碌所致?
“有沒空?”
“有空。”
她錯愕過後,忙道。
他上一回放下了狠話,說一定要分出個勝負纔會跟她見面的,沒想到在這裡碰巧又碰上了,還是他主動提的開頭,她也不想弄僵關係,一直想扭轉,卻不得要領。
兩個人漫步走出醫院,在大街上晃盪,也沒有目的,他似乎無意踏足任何的場所,他既然沒提,她也不搭腔,由着他做主。
十來分鐘,她才知道他的目的,是一小公園,以前兩個人還來過,其實這小公園是在A大附近的,季璃昕記得自己在大學期間跟宋柯是經常光顧的。
那個時候,自己沒錢,又習慣AA制,宋柯爲了不讓自己太過辛苦,總選那些免費的場所約會。
回國後,這一小公園,自己倒是跟天澈來過,那個時候也是無意間進來的。
她倒是挺喜歡這一個小公園的,設施齊全,兩個人在一張長長的躺椅上坐了下來。
他開了口,“你是自己來的還是代表那個人來的?”
“我自己。”
季璃昕視線低低地掠及地上,就滯在那了。
其實,天澈表面上對聞人恨得要死,其實他也是希望聞人主動前來的吧,可以藉機落井下石或者什麼,若是由他自己出面,那麼會讓他生不如死。
這兩兄弟的性格,都是這樣。
都希望對方主動的吧。
“他真不打算見我媽了?至死也不見?”
他眯起眼來,眸中幽邃冷沉盡現。
猛然想起父親的勸誡,心又跌回了谷底。
想要自己去求他見母親?冷天澈覺得自己做不到,拳頭倏然間握得死死的,緊緊的。
應該談不上至死吧,不過聞人眼下是決定不會來見嚴可欣的,這是季璃昕的感覺。
“這個,我不太清楚。”
她只能這麼說,不能給人家太多的希望跟失望。
“他可真夠狠的,我輸在狠不過他。”
冷天澈深吸了口氣道。
季璃昕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才理解了他這話的多層含義。
“你先走吧,我不送你了。”
他現在內心的最大的感受是什麼?一個字累,兩個字很累,三個字非常累。
他言語之中,帶着濃濃的頹然,就算她刻意避開他臉上的神色,也能夠察覺的到。
她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受,但是又無法安慰,於是選擇離開。
回到家的時候,主臥室裡,灝灝睡在他肚皮上,小傢伙趴着睡的,口水都流到他的睡袍上了,他睡得也安然,呼吸綿長平和,兩父子的睡顏,對比之下,有着驚人的相似。
聞人臻醒來後,沒旁敲側擊過她任何有關嚴可欣的話題,倒是李華農來了。
沈童帶着來的,李華農看了下聞人臻的狀況,沉吟過後,“還是再過半個月開始復健。”
“李醫生,我覺得我現在的狀態可以進行復健了,我不想再等了。”
聞人臻不太滿意還要推遲。
季璃昕正要插嘴勸他,李華農倒是先一步開了口,“這也未嘗不可,只不過現在開始的話,你要吃的苦頭比半個月過後開始來得多。”
“沒關係。”
聞人臻是下定了決心,非要現在開始不可。
“那也行,明天開始,若是堅持不下去了,隨時可以中斷。”
李華農倒是很人性化,非常尊重病人的意願。
沈童帶李華農離開後,季璃昕忍不住說他,“爲什麼這麼急切?”
“我想快點重新站起啊。”
“你又不着急。”
“遲早要經歷的,我只不過想要早一點罷了。”我還想早一點向你求婚,去買鑽戒,站起來了,才能做很多事情。這後面的話,還是需要保密的,不能說出口,他想給她一個驚喜的。
“小心疼死你。”
她惡意地詛咒道,他卻一點也不生氣,長臂一伸,圈住她的腰,收攏,她跌到他身上來,他躺在牀上,圈着她,好看的脣角翹了起來,“是不是特心疼我?”
“絕對沒有。”
她狡辯道。
“口是心非。”
他搖頭失笑。
“陪我睡一會兒。”
他伸手幫她脫外套,她忙制止,他樂了,揶揄道,“我沒想那個,我只是想單純的抱着你睡覺。”
“抱着灝灝就行了。”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
“你是灝灝他媽,這就是最大的區別。”
她說不過他了,分明強詞奪理,想想他明天開始受罪了,有點心疼,也由着他,多睡點,養精蓄銳,總是好的。
翌日,李華農倒是來的很早,他們剛吃過早餐,幸好,沒賴牀,不然真要丟人現眼了。
李華農有一套復健療程的,需要聞人臻的配合。
剛開始,不需要做激烈的動作,溫和性的,要的是循序漸進,不可走捷徑,不可想着一步登天。
季璃昕被聞人臻趕出去了,不讓她待房間內,復健的地方,選在客房,他們家有兩間客房,一間給範菊花住了,另一間是空着的,這次聞人臻復健,特意整理了下,空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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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臻出來時,整個人狀似浸了水似的,手背上還有青紫。
送走李華農後,他幾乎連洗澡的氣力都沒了,直接在客廳的沙發上癱了下來,臉色泛白,額頭上還不停地滾落大滴大滴的汗珠。
他卻咬着牙,沒吭一聲。
她坐在旁邊,拿茶几上的紙巾幫他拭汗,“痛不痛?”
纖細的手指落在的是他的擦傷的手背上,用力地按了一下。
他吃痛,瞪了她一眼,“惡婆娘。”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三個字還是昨晚他們一塊兒看電視,他學來的。
“我現在是單身貴族。”
她強調道。
“沒瞧出哪裡矜貴來着。”
他皮癢,苦中作樂。
“聞人臻,你找死啊。”
他笑眯眯地道,“小昕,你最近活潑起來了,比灝灝還調皮。”
調皮?
她從小到大,還從沒被用“調皮”兩個字來形容過,她怔忪了下,似乎最近話匣子開了,不僅是自己,他也是,生活的氛圍輕鬆起來了,儘管他還沒站起來,儘管他避而不談嚴可欣。
至少,她與他之間的生活節奏,愈發的和諧起來了。
過去以爲無法改變、無法跨越的,都在逐漸改善中……
本來身子極累的,跟她這麼說說話,似乎沒那麼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