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整晚的吊瓶，上洗手間時江小煙纔看到鏡子中猶如女鬼一般的自己。臉頰消瘦又慘白，以前的她身邊總有柳南風，各種補血益氣的中藥藥和烏雞煲湯，臉色大多時候是紅潤的。
她算下來，多少天沒有進食？三天？依賴別人的鮮血活着，依賴針劑活着，她和病牀上的文初似乎沒有區別。
霍凌添給她買來早餐，江小煙隨意喝兩口粥，着實難以下嚥，是柳南風做的該有多好，是曾姨做的該有多好。
“我想回去工作。”江小煙冷不丁地說，霍凌添正看着各種婚紗設計，聽到她的話不由得一愣。
“我想設計屬於柳南風的禮服以及他妻子的婚紗。”
霍凌添看她認真肯定的表情，垂眸。
“我知道了，我去辦出院手續，你回家休息一天，明天上班。”霍凌添起身出門，柳東雲卻恰是進門。
“今天好些嗎？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柳東雲把雕着浮鳳的古式木質籠屜放在牀頭。江小煙瞥了一眼，想起那是柳老爺子曾給文初送過的點心。
“我不想看到關於柳家的東西，包括你。如果不是因爲文初我更不會和你說這些多餘的話。”江小煙轉過頭去，柳東雲胸口難受得緊，心臟壓抑着，一口氣堵在喉頭裡發酸。
他不能告訴她照顧她不是因爲文初而是因爲他柳東雲是她親哥哥，也不能告訴她她有一個這樣不負責任的父親，更不能告訴她柳南風和她是親兄妹！
很快，江小煙出院。回到江家就關上臥室門設計婚紗底稿，她也是女人，她也曾幻想過夢幻婚禮，甚至做夢夢到過和柳南風的婚禮，現在想來，真是件極其可笑的事。
第二天早霍凌添來接江小煙上班，霍凌東的車就在霍凌添車後。
江小煙連個側眼都沒看霍凌東，毫不猶豫地坐上霍凌添的車。
坐在副駕駛上，霍凌添給她遞來早點。
“早上6點沒到就起來熬的粥，就當是試試我的手藝，給個面子吃一些。”霍凌添把碗遞到她面前，江小煙接過扶額，腦子發暈，她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其實並不算好，只是她實在吃不下。
“嗯，比第一次做的好很多。”江小煙只吃了兩口便又蓋上，霍凌添蹙着眉頭，擔心她的身體。
到他的辦公室，這是她第二次來設計部，霍氏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wind代理總裁，只是沒想到會和霍氏兩兄弟走得如此親近。
“你看看我的設計，沒有上色，細節似乎也沒有處理得很好。”江小煙從包裡拿出圖紙，霍凌添有些詫異，只是回去不到一天就設計好了嗎？
婚紗華麗夢幻，高雅動人，的確是不錯的設計，細節上也已經勾勒得很不錯，她若是設計出身，應是設計界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錯，設計理念是什麼。”霍凌添把圖紙放下，江小煙又盯着圖紙看。
“他們分開十一年，十一米的裙襬，一千一百顆水鑽，他們第一眼就能知道，幫我把它做成3D圖，他們有說什麼時候過來嗎？”江小煙的表情出奇冷靜，霍凌添並不習慣這樣的她。
“說是選好設計圖就過來，要求5套禮服在10天之內完成。”
“還真是急切呢！”江小煙勾脣苦笑，她和柳南風在一起的時間，比上柳南風失去饒可昕的時間，她似乎的確沒有什麼資格去妒忌，呵！
“我想見他最後一面，他和他……妻子要是過來，讓我去爲他們量尺寸可以嗎？”江小煙笑笑，霍凌添猶豫幾秒，還是不放心地點了點頭。
3D圖紙已經做好，共70多份設計稿供選，其中30份是婚紗，其它的設計，也並不比江小煙的差。
不過霍凌添告訴她，饒可昕選了她設計的婚紗稿，第二天會到金陽區的霍氏婚紗店裡去。
江小煙很早便到金陽店裡學習量尺寸，並不難，只是看一遍她就能記清楚。
抓着量尺坐着，胃疼得有些發麻，她出神的雙眼裡已經滿滿的都是他。中午店員給她送來午餐，江小煙沒吃什麼，喝了兩口牛奶，窩在沙發裡。
一直等到華燈初上柳南風纔出現在她發紅的眼裡。
饒可昕很有氣質，高挑出衆，挽手走着，很是相配，一整個婚紗店的人都稱他們是璧人。
江小煙彷彿小丑般，高跟鞋再高也沒有辦法與饒可昕比，這個女人是這樣鶴立雞羣出類拔萃，美麗溫柔高貴，柳南風看到饒可昕以後不再喜歡她也是很正常的嘛，畢竟她又矮又醜又笨，什麼都做不好，還總是像個孩子一樣和他耍小脾氣，善解人意溫柔大方的饒可昕肯定是世界上所有男人的夢中情人嘛！
江小煙這麼想着，心裡其實委屈得眼淚都要落出來。
“江小煙，你來量尺寸。”店長說後江小煙猛地擡頭一笑，饒可昕也是這時纔看到她。
