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維揚沉默片刻,高大的身體整個都籠罩在陰暗之中,“如果,我說我不在乎呢?”
“維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羅美娟指着他的手臂都在微微的發顫。“我看你這是被那丫頭迷的鬼迷心竅了。你懂什麼是血脈傳承嗎?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我不會後悔的。”季維揚說的很堅定,一字一句,幾乎擲地有聲。他愛展顏,永遠都不會後悔的。
他說完,從沙發上拎起西裝外套,天已經很晚了,他還要趕回去喊顏顏起牀吃藥。“姨媽,爸,我回來並不是想吵架,我知道你們爲了我好,可是,你們卻從來不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和展顏在一起,我很幸福。”
而這種幸福,足以彌補他人生中所有的缺憾燧。
“你懂什麼?以爲兩個人花前月下,說點兒甜言蜜語就是幸福了嗎?”一直坐在一旁沙發上的季將軍終於忍不住開口。
季維揚頓住腳步,目光專注的凝視着父親,“爸,您覺得什麼是幸福?什麼又是愛情,您和母親的婚姻是幸福的嗎?您和陸伯母之間,又是一種什麼感情?”
季維揚當着羅美惠的面公然提及陸曼芸,這讓季將軍臉上有些掛不住,他一掌重重的拍在身旁的茶几上,力道很大,紅木茶几被震得嗡嗡顫動。“放肆。昶”
季維揚沒再開口,而是向季將軍鞠了一躬。他沒有任何詆譭父親的意思,只是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的幸福,只有他自己明白。
“對不起,爸,姨媽,我該走了,我還要回去喂顏顏吃藥。”季維揚冷幽的目光落在羅美娟身上,溫溫的,卻有一種隱隱的懇求,“姨媽,像今天這種事,我不希望在發生第二次,展顏的身體不好,受不起刺激。”
他說完,漠然轉身,大步的離開了。
墨綠色路虎車駛出季家大院,行駛一半,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接通了藍牙耳機,電.話是陸曼芸打來的。
“維揚,安琪失蹤了。下午突然又發作了,趁着我去找醫生的功夫,就失蹤了。”陸曼芸緊張的說道。
季維揚劍眉冷蹙,沉聲回答,“知道了,我會派人去尋找的,您不用擔心。”
“展顏,你有沒有和她在一起?安琪會不會去找她麻煩?”
“顏顏不會有事的。”季維揚說罷,用手扯下了耳際。他加快了車速,車子如箭一樣,衝破了夜色。
他又撥通了山頂別墅的電.話,確定展顏還在沉睡,才稍稍的放下心來。然後又接通了唐楓的電.話,吩咐他尋找安琪的下落。
而此時,被衆人尋找着的安琪正獨自一人坐在趙副院長的墓碑前,墓碑上還是趙年輕時的照片,是她記憶中的母親,那時候,母親總是牽着她柔軟的小手,每年生日的時候給她買漂亮的裙子,帶她去遊樂園。
那一年,母親狠心的將她送去了孤兒院,她像瘋子一樣的追着母親乘坐的逐漸遠去的公車,她知道,車上的母親一直在哭着,可是,她太傷心了。所以,忽略了母親的傷痛,從此,她恨上了母親。
其實,母親又有什麼錯呢,她只是母親年少時犯下的一個錯而已。母親沒有必要爲她這個錯誤揹負一聲。她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陸安琪的指尖輕輕的撫摸過墓碑上的照片。
她失明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監獄中探望母親,然後,才知道了母親自殺並將眼角膜捐獻給她的事。她整個人都崩潰了。
她心痛到不行,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維揚,她迫切的想要擁入他懷抱,尋求安慰。可是,他不理她,他就那樣冷冷的看着她痛苦,看着她咆哮,看着她一個人演獨角戲。
她還看到了展顏,看到季維揚抱着她,看着他們恩愛纏綿,那一幕又一幕的畫面,就好像刀子一樣的切割着她的心。
維揚,他曾經也是那樣溫柔的對待她的,可是,魏展顏的出現,將這一切都打破了。如果不是魏展顏,維揚一定會和她在一起的,如果不是魏展顏,她的母親也不會死。
“魏展顏,都怪你,都是你害死我媽,我一定會不會讓你好過的。”陸安琪手掌緊握着,指甲都陷入了掌心的皮肉,她雙眼瞪得很大,眼中佈滿了腥紅的血絲。
她在母親的墓碑前發誓,一定不會讓魏展顏好過的。她發誓。
“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死的,我一定會爲你報仇。”陸安琪跪在母親的墓碑前,磕了三個響頭。
“沒想到你會來看她,眼睛都好了吧。”身後突然多出了一箇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兩鬢都有些斑白了。
