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夏的目光閃動了一下,隨即便暗淡下去,繼續低着頭,他們既然當她不存在,那她就真的不存在好了。
可偏偏——
“宗夏……”時依忽然轉頭望向被忽視的她,報以清澈的笑容,看似友好的邀請,“你也一起來吧,人多比較熱鬧啊。”
人家都已經開口問她,她想繼續裝聾作啞也不行了,只好同樣笑了回去,“我不去了,我……還有事情沒做完呢。”她隨口編了個藉口。
時依遺憾的點點頭準備作罷,可沈月蒼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沉聲命令道,“去,你也要一起去,有什麼事先放下。”
宗夏輕咬着嘴脣,目光越發哀傷。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讓自己眼睜睜看着他和時依如何親密?
心中怨憤不已,剛想拒絕,電梯已經到了一樓。彷彿是怕她趁機溜走,沈月蒼直接伸手將她拽出了電梯,拉着她一同朝停車場走去。
時依的臉上看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他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因爲還在乎,不過說不定能順水推舟讓宗夏徹底死心,只要她認爲月蒼已經拋棄了她就足夠了。
重新揚起笑容,時依快步跟上二人的步伐,絲毫不介意今天陪他演一場電燈泡的戲碼。
天色幽暗,路邊光線昏黃。載着三個人的汽車一路上沉悶無比。
宗夏原本想獨自一人坐在後面,把空間騰出來給他們倆,可時依一上來便搶着要跟她坐在一起,口頭上說是敘敘舊,實際裡還是不希望在沈月蒼面前表現得太過浮誇。
假如真的因爲他們吵個架就真把自己當女主人坐在副駕駛座上,說不定他心裡還會覺得她太自以爲是,就算礙於情面嘴上不說,也定會對她好感度下降的。這可是時依最在乎的事了。
宗夏被強行帶到了他們事先定好的酒店包房,打開門放眼望去,房內顯得十分熱鬧。
這是一間極其寬敞的包房,裡面的人有聚成小組喝酒玩遊戲的,搶着唱歌秀嗓音的,還有個別坐在沙發上埋頭玩手機不發一言的,隨意掃過,足足有幾十來個人。
由於房間裡十分嘈雜,並沒有太多人注意到剛剛走進來的幾人,只有戴着方框眼睛埋首筆記本電腦的柯書羽擡起頭來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
宗夏經過他身邊時無意間掃到這傢伙正在編寫某種複雜的程序代碼,詭異扭曲的字符看得她一陣眼暈。在這種歡歌笑語的地方編程,也只有他才做的出來了。
而房間的另一頭,陰暗的角落裡,溫漫依舊是一副大大的墨鏡,爲了避免再一次發生上次被人打掉墨鏡的事,她還特地又加了一張口罩,整個臉被嚴嚴實實的遮蓋起來。
自從容貌被劃花之後,她的性格相比以前越發孤僻乖張,令人捉摸不透,不知道她現在是怎樣的表情。但不管是什麼樣,也絕對不會和衆人一樣開懷大笑。
時依作爲聚會的主角,自是極盡自己的職責,帶着宗夏與沈月蒼二人走進去。知道他不喜歡太喧鬧的環境,特意給找了個相對安靜的位置。
“月蒼,宗夏,要喝點什麼?”時依望了一圈,周圍的飲料和酒幾乎被人揮灑得差不多見底了,便打算重新點一些來。
宗夏本來就是被強迫帶過來的,哪有心情吃喝玩樂,只想早點結束,大不了等下找個藉口遁走就是了,便開口道,“我不用了,不會喝酒……”
“那果汁總可以吧?”時依善解人意般微微笑道。
人家已經退讓了一步,宗夏也只好點點頭,不能一直去駁她的面子。
倒是沈月蒼,今天從見到他開始就覺得他哪裡不對勁,性情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此刻不但不像往常一樣像個雕塑杵在角落裡默默地任憑別人怎麼鬧也不擡一下眼皮,反而還饒有興趣的加入了衆人玩鬧拼酒的隊列。
大家看見沈月蒼的反應時就跟宗夏一樣,彷彿見鬼了,望着沈月蒼端起酒杯豪邁的一仰而盡。他們所熟知的沈總畫風好像和今天不一樣啊……
宗夏看着他冰冷的臉色在房間昏暗的燈光下逐漸帶着微醉的神態,心中莫名感到刺痛,索性閉起眼睛休養精神,眼不見心不煩。
“小姐,您點的橙汁……”
空靈怪異到底聲音從頭頂傳來,語氣中透出的漠然彷彿與聚會熱鬧歡快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又略帶一絲玩世不恭般的戲謔。
這熟悉的聲音讓宗夏猶如夢中驚醒,猛然睜開雙眼望去,眼前的人身穿酒店服務生的制服,西裝馬甲小領結,套在高挑的身材上格外好看。
那張無時無刻不在輕笑的臉上還加了一副黑框眼鏡,爲其陰鬱的氣質更添幾分斯文,眼鏡下的雙眼正衝着宗夏擠眉弄眼,看見她臉上的吃驚後,眼底的笑意更深。
“時……”
宗夏幾欲脫口而出,做賊心虛般回眸看了一眼衆人的方向。沈月蒼依舊在時依的陪伴下與大家暢飲,沒有人注意到這邊,這才把狂跳的心放回肚子裡。
“時遷!你怎麼又來了?”
