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顏很緊張,拳頭一直緊握着,手心裡都是冷汗,很多時候,越是抱有希望,就會越恐懼。
“別怕,沒事的。”季維揚輕握着展顏的手,他一直在對她笑着,但胸膛中的心臟卻不停的狂跳着,他遠比展顏更緊張,也更恐懼。
約翰遜教授的效率很快,沒過多久,檢查結果就出來了。他拿着片子從檢查室走出來,臉色十分的奇怪。
“怎麼樣?我太太的情況可以進行手術嗎?”季維揚緊張的詢問。
“手術?”約翰遜教授瞪大了眼睛,“當然無法手術。是誰說她患有心肌壞死需要換心的?哦,no,這不是誤診,簡直就是謀殺。煨”
“什麼?”季維揚與展顏同時震驚了。
約翰遜教授將片子遞給他們,季維揚自然看不懂,可展顏是學醫的,她看過之後,臉色也變得難看。
她搖了搖頭,蒼白的臉上寫着震驚與不可置信。“我在趙副院長的醫院檢查的片子不是這樣的。是不是哪裡弄錯了?組”
“我的檢查是不會出現錯誤和漏洞的,並且,我已經看了你的病例和治療過程,期間,你做了不止一次檢查,如果第一次誤診,第二次難道還是誤診嗎?這根本說不通。你只是心肌炎而已,卻被拿來當心肌壞死治療,延誤了治療時機,讓病情急劇惡化,如果繼續這麼治療下去,用不了多久,你的生命就結束了。”約翰遜教授義憤填膺的說道。作爲醫者,他實在無法想象,究竟是哪個醫生這麼沒有醫德。
季維揚和展顏都說不出話了,一時間,兩人心中百味陳雜,不知是喜是悲。他們同時被同一個問題困擾着,那就是趙副院長爲什麼要加害展顏?是的,加害,因爲就如約翰遜教授所說,不止一次的檢查,對於一個心臟科專家來說,絕對不再是簡單的誤診了。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別想太多。”季維揚蹲身在她面前,緊握住她一雙冰涼的小手,“顏顏,無論如何,你不會死了,我真的很高興。”
展顏點點頭,但脣角的笑依舊有些苦澀。
季維揚將她送回了病房,然後獨自去了約翰遜教授的辦公室。
彼時,約翰遜教授正在研究展顏的治療方案。“季先生,你太太還年輕,我的建議是保守治療,不動手術是最好的。”
“她不會死的,對嗎?”季維揚還是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當然,她只是心肌炎,這種病醫治得當還不至於導致病人死亡。”約翰遜教授繼續說道,但神色並不輕鬆,“但是,她的病情拖了太久,又醫治不當,已經屬於重度心肌炎,想要徹底痊癒並不現實,並且,這是一種富貴病,她無法再像普通人一樣做各種體力勞動,她需要的是修養。”
“嗯,我懂。”心臟病人是不能勞累的,這一點基本常識,季維揚還是懂的,這些對於他來說並不重要,因爲,他的妻子,並不需要爲生計奔波。
約翰遜教授翻看着展顏的檢查報告和曾經的病例,眉頭一直緊蹙着,“你知道你太太曾經注射過杜冷丁嗎?還好只是一兩次,不會上癮,但對她的身體同樣造成了損害。”
季維揚沒有回答,但衣袖下的手掌已經緊握成拳,甚至發出了骨節相撞的脆響聲,他臉色鐵青,雙眼血紅,大有一種殺人的衝動。他可是嚴厲的拒絕了給展顏注射杜冷丁,可那人的膽子居然這麼大,她簡直是找死。
沉默了良久,季維揚才勉強壓抑住情緒,開口道,“您是專家,我太太的病情,就交給您了,希望她可以儘快恢復健康。”
“作爲醫生,我自然會全力以赴的治療病人。”約翰遜教授回答,似乎想到什麼,又問道,“季先生,你和你太太打算要孩子嗎?”
“您,什麼意思?”季維揚劍眉鎖在一處。
約翰遜教授略帶惋惜的又道,“即便得到了有效的醫治,你太太的情況只怕無法孕育,因爲,她的心臟無法負荷。你們,要有這個心理準備。”
季維揚沉重的點了點頭,從展顏得病開始,關於孩子的事,他就不敢再去想了,心臟病人是不能生孩子的,他懂,他也不敢再強求什麼,只要展顏還活着,能好好的活在他身邊,他還能看到她的一顰一笑,他已經知足了。
走出約翰遜教授的辦公室,季維揚沒有回病房,而是站在長廊的窗口前吸了一陣子煙,他腦子裡有些亂,他想了很多很多的事,從母親出事兒開始,噩夢接二連三接踵而至,一次次將他和展顏推向了絕望的邊緣。
他想起了警察局中展顏哭泣的臉,想到了他絕望的遠赴國外,想到他和展顏失去的那個孩子,想到不久之前,這兩個月完全陷入絕望的守護,以及,剛剛約翰遜教授對他說的話,他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他一直以來都很想很想要的孩子。
兩指間的菸蒂燃盡後,他吐出了最後一口煙霧,然後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唐楓的電.話。“給我好好查查趙副院長這個人,她想要展顏的命!”