陸安琪擡眼看去,微微的一愣,這男人是她母親的丈夫,她是認得他的,可按理,這個男人並不認識她纔對。
“你,你知道我是誰?”陸安琪聲音微顫。
男人點頭,聲音有點兒冷,又帶着幾分暗嘲。他這種身份,娶一個女人進門,自然會將她的過往調查的一清二楚。在得知她有一個私生女後,他痛苦過,也掙扎過,甚至想到過和她分開,可是,他沒有做到,因爲,當時他真的很愛她。
所以,他對她說,只要將那個孩子送走,他們就結婚,他會當所有的事都沒有發生過。
當時她很痛苦,可是,她同樣想和他在一起,對於觸手可及的幸福,她也不想放棄。最後,她含着淚將安琪送去了孤兒院。然後,他們結了婚,再後來,陸安琪也被人收養了,他幾乎都要將這件事遺忘了。直到妻子出事,他才知道,這一切的緣由,都是從陸安琪開始的。
妻子被警察帶走的那一刻,他是萬分悔恨的,如果當時他能接納陸安琪,這後來的所有事,都不會發生了。
“你的生命是你母親給你的,你的眼睛也是她給你的,希望你以後能好自爲之。”男人將懷中大束的雪白百合花放在墓碑前,然後轉身離開了。
他了解妻子的爲人,如果不是爲了安琪,她是不會去害一個無辜的女孩的。可以說,妻子的悲劇是由陸安琪間接造成的。但他沒有資格責備這個年輕的女孩,因爲人是自私的,她不願永遠生活在黑暗之中,這是情理之中的事。而母愛,又是偉大的,妻子爲自己的女兒不惜觸犯法律,雖然有錯,卻讓人心疼。他希望,這整件事都能隨着妻子的離去而結束,希望從此以後,陸安琪能與人爲善,不辜負她母親的一片心。
可陸安琪顯然不是這麼想的,她此時早已被怨恨與仇恨衝昏了頭腦。
她披着夜色下山,而唐楓的車已經停在了山下。
“呦,陸女神,你可讓小爺好找啊。怎麼着?跟我回去吧。”唐楓懶洋洋的靠着車身,順手給陸安琪打開了車門。
“謝謝。”陸安琪淡應了聲,矮身鑽入車內。
唐楓親自開車,倒是給足了面子。他是最快的人,一向是閒不住的人。透過後視鏡,他看到陸安琪一張淡漠平靜的臉。
“哎呦,今兒陸女神的狀態不錯嗎,看來是沒有犯病,來的時候我還在擔心呢,你萬一在小爺的車上發瘋,我是直接將你推下車,還是將你送到精神病院。”
他的玩笑話讓陸安琪變了臉色,“我不是瘋子。”
唐楓笑嘻嘻聳肩,心道:她發起瘋來的時候,就是一個瘋子。
“是維揚讓你來找我的嗎?”陸安琪又問。
“難道你覺得我會是自願的嗎?”唐楓依舊是一張嬉皮笑臉。
安琪心中微暖,原本蒼白的臉浮起淡淡的緋紅,但前面的唐楓卻突然潑下一桶冷水,“陸女神,您可別自主多情了,季大總裁是怕您吶發病,傷害了他的心肝寶貝小顏顏。”
陸安琪剛紅潤的臉色即刻就慘淡下來,拳頭早已緊握住。她發誓,一定要報仇。
唐楓將她送回了醫院,陸曼芸見她回來,一把抱住她,不停的關切詢問。可安琪的態度一直是冷冷的,心想,陸曼芸還不是虛情假意,擔心她發病了,傷害她的親生女兒。
那天之後,安琪想了很多方法試圖接近展顏,可季維揚的確是將她保護的太好了,她根本接觸不到她,想要硬闖山頂別墅更是不可能。她甚至重金去收買別墅中的那些傭人,但仍失敗了。
正在她一籌莫展之時,杜小莫那個蠢貨居然將展顏從別墅中帶去了百貨商場,雖然展顏身邊一直有保鏢跟着,但逛街必定是女人的事兒,保鏢不敢跟的太近,都隔着一段距離,她總會找到下手的時機。
“小莫,你都逛了三圈了,到底想買什麼啊?”展顏淡笑詢問。
“是不是累了?”杜小莫停下腳步,擔憂的詢問。
“嗯,有點兒。”展顏氣息微亂,臉色有些發白。她覺得自己真是越發的沒用了,纔在商場中逛了幾圈兒,就有些氣喘吁吁了。
“我們到二樓的茶餐廳坐坐吧。”杜小莫拉着她的手,一起到茶餐廳喝下午茶。
展顏喝着奶茶,吃了幾塊提拉米蘇,而杜小莫卻神秘兮兮的從紙袋中掏出一個精緻包裝的盒子遞到展顏面前,“看看這個喜不喜歡,我剛剛買的。”
“什麼?”展顏不解詢問,剛掀開盒蓋一角,就快速的合上了。臉頰羞得通紅。原來,盒子裡放着的是一件漂亮精緻的粉紅色胸.衣。
“給我這個幹嘛。”展顏羞紅着臉將盒子推了回去。
“是你的尺碼,我特意買給你的。”杜小莫神秘兮兮的,對展顏附耳道,“你穿上這個一定迷死人了,今晚和你家季三少好好的纏綿一番吧。”
“胡說什麼呢。”展顏如同一隻煮熟的蝦子,連耳根子都紅透了。慌忙的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她說罷,逃一般的向洗手間走去。身後,隱隱的傳來杜小莫的竊笑聲。
洗手間內,展顏站在鏡子前,緋紅的雙頰滾燙着。她的手輕輕撫在發燙的臉頰上,鏡中的小女人嬌羞美豔,連她都有些不認得自己了呢。
她低頭打開了水龍頭,用冷水衝了下鉛白的雙手,而再次擡眸時,鏡中竟然多了一個女人的影像。
她瞪着一雙眼睛,陰狠的盯着展顏。
“陸安琪,怎麼是你?”展顏回頭,蹙眉看着身後的陸安琪。
“見到我很吃驚嗎?”陸安琪冷邪的笑,一步步向展顏逼近。
而展顏漂亮的美眸眯起,沒有絲毫懼意,反而不屑的哼了一聲,“陸安琪,我們應該不是偶遇吧,一直在跟蹤我?是想綁架,還是想謀殺?”
