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他和她的家,牀上放着許多畫
走到公寓樓下的時候,佳期看見了一輛熟悉的車,葉博堯倚在車旁抽菸,看樣子是在等她。
他上次過來只是兩天前,像他這樣忙碌的人,原本不該有這麼多的空閒來這座城市陪她,可是他卻兩三天就出現一次,樂此不疲。
佳期緩步上前,“你來很久啦?該”
葉博堯擡起頭來,看到她,一面掐掉手裡的煙一面笑道:“沒有,剛來,估摸着你差不多該這個時間回來了。”
佳期笑了笑,“萬一我今天就不按平時的規律了呢?蹂”
葉博堯回答說:“那我就一直等唄,有什麼大不了。”
佳期聽了,笑容微微閃爍了一下。
這天晚上葉博堯帶她去了一家粥店,砂鍋熬出來的蝦粥鮮甜可口,佳期吃了很多,最後買單的時候她搶着付了賬。
葉博堯對此微微皺了皺眉,卻並沒有多說什麼。
粥店就在濱河路上,吃過晚餐,兩個人就沿着濱河路一路走着,今晚天氣不太好,風有些大,在這裡散步的人也不多,佳期緩步走在前頭,目光停留在一片暗沉的河面。葉博堯走在她身邊,微微落後一步。
“佳期。”眼見她一路不停地往前走,葉博堯忽然喊了她一聲。
佳期頓住腳步,轉過頭來看着他,神情有些茫然。
“你訂了去英國的機票,爲什麼不告訴我?”葉博堯緩緩道。
佳期一怔,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微微笑了笑,“你不是都知道了?”
她在兩天前訂了飛英國的機票,原本只是想自己過去走走看看,沒想到他卻知道了。
“我接下來有半個月的假期,我陪你過去。”葉博堯又道。
“我只是想過去看看媽媽而已,你不用陪我過去的。”佳期輕聲道。
當初溫奇偉將她從英國帶回來,將媽媽的遺體安葬在了英國,因此她每年清明都只能去那邊拜祭媽媽。今年原本也該去,早前卻因爲其他事情耽誤着,一直到現在才做了打算。
“你曾經問過我,如果有一天,你跟着你媽媽去了英國,我會不會過去看你。”葉博堯緩緩道,“我曾經答應過你,一定會。”
佳期聞言,目光溫沉地落在他臉上,逡巡許久之後,她才終於再度緩緩開口:“可是我再也沒辦法變成從前的溫佳期了。”
“我不在乎。”葉博堯沉聲道。
佳期緩緩轉身,“我想自己一個人過去。我想好好跟媽媽說說話。”
葉博堯頓了頓,忽然笑道:“我明白。那如果我們在英國不期而遇,可不可以一起旅行?”
佳期看着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儘管她曾經反覆暗示他的堅持不會有任何結果,可他依舊如此,彷彿也不在乎兩個人這樣下去前路在何方。
可是她卻在乎。他請她不要將他當做負擔,但面對着他時,她心中始終是內疚沉重的。如果可以,她何嘗不希望能將這種內疚沉重轉化?
可是,要怎麼樣才能轉化?
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那他們的人生,是不是可以恢復從前的輕鬆愉快?
她腦子裡重重思緒交纏往復,許久之後,終於緩緩點了點頭,“好啊,如果可以在英國相遇,那我們就一起旅行。”
葉博堯看着她,眸中竟似閃過一抹不可置信,久久地看着她,許久之後,才微微笑了起來。
佳期看着他臉上的神情變化,也想笑,可是卻悄無聲息地紅了眼眶。
他這樣待她,畢竟也已經這麼多年,如果真的可以不辜負,是不是也算是一種美好?
一週之後,準備前往英國的佳期帶着自己的行李來到了機場。
葉博堯不在霖市,佳期不知道他會從什麼地方出,什麼時候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會不會在英國相遇,可這趟旅程對她來說,到底意味着一個改變。
霖市沒有直達倫敦的飛機,佳期只能先飛到海城中轉,可是沒想到的是霖市飛海城的飛機竟然晚點了,佳期到達海城的時候,倫敦的那班飛機已經飛走了。
沒想到旅程的開始便這麼不順利,佳期有些恍
惚地坐在機場裡,神思遊離。
正在此時,身後卻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佳期有些恍惚地轉身,卻意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沈博易!
“真的是你啊!”沈博易近乎訝異,“你怎麼會在這裡?”