“什麼?”電.話那一端,唐楓也驚着了。
“無論查到什麼,無論牽扯到誰,都公事公辦,交給警察處理。”他說罷,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得知展顏並沒有患上心肌壞死,也不需要冒險動手術換心,魏景年夫妻喜出望外,只是,他們尚未來得及高興,那一面,魏姍姍在重症監護室斷了氣,她走的很安靜,幾乎沒什麼痛苦,那些痛苦,都留給了活着的人。
展顏不顧衆人反對,參加了魏姍姍的葬禮,她捧着姐姐的黑白照片,看着魏姍姍的骨灰被埋葬。
墓碑前,陸如萍哭昏了過去,魏景年也落下了眼淚。
初春的天氣,飄起了濛濛的細雨,好像老天也在爲這個逝去的年輕生命而惋惜着。
高宇軒也出席了葬禮,他沒有爲魏姍姍落淚,但是,看得出他的情緒一直很低落。魏景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了句,“姍姍走了,你的日子還長,找一個好姑娘吧,好好的過日子。”
由始至終,展顏的情緒一直很低落,眼淚含在眸中,沒落下,卻更讓人心疼。季維揚一身純黑色西裝,寸步不離的陪伴在她左右,還不時的寬慰着,生怕她有個閃失。葬禮上,高宇軒與展顏接觸的機會很少,即便是面對面的對視着,也只是禮貌的點頭,再無交集。
離開之前,高宇軒卻刻意的來到展顏面前,大有幾分示威的架勢,“展顏,你最近過的好嗎?對不起,連你生病了都不知道,一直沒去看你。”
“我很好。”展顏溫溫的點頭,這樣的場合,她也笑不出來,情緒一直低落着。
而季維揚的手臂霸道的纏在她腰上,宣誓主權一般,“顏顏有我照顧,就不煩勞你費心了。”
高宇軒看了他一眼,而後目光重新回到展顏身上,直截了當的問,“他對你好嗎?”
展顏下意識的側頭看向身旁的男人,而後,又溫溫的點頭,“他很好。”
“嗯。”高宇軒淡應了聲,“如果他對你不好,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未等展顏回答,季維揚卻率先開了口,“高先生放心,不會有那一天的。”
而展顏扯了扯脣角,沒再說話。
高宇軒走後,季維揚也沒在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溫潤的詢問展顏累不累,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她回答一切都好,讓他不要擔心。
葬禮很簡單,來送魏姍姍的也就那幾個親人,她生前爲人很驕縱跋扈,極少有朋友,走的時候,也是這樣清清冷冷的。
回程的路上,展顏一直沉默着,她突然發現,人生無常,生命太過短暫而脆弱了。她與魏姍姍的那些曾經與過往,無論好的、壞的,彷彿就發生在昨天,可是,現在,她的姐姐卻已經埋於黃土了。
季維揚一直坐在她身邊,他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開口,只是握着她冰涼的小手,陪着她沉默。
……
展顏的病情在約翰遜教授的治療下,明顯有了起色,不在虛弱無力,蒼白的臉色也在一天天的好轉,心口疼的毛病幾乎沒有再犯過了。
她的病情好轉,季維揚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而另一面,唐楓按照季維揚的指示報了警,趙副院長被公安機關逮捕,面對鐵一般的證據,她根本是無法申辯的,而她和展顏無冤無仇,爲什麼要平白無故的想要害死展顏,這十分的離奇。
唐楓一直在調查着,可是一直未曾找到突破口。其實,他明白季維揚在想什麼,這件事,只怕與陸安琪脫不了干係,因爲,展顏入院後簽署了一份器官捐贈協議,只要展顏一死,直接的受益人就是陸安琪。但是,僅僅憑藉一份協議,尚無法斷定什麼,不過都是推測而已。
這一日,展顏入睡之後,季維揚站在走廊中與唐楓通電.話。
“還是沒有查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趙副院長這個人的醫德和口碑在醫院中都是很好的,並且,丈夫是高官,家裡條件優渥,我想不通她爲什麼鋌而走險去害人。何況,害的還是你季三少的女人,在上流社會的圈子裡,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好惹,究竟是誰給了她這麼大的膽子呢?!”唐楓一連串的丟出了幾個問題。
季維揚一直沉默,似乎陷入了沉思,而後,便聽唐楓又道,“姓趙的對公安機關的口供說是陸曼芸指使她這麼做的,理由是陸曼芸要用展顏的眼角膜讓她女兒安琪復明。”
聽罷,季維揚劍眉一蹙。表面上看來,這個理由十分的合乎情理。可是,細細推敲,便是漏洞百出了。趙副院長與陸家無親無故,她肯這麼做,無非就是求財,但一如唐楓所說,趙副院長的丈夫是高官,家庭條件優渥,她沒有必要爲了錢鋌而走險。
“去查一下趙副院長以及她親人的所有資金記錄,看看近期有沒有大筆的資金轉入,如果真是陸曼芸爲了讓安琪復明而指使她加害展顏,那麼就一定會有錢財交易。”
“好,我儘量調查。”唐楓說罷,便掛斷了電.話。
季維揚掌心間握着冰涼的手機,無意間的擡眸,看到巨大的玻璃窗上倒影出一抹嬌小的倒影,他微驚,慌忙的回身,他竟然沒有察覺她是何時站在他身後的,她又聽到了什麼?
