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煙坐在窗榻上,也沒有哭,所有的回憶都是甜蜜的,她和柳南風在這裡的一切,在經過六年的時間以後,都是值得紀念的。
看着樓下的十字路口,想起文初,想起那晚坐在公交站牌下的柳南風,她守了他一夜,整整看了他一夜。
那夜的柳南風,如今想起來,還有些像是耍了脾氣出走的小傢伙,柳南風也曾那樣任性的離家出走,又那樣的坐在下邊像一個偷瞄父母會不會生氣的小孩,再然後自己跑回來抓飯吃。
想到這裡江小煙還特意笑了笑,笑容裡雖有些悲傷,但是已經是足夠了的,如果柳南風,真的要坐牢,那她在記得他的任何時候,都會坐在這裡等他,一直到他重新出現在這個路口,看到那塊公交站牌還能笑笑,回到家時用指紋解鎖還能聽到一聲“嘀”響,而她或許是在做飯,或許是在跳格子,或許是在看動漫……
江小煙這一晚甚至還想到了自己曾經在監獄的那段日子。
六年前,監獄。
“啊!”
“去,給我打盆洗腳水。”
“這個時間要去哪裡打?”
“你他媽的還問我,你他媽的還問我……”
江小煙很小,不足一米六,監獄裡整整一個月的打罵讓她瘦得不成人形。
顫顫巍巍在角落縮做一小團,細細的手臂上青紫相間,抱着小腿讓自己暖和些。
抿抿乾裂得露出白皮的脣瓣,以前她最喜歡抹粉色的脣彩,像一小朵櫻花那樣。
披散到水泥地板上的長髮已經被扯掉三分之一,但是還是能把她蓋起來,不讓別人看到眼淚。
瘸着腿提着水壺出門,鐵門“嘭”一聲從裡面被關上,一瞬間眼淚又不聽話地流出來。
拖着右腳去打熱水,回來路上已經響起休息的鈴聲。
想到明天要去勞改場勞作,江小煙吃力地加快腳步。
“姐姐,姐姐們,求你們開開門可以嗎……”
江小煙在門外哀求了5、6分鐘,她能聽到鐵門後的嘲笑聲、諷刺聲、謾罵聲。
一雙血絲密佈的大眼看向高壯的男獄警,發白的嘴脣翕動着卻沒有聲音。
男獄警瞥一眼她,暗自嘆氣。
“嗙嗙嗙”
警棍捶打了三次鐵門,江小煙抱着熱水壺,臉縮到長髮下大眼躲躲閃閃地看他。
裡邊的涉黃女開了門搔首弄姿地靠着門框。
“喲,這不是廖獄警嗎?要不要進來坐坐?”
涉黃女扯着江小煙齊腰的長髮,生生把她扯到門後。
廖崇作勢擡手要揮警棍,涉黃女嫵媚一笑,扭着腰躲開。
“都老實點,要是她出什麼事你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廖崇說完這話大步離開,皮靴穩而有力“嗒嗒”響着。
江小煙把水壺輕放下,走回牀位。
就着小窗外的白燈,只見倆女人親吻着。
江小煙鎖緊眉,心臟怦怦直跳,鞠躬道了歉立即往角落退去。
她不是第一晚知道這些女人,她們有些被關在這三,四個月,有些則被關了三,四年。
兩個女人或者一羣女人互相“安慰”她能理解,可是她絕不可能與她們“同流合污”。
這種事情,她覺得噁心。
第一次,是要留給愛人的。
她希望第一次,是留給霍凌東的。
在角落裡赤腳蹲坐着,監獄陰冷潮溼,身子又忍不住發顫。
似乎從來的第一天就一直是低燒狀態。
雙手捂嘴,悶聲咳嗽兩聲,不敢大聲。
眼皮子上下打架,腳趾往回縮,不至於都碰到地面這麼冷。
她想睡覺,可是每每眯上眼,眼前就是一個月前父母和姐姐離開的背影。
她的心臟發疼,疼得喉嚨被堵住般想要嘔吐
那日之後沒有人來看過她一眼。
白天能看到太陽,她就想象着姐姐江閔春和自己喜歡的男人霍凌東在太陽下開懷大笑擁抱親吻的樣子。
晚上能看到白燈光,她就想象着爸爸媽媽坐在餐桌邊討論姐姐和霍凌東的親事
她總是這麼嘲諷一會兒自己,好讓自己更心灰意冷一點。
監獄裡的虞崇對她不錯,就算不是他值班的日子他都會來一趟,查看她的情況,又時不時給她一些藥吃,她一直很希望那是她父母拜託他的,可直到有一天……
“江小煙,出來一趟。”虞崇在門口喊她,江小煙回頭望了望幾個兇狠的女人,悻悻走了出去,接着跟着他的身後來到另一間牢房,沒想到她剛進門他就把門關上,而後把她壓到牆壁親吻她的脖子。
她當時害怕極了,什麼也沒有想,就是一個勁地推他,想大聲呼救的時候又一下被他摁住嘴。
除了眼淚,還有像棉花一樣的踢打,她什麼也做不了。
“嗯~”一聲悶哼,虞崇朝後退了半步,她順勢就用力推開他,大聲的哭起來。
虞崇最後沒有再碰她,往地板上扔了瓶消腫止痛藥就出了門去。
後來他們還見過幾次,只是虞崇再沒有對她動手動腳,而她受了欺負,也再沒有聽到他的拍門聲。
這件事她放在心裡很多年,沒有和江家人說過,沒有和柳南風說過,除了霍凌添。
猶記得那天她低燒,想起當年受的苦,腦門一熱就是一股腦兒的倒出來,霍凌添當時給她遞來藥,還揉了揉她的頭,當時她迷迷糊糊的,也不太清楚霍凌添當時和她說了什麼話。
窗外的冷風吹來,江小煙有些發抖,便關了窗,整個人就縮在窗榻上眯了眼。
夢裡好像有誰給她抹臉上的淚,還揉揉她的頭髮說“誰也不能碰我的小煙,誰也不能。”
天邊有一些亮光的時候江小煙就醒了,視線很模糊,就揉了揉眼,腦子裡忽然略過霍凌添的臉,江小煙晃了晃腦袋,昨晚那個夢裡好像就是霍凌添。
她應該是擔心柳南風纔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霍凌添怎麼會忽然出現在她夢裡!