“你不是wind代理總裁？怎麼在這裡呢？”饒可昕明知故問，江小煙看一眼自始至終沒看她一眼的柳南風，好似心臟被釘子一顆顆敲進去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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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把他們帶到量衣間，眼疾手快地拿來米尺給饒可昕量尺寸。江小煙拿着米尺剛想靠近柳南風，柳南風便是後退一步，江小煙心底一涼，他什麼意思！
“換個人，我嫌她髒。”柳南風說完在沙發上坐下，江小煙攥着拳，淚水瞬間奪眶欲出。
“啪”一聲清澈脆響，柳南風驚怔得轉不過頭來。
“在一起5年半你連這一點信任都不肯給我嗎？我就算被強姦你也一點不在乎嗎？你以爲我就不覺得髒嗎？就你高貴就你是柳家少爺，我什麼都不是，我什麼都不是！柳南風，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江小煙捂嘴跑走，柳南風的臉依舊保持着她打他巴掌的角度，她說，喜歡他嗎？原來，不是他一個人自作多情嗎？
“南風？南風？南風！”饒可昕扯了扯他的手他才從萬千思緒裡回神，順勢起身。
“我有點事，你自己回去。”柳南風大步離開，饒可昕眼眸一沉，小跑拉住他的手，柳南風心臟猛然一縮，扶住額，他要去哪？去找江小煙嗎？去找他妹妹嗎？就此分開讓他一個人痛就足夠了，怎麼能讓江小煙去承受這種東西，他怎麼能讓江小煙知道他們的關係！
江小煙出門攔了輛出租車，一路垂頭忍着淚回到騰飛路，他們的家！
畫有他的所有素描紙都被撕碎，兩人共用的茶杯，玻璃杯，情侶碗，都碎了一地，江小煙從來沒有那麼失控，她對柳南風很失望，他原來連那麼一點點信任都不捨得給她，明明在一起那麼多年，她人生最美好的年紀全毀了，沒了柳南風，全都毀了！
江小煙失蹤了。霍家和江家近兩天沒有找到江小煙得出的結論，並且報警。
霍凌添實在不放心，到wind找柳南風，柳南風不在，前臺告訴他柳南風一直沒有來過公司，而那天江小煙見完柳南風就消失，一定是與柳南風有關！
霍凌添又找到柳公館，管家說柳南風並不在，霍凌添以爲柳南風是故意躲着他，讓管家轉達說江小煙失蹤，如果柳南風聽到這消息都沒有現身，要麼是柳南風真的不在，要麼就是柳南風根本不在乎江小煙。
但霍凌添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柳公館也出現在尋人行列，並且告知江家他們也無法聯繫柳南風，柳南風前些日子只是忽然一個人離國，誰也不知他去了哪。
柳東雲是在又一個第二天得到的來自柳老爺子電話裡的消息，江小煙失蹤？柳南風失蹤？柳東雲可不信，交待克瑞斯幫忙照顧文初以後開車到騰飛路小區。
這個地方偏僻，沒什麼人會注意，知道這地方的也不過幾人，他也僅僅來過一次，沒記錯的話應該是12樓的密碼門，這邊的人收入不高，能花十多二十萬裝指紋解鎖門的也就只有柳南風罷了。
“咚咚咚”
“啪嗒。”
門自動打開，柳東雲疑惑地朝黑漆漆的門裡瞄一眼，一雙眼睛在他腿邊圓鼓鼓地瞪着。
“送我，去醫院。”她的聲音很小，手很小，抓着他褲腿的力氣卻大得不像話。
柳東雲心咯噔一下下沉，立即推開門，只見滿地的玻璃渣子，素描紙屑，黑色軟鉛，破爛盆栽……
整個客廳，彷彿經過一場大動亂，烏煙瘴氣了無生息。
“怎麼了？”用力推開門，江小煙就靠坐在牆邊，哭過，臉頰上滿是淚痕。
江小煙沒有回答他，蹲下身子看的時候，她已經暈睡過去。
“小煙！”
醫院，又是醫院。她江小煙怕是開了醫院的超級會員。
看到吊瓶，江小煙心裡嘲諷一笑。窗外很暗，是不是下雨了？算了，下就下吧，她連柳南風看她的眼色都改變不了，何談改變什麼天地萬物。
人這麼渺小，還要存活下去。依靠吊瓶，依靠別人的鮮血還是要存活下去。
“姑娘，你醒了？”看起來年紀有50多歲頭髮卻還油黑的護工阿姨推門走進來。
江小煙眨了一下眼，眼睛很疼，怕是睡了很久，連眼屎都乾結了。
護工阿姨按了牀鈴，又擰來毛巾給她擦臉，她彎下身時，江小煙看到她的髮根銀白，想來黑頭髮是染上的。她的手也很老，指關節突出，但卻很有力，想來以前不少乾重活。
“你這個年紀要好好吃飯啊，我女兒也跟你一樣大，很能吃，跟你差不多高，有130斤，壯實，沒生過病。你這小姑娘，給你擦身子的時候可都是皮包骨，瘦得不行……”
江小煙因爲這做母親的嘮叨心情舒服了些，這是活着的聲音，聒噪又讓人感受到生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