展顏定睛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含着剔透的淚,一張小臉比紙還要蒼白。她瘦弱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着,聲音哽咽在喉嚨中。
展顏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她一定是聽錯了。“維揚,你剛剛說什麼啊?真的,真的是陸曼芸?真的是她指使趙副院長害我嗎?”
“顏顏,你先不要激動,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季維揚上前想要擁住她,卻被她失控的推開。
她雙手緊捂住頭,淚珠撲簌而落,胸腔中本就脆弱的心臟,不停的抽痛着,痛到她無法隱忍,痛到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痛的。一幕幕的畫面在腦海中不停的重複着,是陸曼芸親自將器官捐贈協議拿來給她簽字,她開始對她好,她親手做羹湯給她喝,可是,她的目光總是盯着她的眼睛,不,更確切的說,是盯着她的眼角膜,一直以來,陸曼芸對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顏顏,你冷靜一點,你聽我說……”季維揚心疼的抱住她。
展顏無助的靠在他胸膛,不停的搖頭,極力的隱忍着失控的情緒,“我不要聽,我什麼也不想聽,維揚,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季維揚沉重的回答,墨眸中盡是疼痛,因爲展顏痛了,所以,他比她更痛。
深邃的目光靜靜的望着她含淚的雙眼,他寬厚的手掌搭在她肩頭,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顏顏,我知道,陸伯母,她是你的親生母親。我也知道,你很心疼。”
在這個世界上,能傷害你的人,只有你最在乎的人,因爲在乎,纔會傷的更深、更痛。
“顏顏,不要哭,也不要傷心,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季維揚輕擁住她,溫潤的聲音在她耳側輕輕的呢喃。
短暫的震驚後,展顏將臉埋入他胸膛,再也無法隱忍的痛苦失聲,“爲什麼?爲什麼她可以這麼狠心,就爲了一雙眼角膜就要人命嗎?她知不知道,我也是她女兒啊。”展顏攀着他頸項的雙手逐漸失去力氣,身體癱軟着一點點向下滑落。她無法想象,自己的母親真的是這樣殘忍無情的人嗎?就算她什麼都不知道,就算是對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她也不能這麼做啊?難道人命在她陸曼芸的眼中,就是這樣的輕賤?還抵不過陸安琪的一雙眼睛!
季維揚的手臂插在她腋下,將她打橫從地上抱起,抱回了病房中。
季維揚哄着她入睡,展顏卻一直睜大了一雙眸子,眸中一片空洞,大顆的淚珠不停的順着眼角滾落。那份茫然,讓人說不出的心疼。
“顏顏,睡吧,等你醒來,一切都會過去的,明天,會是新的一天。”季維揚低頭,吻上她眼簾,脣邊沾染了些許溼漉的淚,那滋味是苦澀的。
展顏終於無力的合起了雙眼,長睫上卻一直掛着冰涼而憂傷的淚珠。
季維揚一直陪在她身邊,然而,展顏睡的並不安慰,她的眉心一直緊蹙着,即便是睡夢中,她仍人被傷痛糾纏着。
暗夜中,放在牀頭的手機突然嗡嗡的震動起來,彩色屏幕上跳動着唐楓的名字。
他的目光下意識的看了眼牀榻上沉睡的女子,而後,纔拿起手機,走出病房接聽。
“不久前的確有一筆資金劃入了趙的賬號,資金的來源很隱秘,暫時還沒有查到,不過,這和趙的口供基本吻合,警局那邊想詢問一下我們的意思,看看是不是要逮捕陸曼芸,畢竟,你家老爺子那邊……”
唐楓隱去了後話,但意思已經很明確。
季維揚劍眉冷挑着,脣角的弧度深諳,聲音亦是清冷,“我已經說過,一切法辦,並且,讓季氏的律師團準備遞交材料,我要起訴陸曼芸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