她用的是“又”這個字,因爲已經不止一次的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見到他的身影,而他一次比一次膽大,從最初的偷着見面到如今,已經敢在沈月蒼的面前堂而皇之的混進來了!
他就不怕被發現嗎!
“你趕緊離開這,被發現的話……”宗夏不敢想象如果再一次被月蒼看見自己和時遷呆在一起,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會不會和上次一樣拋下自己獨自離開?會不會現在的他根本就已經無所謂了?
無論是哪一種結局,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時遷微微附身將橙汁遞給她,趁機拉近二人之間的距離,眨了眨眼,“放心,不會被發現的……”
宗夏向後退了退,不解道,“爲、爲什麼?”
時遷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和眼鏡,一本正經的說道,“因爲我變裝了啊。”
這……
宗夏不可置信的扶額,滿臉黑線的別過頭去,“你還是趕緊離開吧,這樣很容易就會被認出……”她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心中彷彿意識到了什麼,警惕的上下打量時遷一番,“你……今天也是爲了時依來的?”
此話一出,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難怪這傢伙不僅不害怕被發現,還敢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其實只是爲了幫助時依,讓月蒼對自己的誤會更深更徹底!
看着眼前的她露出極深的畏懼,意識到她如今的地步都是自己一步步害的,他忽然心疼的很,原本戲弄的心情全無,一五一十的交待出來,“我今天……不是來幫時依的,是我自己想見你一面,而她打電話跟我說你在這裡,所以我就來了。”
宗夏依舊難以置信,反問道,“所以你就搖身一變成了酒店服務員?”這也是他的兼職麼……
時遷咧嘴一笑,得意的挑眉,“不過是把原本的服務員小哥迷暈扒了衣服而已,很簡單的!”
把人家用藥迷暈還能說得這麼光明正大……
宗夏微微嘆息,回想起在廢棄工廠時他對自己所說的一切,又忽然覺得兩個人這樣見面不太合適,是時候跟他好好把關係說清楚,讓他早一點忘了自己,不要耽誤他的人生。
不過現在這個情況是他帶着隨時都會被認出來的風險,明顯不適合說話,於是開口道,“時遷,我有話要跟你說,你先出去等我,我一會兒就跟過來。”
明知道她要跟自己說什麼,心情變得糟亂一團,卻依舊裝作傻乎乎的模樣眯眼笑道,“什麼話啊?是情話的話我就願意聽。”
“你等一下就知道了……趕緊出去吧。”宗夏心急的催促道,時不時還四處張望,生怕被誰注意到自己這邊的情況。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時遷心底無聲的嘆息,只好按她說的做,點點頭便準備離去。
就在宗夏以爲一切順利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一個聲音再一次讓她心提到了嗓子眼。
“服務員,過來幫我開瓶酒……”
發出聲音的正是一直沉默着坐在角落中的溫漫,她手中舉着一瓶紅酒,一隻空的酒杯,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和顫抖,就像是剛剛在哭一樣,宗夏擔憂的望過去,卻除了墨鏡口罩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她謹慎的攔住時遷,伸出手去低聲道,“開瓶器給我。”
她記得溫漫爲了證明宗自己是盜竊設計圖的事情而曾經調查過時遷的背景,還看過自己和時遷的緋聞照片,按她過目不忘的能力一定是記得他的,不能讓他去冒這個險。
見她爲了不再繼續加深沈月蒼的誤會而這麼小心謹慎,時遷心酸的同時又有些氣不過……你爲他所做的一切,他又知道多少呢?
生氣歸生氣,她的話還是要聽的。
時遷不熟練地在身上四處摸索起來,不知道服務員小哥把開瓶器放在什麼地方了,好半天才從裝着一堆鑰匙的口袋裡辨認出來,遞給了宗夏。
“行了,你出去吧,我去幫她開。”宗夏打發他一句後便走向溫漫。
等候了半天的溫漫焦急的擡起頭,卻沒想到是宗夏朝自己走過來,在一瞬間的晃神之後厭惡的皺起了眉頭,極不情願的把酒瓶遞了過去。
恍惚之中,一張熟悉的面孔從眼前一閃而過,激起了心中的千層波浪,好不容易纔淡忘恐怖的回憶以鋪天蓋地的氣勢席捲而來,溫漫的瞳孔緊收,猛地捂住臉失聲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