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
明明知道已經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了,卻還是心存僥倖。
歐陽明晨又是慘笑,然後清冷的眼淚從臉頰緩緩地滑落了下來。
田菲菲,你知不知道,當我剛纔聽到院長那樣說了之後,幾乎就要崩潰,我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挪着腳步走到病房門口,我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奶奶。
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可以找誰商量,明明知道你是怨恨我的,我也只有找你,也許,我也只能夠從你那裡,從你的身上汲取一些力量了。
“田菲菲,你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了。”
院長剛纔比劃給自己聽的時候,自己已經閉上了眼睛,不想再聽,只是根本無法接受,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只有在心裡一遍一遍反反覆覆地問着自己。
沉默,只是長久地沉默,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然後突然從那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的叫聲。
“貴賓房的老奶奶暈過去了。”
“快些叫院長,快,快。”
“快些準備起搏器。”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急忙轉身,朝着病房跑去。
病房裡已經亂作了一團,短短的一會兒時間,醫生都已經趕過來了,兩個護工眼淚汪汪地跟醫生說着事情的經過,說是歐陽奶奶就那樣坐着和她們聊天,然後突然暈倒了。
歐陽明晨陰沉着臉,一把撥開了身邊的人。
然後很快被田菲菲拉了出來。
“歐陽明晨,你瘋了,讓醫生看。”
歐陽明晨紅着眼睛看了田菲菲一眼,然後轉到了牀尾,卻看不清歐陽奶奶的臉。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自然是不能夠再將那些醫生從奶奶的身邊趕跑。
然後院長匆匆地從進來,將病牀邊的那些人一個個地拉開。
“全部瘋掉了?留新鮮空氣。沒事,沒事,歐陽明晨,只是短暫的血供不上。老劉,掐人中,如果還不行,就人工呼吸。”
院長沉穩地吩咐着。
所有的人的眼睛緊緊地盯着歐陽奶奶的臉。
田菲菲站在後面,只覺得一顆心已經被緊緊地揪住了一團。
她聽見院長對歐陽明晨說着,以後這種情況是常有的事情,而且說不定間隔的時間會越來越短,暈倒的時間會越來越長,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說不定哪一次就永遠地醒不過來了。
“不會的。”
歐陽明晨的語氣是從來沒有這樣的堅決。
院長無奈地看了看歐陽明晨,然後轉頭看着田菲菲。
他已經知道了這個女孩子對於牀上那個人的重要性,如今看着她一臉悲傷地站在那裡,突然覺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醒了,已經醒來了。”
終於傳來了醫生的歡呼聲,歐陽明晨一個箭步上前,然後抓住了歐陽奶奶的手。
田菲菲也上前幾步,擠了過去。
院長對着那些醫生一揮手,於是,所有的醫生全部退了下去,病牀旁一下子是剩下了歐陽明晨和田菲菲,還有院長,以及兩個護工。
“奶奶。”
田菲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
“呵呵,丫頭,是不是把你嚇壞了?沒事,沒事,奶奶的身體好着呢,閻王還不肯收奶奶,所以奶奶又回來了。不過,我暈過去的時間不是很長吧?天怎麼一下子暗了下來?臭小子,趕緊去把燈打開。”
田菲菲只覺得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歐陽明晨,在後者的臉上看到了隱忍的痛苦。
田菲菲突然覺得鼻子一酸。
是真的沒有想到如此突然,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呢,歐陽奶奶竟然看不出了,然後接下去會是什麼,耳朵嗎?
一想到這一些,田菲菲突然覺得悲傷難以抑制,她突然想要痛哭一場。
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轉過身子,便奔進了洗手間,然後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失聲痛苦了起來。
外面歐陽奶奶還在問歐陽明晨。
“臭小子,你怎麼不動?叫你去開燈呀,爲什麼不去?”
“奶奶……現在還是白天。”
歐陽明晨艱難地說,然後別過了頭,不忍看奶奶臉上的大驚失色。
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可是,奶奶終究是會知道這一切的是不是?
而且很快便會知道。
“現在是白天?”
歐陽奶奶幾乎不敢相信,她喃喃地問。
“臭小子,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的眼睛看不到了?”