佳期一時倒不知道給他什麼反應,許久之後,微微勾出一絲笑意。
沈博易一雙大大的眼睛盯着她,許久之後,才又開口:“好了,笑不出來就不要笑,皮笑肉不笑的多難看!”
佳期聽他這麼說,臉上的笑容果然一瞬間就消失了,只是也想不出別的反應給他,索性微微點了點頭,“再見。”
因爲趕不上飛機,她改了明天的機票,現在只能找個酒店先住一晚,等明天再飛。
“哎哎哎,別急着走啊,好不容易遇上,咱們聊聊唄!”沈博易拉着她,道,“你好像瘦了好多啊,沒事吧?”
“沒事。”佳期應了一聲,兩隻眼睛無神地看了看他,隨後道,“我要走了。”
“我也要走啊,你去哪兒,我送你。”沈博易道。
“不用了。”佳期回答。
沈博易卻不由分說地拉過了她的行李,徑直往出口走去,“客氣什麼呢?順路而已嘛!”
佳期知道沈博易不是這麼好打的,果真還是被他強行帶上了車,一上車,她無路可逃了,便聽他迫不及待地問道:“你跟沈青城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他幹了對不起你的事?”
佳期聽到那個名字,只覺得心臟驀地一縮,好一會兒纔回答道:“沒有。”
“那難不成還是你幹了對不起他的事?我不信。”沈博易道,“否則他怎麼會這麼快就要跟另一個女人結婚?你跟我說說你們倆之間到底怎麼了唄,問他他也不說!”
“對,是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佳期轉頭看着他,終於開口道,“離婚也是我提出的,是我對不起他,他跟懷曼結婚是正確的選擇。”
沈博易聽了,微微詫異地長大了嘴巴,好一會兒之後,才又道:“可是你們倆離婚纔多久?他下個禮拜就要跟那個趙懷曼結婚了,你還是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呢!”
佳期驀地一怔,轉頭看向他,“下個禮拜?”
沈博易點了點頭,隨後又解釋道:“給媒體說的九月只是煙霧而已,事實上下週三他們就會舉行婚禮,在那個什麼歷史最悠久的教堂來着?”
佳期心頭彷彿震了震,可是這又跟她有什麼關係?他下個禮拜結婚,還是九月結婚,關她什麼事?
靜默片刻之後,佳期緩緩道:“我會祝福他們。”
沈博易盯着她看了片刻,許久之後,忽然撇了撇嘴,“人心可真是不靠譜的玩意兒,多久前纔好得蜜裡調油似的,這麼快就已經各散東西,真是沒意思!”
因爲沈博易來海城也住在酒店裡,聽說佳期要搭明天的飛機去倫敦,他直接將佳期帶到了他經常下榻的那家酒店,叫經理給佳期開了間房,也算是相識一場,幫佳期安頓了下來。
佳期早早起來趕飛機,卻還是沒有趕上,這會兒只覺得疲累,回到房間便忍不住躺進了被窩裡。
大熱的天,她空調也沒開,卻是緊緊地將自己裹在被子裡,沉沉地陷入了夢境之中。
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她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一幅又一幅的畫面在夢境中閃過,仿若看了一場冗長的電影,那場電影播放了一天一夜,可是當她睜開眼睛醒過來時,腦海裡卻一個畫面都沒有了,仔細回想那紛繁複雜的夢境,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在牀上呆坐了一會兒,纔想起來看時間,這一看卻是嚇了一大跳——還差一個半小時她搭乘的那班飛機又要起飛了!
佳期匆匆起牀,一通收拾之後退房離開,沒想到去機場的路上卻又遇到了堵車,最後到達機場的時候,她又一次錯過了自己的飛機。
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忽然之間,佳期卻只覺得疲憊。
她大腦一片空白,站在航班信息牌面前許久,卻只是失神。
直至一座南方小城的名字躍入眼簾,她才一下子回過神來,怔怔地盯着那條信息看了許久。
四十五分鐘後,有一班飛機,是飛往
那座南方小城的,那座沈青城曾帶她過去住了一個月的南方小城。
佳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一切都彷彿是不由自主的,她買了機票,坐上了飛往那座南方小城的飛機。
熟悉的藍天白雲,以及從雲層上投下來的日光,卻是恍若隔世。
佳期站在機場外,任由柔軟舒適的風吹着自己的長裙,整個人卻是恍惚的。
她找了一家客棧,鬧中取靜的地段,幾十米開外就是人來人往的繁華,而她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緊緊閉合着窗簾,一睡就是三天。
到了第三天,客棧的阿姨忍不住敲開了她的門,大約是怕她在房間裡幹什麼壞事,面上卻是微笑的,“姑娘啊,你來這邊幾天了,怎麼也不出去走走呢?外頭多熱鬧啊,一天到晚憋在屋子裡,不難受嗎?”