“那些小兒科的東西,我自然是不會做的,何況,維揚派了那麼多保鏢跟在你身邊,我想將你從這裡綁架走,可是比登天還難。”陸安琪不急不緩的說着。
“既然如此,那請你將路讓開,我可不太喜歡洗手間這種地方。”展顏冷淡的說道。
陸安琪招搖的笑着,卻依舊擋在她身前,“我只是想和你談談心而已。今天難得的機會,自然要說的盡興。”
展顏冷漠的站在那裡,目光冷漠的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陸安琪脣邊的笑靨越發的邪魅,緩緩開口說道,“不如,我先和你分享一些小秘密好不好?比如……”她故意的拉長了音調,塗得紅紅的薄脣輕動着,“比如,我根本就沒有抑鬱症,其實,我一直在欺騙你們,因爲,只有這樣,維揚纔會更愧疚,纔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展顏目不轉睛的盯着她,清澈的眸中盡是不可置信。
陸安琪突然雙臂抱胸,身體不停的顫抖着,淚瞬間就瀰漫了眼眶,“寶寶,我們的寶寶,維揚,我剛剛聽到他在喊我媽媽,維揚,我好怕,啊……哈哈……”
陸安琪先是歇斯底里的哭泣,但哭聲很快轉變成笑聲,她站在那裡,隨意的用手背抹掉臉上的淚痕,“怎麼樣?我的戲演的不錯吧。否則,我也不會騙了維揚這麼多年。雖然裝的很累,但你也看到了,效果非常不錯,你們三年婚姻,維揚陪在我身邊的時間比陪着你還多。只要我一裝病,他就會第一時間來到我身邊,他會緊緊的抱着我,會吻我,還會和我做.愛,他牀上的功夫很棒,這一點,你應該也清楚的。”
“你住口,陸安琪,你不知廉恥。”展顏氣的渾身發抖,‘不知廉恥’已經是她搜尋大腦,唯一一句形容陸安琪的詞語,她說不出更過分的話。她和維揚的婚姻,幾乎被陸安琪傷的千瘡百孔,可她仍然對陸安琪存了一份憐憫。因爲,陸安琪的確是可憐人,失去了孩子,又得了病,就算她搶了媽媽,搶了維揚,她還是不想去恨她。
可到頭來,這一切竟然是一場天大的騙局。展顏緊咬着脣,單薄的脣片發青。明知心臟病人是不能動怒的,但此刻,她根本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和這麼荒唐的人呢。
“生氣了?動怒了?”陸安琪笑的越發的嫵媚,這些事在她看來,似乎根本無關緊要一樣,她居然能說的那樣雲淡風輕。“這樣就生氣了,可真沒勁呢。我還有更爆料的事,要不要聽聽?”
展顏冷冷的瞪着她,胸腔內的心臟不停的跳動着,早已超出了正常的心率。
“當初你被林少晟抓去的時候,唐煜本來是去救你的。他那人一直裝君子,一定對你以禮相待吧,可那天他突然發瘋要強.暴你,難道你重來都沒懷疑過爲什麼嗎?”
“你,你想說什麼?”展顏的手緊緊的抓着身後的大理石洗漱臺,那一段不堪的記憶是她根本就不願去回想的,那就像是噩夢一樣,她被唐煜緊緊的壓在身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那一次,她差點兒就***。
如果可以,她寧願一輩子都不要去回想。可如今,陸安琪卻硬生生的扯開了她的傷口。
“我想告訴你的是,那並不是唐煜獸性大發的意外,而是……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