歐陽明晨不說話,只是沉默。
病房裡一下子靜謐了下來,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辨。
田菲菲已經不敢出去,不忍看歐陽奶奶臉上的痛苦與掙扎。
“臭小子,我問你話。”
“奶奶。”
歐陽明晨只覺得自己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要這樣看着奶奶在那裡睜着,自己卻是無能爲力。
“是的。”身邊的院長突然開口。
“那顆腫瘤已經壓迫到了你的視神經,所以,你會看不見。”
歐陽奶奶沒有說話,只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田菲菲終於不忍心聽下去,她扯了一張紙,狠狠地擦乾了臉上的淚水,然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奶奶,不用怕,我會做你的眼睛。”
田菲菲努力地吸了一下鼻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那般的自然。
歐陽奶奶循聲轉頭,然後又頹然長嘆。
“丫頭,我現在連你穿什麼顏色的衣服都已經不知道了。”
“奶奶,我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棉襖,你一直說女孩子要穿的豔麗一些,所以我今天特意穿了這件衣服。”
“好。”
歐陽奶奶點點頭,然後伸出手。
田菲菲似乎明白歐陽奶奶要做什麼事情,趕緊上前幾步,抓住了歐陽奶奶的手,然後指引着她在自己的身上摸着。
“怎麼樣?我告訴你,那個人跟我說這個面料如何如何的好,跟我說的那個人啊,簡直是巧舌如簧,我根本就說不過她,只有買下來了。歐陽奶奶,你一定是很懂這面料的,你快些給我摸摸,我是不是上當受騙了?”
歐陽奶奶信以爲真,她的手放在了田菲菲的衣服上,努力辨別着。
“這個面料應該是屬於一般的,丫頭,我教你以後如何識別布料。你先摸摸你深身上的這件……”
歐陽明晨站在了那裡,他那麼聰明的人自然是知道田菲菲只是想要轉移話題。
田菲菲幸虧你在,否則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轉過頭,看到院長衝着自己招招手,於是,便跟着院長走了出去。
“明晨,我也說了,像今天這樣的事情,只是剛剛起步。以後,必定是越來越厲害的。”
“最厲害會到怎樣的程度?”
院長深深嘆息了一聲。
“所有的神經都被壓迫,或者有些神經因爲無法承受那樣的重量……”
“不要說了。”
歐陽明晨的臉色有些蒼白,他打斷了院長的話,其實自己也已經可以想象得到,以後的那種慘烈,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是不是要一直眼看着奶奶受着折磨卻是無能爲力?
“明晨,我知道這樣說很殘忍,但是你是必須要去面對的,你是必須要做好心理準備的。我只能夠猜測以後的疼痛可能會到無法抑制的地步。”
“什麼叫做無法抑制的地步?”
歐陽明晨顫抖着身子問。
是害怕,從來沒有過的恐慌與害怕,將自己深深地包圍了起來。
“就是無論吃多少的止痛藥,打多少的止痛針,都沒有辦法止住那種疼痛。”
到了晚上的時候,歐陽奶奶的眼睛突然又可以看見一些東西了。
當田菲菲知道了之後,喜極而泣。
她跑去告訴院長,正好看見院長朝着病房走來。
“院長,奶奶的眼睛重新可以看見東西了,是不是因爲藥物已經控制了那顆腫瘤?”
她是真的這樣想的,否則怎麼會變好呢。
沒有想到,院長聽了那句話後,臉色卻是更加凝重,他轉身走進醫生辦公室。
“怎麼了?”
田菲菲眼看院長臉上的神色不對,趕緊跟了進去。
“趕緊去給旁邊的老太太照一張片子,是不是裡面的腫瘤生長又增加了。”
田菲菲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不停地往下掉,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自己本來以爲是奶奶的病情減輕了,可是,現在發現根本就不是自己想得那樣。
生怕歐陽奶奶看出一些什麼來,她等擦乾了眼淚走進去。
歐陽明晨已經來了,擡頭看了一下田菲菲的眼睛,又轉頭看了看緊跟而來的院長,心口一緊,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奶奶的眼睛就在自己的臉上,他不能讓奶奶看出一些破綻。
院長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當看見歐陽奶奶的眼睛可以看見自己了之後,臉上是笑容。
“真是一個好消息呢,我們再去拍一張片子,看看是不是小了一些。”
歐陽奶奶不疑有他,下了地便跟着院長而去,甚至連歐陽明晨要上去攙扶,她都笑着一把揮掉了歐陽明晨的手,說自己健朗着呢,堅持不要他了過去。
等着歐陽奶奶一消失在門口,田菲菲的眼淚又滑落了下來。
剛剛院長還有一句話,說如果真的一切如同自己猜測得那樣的話,那麼剩下的時間便不多了。