佳期臉色蒼白,神情有些恍惚,許久之後,卻緩緩點了點頭。
起牀收拾好自己,她只背了一個小包,出門之後打了一輛車,直至車子停下來,她才現自己來到了山腳——那座沈青城曾經每天早上帶着她攀登的山。
佳期怔忡了片刻之後,開始徒步往山上走。
她體力終究還是不行,尤其還是一個人,沒有人帶着,幾乎每十分鐘就要休息一下,爬到下午,也只爬到了半山腰。
階梯上已經滿滿都是從山上下來的人,見她還是往上的模樣,有好心人勸她,“姑娘,天色晚啦,你這會兒再爬上去,可能就趕不及下來了,如果不在山上住,還是先下山吧!”
佳期擡頭望了一眼那蜿蜒向上的階梯,許久之後,終究只能放棄。
第二天她不可避免的又全身痠疼起來,可是卻還是起了個大早,天沒亮就出了門,繼續去爬那座山。
她身上痠痛,這一天爬得比前一天還要艱難,最後只爬到比前一天高一點的位置,不得不又返回。
第三天,佳期似乎徹底垮了,睡到中午起牀,在客棧阿姨那裡吃過午餐,也不敢再提登山的事,只是出門晃悠。
沒想到這漫無目的的晃悠,竟然晃悠到了海邊,遠遠地她就看見了那座熟悉的玻璃房,在陽光下折射出美麗的光線。
那座曾經住了一個月的房子……
佳期不知不覺地就走上了那條私家路,一路往前,竟然緩緩走到了門禁處。
她在這裡住的那一個月,這裡的值崗人員都是認真負責的狀態,佳期每每看見他,他都是站得筆直,可是此時此刻,她站在門禁前,那個人卻坐在值班亭裡打着瞌睡。他坐在椅子上,仰着頭張着嘴,睡姿着實有些滑稽。
佳期忽然就忍不住笑了一聲,那人反應倒是也奇快,她這麼輕聲一笑,他忽然就醒了,一下子站起身來,瞪大了眼睛看向來人。
四目相對,佳期一怔,隨即卻掉頭卻想走。
“太太!”那人卻忽然喊了她一聲,“您什麼時候來的?”
佳期一怔,緩緩頓住了腳步,轉頭看向他。
那人將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有些詫異的模樣,“太太,您一個人來的?怎麼也沒帶行李?”
“我只是順路過來走走。”佳期輕聲回答着,隨後朝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再見。”
“啊?您不進去嗎?”那人更加詫異。
佳期搖了搖頭,“不進去了。”
“前天沈先生也是一個人過來的。”那人卻忽然又道,“也是沒帶行李,在這裡待了大半夜,第二天凌晨四點就走了。您跟沈先生是安置了別的房子嗎?”
佳期卻驀地僵了僵,看向他,“沈先生……他前天來過?”
“對啊。”那人點了點頭,“好像是有人寄了什麼東西過來,沈先生過來簽收的。”
佳期又怔了怔,那人卻再度開口:“太太,您真的不進去?”
佳期剋制不住地朝那個房子看了又看,終究開口道:“我想進去看看。”
“當然可以啦。”那人笑了,“那是您和沈先生的家啊!”
她和沈青城的家……
佳期聽着這幾個字,剋制不住地僵了僵,隨後低頭走了進去。
推
門而入,屋子裡依舊乾淨明亮,滿室陽光,一如去年。
佳期怔怔地在客廳裡立了許久,目光久久地落在餐桌上。
去年,沈青城就總是坐在那個位置處理公事……
佳期在客廳裡失神很久,才終於又轉身往樓上走去。
逛過樓上的客廳,再逛過自己的畫室,最後,她推開了臥室的門。
走進臥室的一瞬間,佳期就僵住了。
樓上樓下的所有地方都跟去年一樣,偏偏只有這間臥室不同,因爲臥室牀上,放了好多幅畫。
佳期有些僵硬地走到牀邊,拿起其中一幅畫看了看。
是這座屋子前方的那片海,有夕陽,有海鷗,還有屋前的那塊大石,大石上坐着的一對男女,眉目模糊,可是形象卻又那麼清楚。
【今日還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