起來洗漱以後江小煙從冰箱裡拿了白麪,清水煮,放了些鹽,油也沒放,就丟在鍋裡任由它自己熟。
想着很久沒有打掃過屋子,而這天才矇矇亮也沒辦法和他們聯繫,便拿着掃帚開始打掃,一直掃到書桌,從書桌下掃出一張白紙,江小煙彎身拿起來,翻一面看看,結果愣在原地。
一張她和霍凌添站在酒店前臺登記的照片貼在上邊,下面還備註了時間,兩間房的房間號。
柳南風……其實一直安排人在跟蹤她?
江小煙的手微微有些發抖,把掃帚扔開,急急忙忙就去翻找文件夾,想着這種東西柳南風應該不會放在她能夠隨手可拿的地方,而她唯一不能拿到的,就是抽屜?
帶着一個小鎖的抽屜,江小煙從來沒有打開過,鑰匙也不知道柳南風放在哪裡,這下江小煙也沒什麼硬物能敲開。
站在書房發了三秒的呆,江小煙匆匆跑進廚房拿來砍骨刀,想也沒想三刀就下去,把鎖劈開。
打開抽屜,厚厚的放着好幾個文件夾,江小煙拿出來,打開第一個,是虞茗昊?她師傅的個人資料?
江小煙又翻了翻,是虞茗昊和她的一些往來畫面,有些還較爲親密,尤其是她被送去醫院兩次都是虞茗昊橫抱着去的,不過都是一些監控記錄截屏的畫面?這是什麼回事?柳南風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調查她的?難道是以爲她和虞茗昊有什麼關係以後開始調查他們公司錄像之類的?
江小煙又翻開第二本,是一個精瘦的男人,這個男人她好像在哪裡見過,江小煙蹙着眉,結果腦子裡的弦忽然一鬆,這是當年從樓下爬往窗子,想要對她不軌的男人!
對,她還記得當時她爆發出洪荒之力把衣櫃和牀墊給推到門上抵住門纔沒讓那男人得逞!
翻開第二頁,是這個男人的口供:
“因爲聽到樓上做ai的聲音,忍了好久,特意趁着那個男人有幾天沒回來才爬上去的。”
“那個女人的叫聲我很喜歡,每晚我都聽得難受。”
江小煙嚥了口唾沫,她可沒想過她和柳南風那個的聲音有這麼大,當然也沒想到柳南風會能這男人的口供給弄到手,而且還不是打印或者複印的,是手寫本。
再翻一頁,是那男人的處理意見,看來柳南風是把他移交了公安部門。
第三本,是夏光,對夏光的記錄很少,就是個人資料而已。
拿到第四本,打開看一眼,是霍凌東的介紹,還有一些她以前和霍凌東的合照複印版,以及霍凌東揹着家裡開的公司情況。
柳南風調查霍凌東她是知道的,因爲柳南風說過,霍凌東不是什麼好人,他說話都是有根據的,這話她也是信的。
最後一本文件夾,就是霍凌添的個人資料,首頁和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照片,姓名,年齡,職業。
但是翻開第二面,便是空的,想來應該是她從書桌下掃出來的那張紙。
再一面,是她和霍凌添攀巖、飆車、出海的畫面,這都是她和他分開的後半年的事情,柳南風是不是在後半年纔想起她來?
又一面,是霍凌添做空的公司名稱,以及大致的手段。
江小煙額頭冒出汗來,霍凌添在她眼裡從來不在乎什麼錢,也不在乎什麼公司,除了時裝設計以外就是戶外、冒險這些愛好。
最後一面,江小煙打開來,最後怔着,半天,眼睛滴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